第二十四章 真相（一）
平輔城，道盟學院，傳送中心。
一座大型傳送陣突兀的亮起陣紋，而後隨着白光的閃耀與消失，數十道人影相繼出現在傳送陣當中。
被傳送過程中迷離的色彩給晃得頭暈腦脹的徐靖踉蹌了一下，甩了甩頭，才逐漸看清自己現在所處的環境。下一息，在傳送過程中短暫消失的哀嚎與慘叫聲再度喚回了他的意識。
徐靖環顧四周，眾多的學員無力的癱倒在地上，鮮紅的熱血從他們的身上不斷湧出，在潔白的地面上肆意的流淌與蔓延，描繪出一幅幅名為痛苦的畫卷——這般場景出現在明亮整潔的傳送中心中，遠比出現在那黑暗的草原夜色中更加的刺人雙眼。
“啊！我的手，我的手！”一名男生沙啞着聲音嘶吼着，他的左臂自肩膀以下已然不翼而飛，猙獰的斷口展現着它曾遭受到怎樣的暴力。
“呃啊.......不.......”一位女子癱倒在地面上，雙手捂住自己的面龐低聲呻吟，透過十指的指縫，隱約可見那原本姣好的臉龐上猙獰的數道爪痕。鮮血混着淚水在她的臉龐上流淌，順着爪痕浸入白骨。
還有那位徐靖曾經目睹的被魔狼撕裂腹部的男生，只見他正平躺在地面，用雙手拚命的捂住自己腹部的傷口，用力得彷彿想要把手按進腹中一般。汩汩鮮血伴隨着他無聲的張嘴不斷湧出，浸透了他胸前的白衫。而在他視野看不到的地方，一截鮮紅的腸子穿出他的傷口，掛在他的腰間，瘋狂的刺激着徐靖緊繃的神經。
“唔.......”徐靖忍不住捂住嘴，用力的收縮腹部，拚命的阻止着胃內的翻湧。
“徐靖......”這時，一聲顫抖着的低聲呼喚從徐靖身側傳來。不等徐靖轉頭，一個身影便狠狠地抱住了他的腰身，緊接着一顆小小的腦袋埋進了徐靖的胸膛。
“徐靖......嗚啊......”許筠莛的雙臂不斷地用力，彷彿要把自己整個人給藏到徐靖的身體中一般。她深埋着面龐，不敢抬頭，只是喚着徐靖的名字，不斷的低聲嗚咽。
“沒事，沒事......”徐靖回抱住許筠莛，一邊拚命的咽着口水，一邊不斷地重複到，卻也說不出話來。
當二人顫抖的相擁之時，一陣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徐靖抬頭看去，發現諸多的學院工作人員紛紛向眾人集中而來，道道術法從他們的手中施展而出，很快的，現場的呻吟與痛呼逐漸平息。工作人員仔細地檢查了所有的學員，在留下一人為沒有受傷的學員指示離開傳送中心的路之後，便帶着受傷的學員們快速離去。
徐靖和許筠莛在原地呆愣了好一陣，才準備去向那留下了的工作人員詢問如何離開。當二人剛剛邁出步伐時，一道熟悉的聲音卻從二人身後傳來：“少爺，小姐，請跟着我走吧。”
二人回頭，才恍然發現菲爾不知在什麼時候出現在了身後。
“好的，菲爾姐姐。”徐靖想要擠出幾分笑容，卻發現自己似乎無能為力，最終只能幹巴巴的應到。許筠莛更是一直低着頭，直着雙眼默默出神，就連走路都全靠徐靖帶着。
菲爾似乎也理解二人此時的狀態，只是點了點頭，便一言不發的轉身帶起路來。徐靖牽着許筠莛跟上，出了傳送中心，三人便這樣披着夜色，一路無言的回到了住處。
進門后，徐靖便看到顧瑤正坐在桌旁等待。見三人進門后，她便招了招手道：“過來坐吧。”
“大嫂好。”徐靖帶着許筠莛來到顧瑤身前坐下，低聲問好。許筠莛卻仍舊沒有說話。
“嗯。”顧瑤淡淡的應了一聲，卻是轉頭對菲爾說到：“菲爾，你先下去吧。”
“好的，主人。”菲爾點頭應是后，直接轉身離去。
徐靖這下總算是提起了一點精神來：在顧瑤這裏住了這麼些年，這還是顧瑤第一次在和自己二人說話時將菲爾支開。
待菲爾的身影消失在正廳后，顧瑤這才迴轉過頭來，上下打量了二人幾眼，出聲問到：“這第一次的試煉，你二人感覺如何？”
二人一時沉默。顧瑤倒也不急，耐心的等待着。
半響后，徐靖才試探着問道：“這次試煉，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
“哦？你為什麼會這麼想？”顧瑤略感驚訝的回問道。
“因為這次試煉原本是要進行七天，可學院卻在第一天的夜裏就主動把我們全部傳送了出來。如果不是試煉出了問題的話，學院沒有理由這麼做。”徐靖深吸了一口氣答道。
“反應很快嘛。”顧瑤微笑着說到，“沒錯，這次試煉確實出了一點問題。”
“什麼問題？”徐靖莫名的升起一股期待，連忙問到。
“如果你是想用‘學院安排的試煉有問題’這個理由來安慰自己的話，那你可能要失望了。”顧瑤看着徐靖期待的眼神，仍舊笑着說到：“這次試煉的問題只有一個，那就是你們的運氣太差了。”
“我們的運氣，太差了？”徐靖難以置信的看着顧瑤說到，就連許筠莛都驚訝的抬起了頭來。
“沒錯，僅此而已。”顧瑤注視着二人，淡淡的說到：“你們今天接連遇到的三種魔獸，都是秘境中最難以對付的種類。按照學院預計的流程，你們應該在秘境中生存數日，先經歷各種普通魔獸的襲擊，在出現一定的減員、見一點血、整個團隊逐漸適應並完成磨合之後，再來面對這些強大的魔獸。如此這般，即便你們最後無法取勝，但也能做出一些不錯的應對——起碼不會像剛才一樣，直接被殘酷的場面完全嚇傻，一個個都跟木頭似的不知所措。”
“但是你們的運氣實在太差，居然在沒有任何前奏的情況下先後面對了三種強大的魔獸。事實上，你們這批學員能夠堅持到夜晚，已經是你們二人的功勞了。”看着徐靖和許筠莛驚訝的眼神，顧瑤繼續解釋道：“不要小看了你們自己。我說過，以你們二人的實力，這次的試煉只要不出意外，你們就不會有危險。”
“首先是在上午，在面對德諾斯蟒蛇——就是那條巨蟒時，你二人憑藉著屬性的剋制和那兩種特殊術法，幾乎是瞬間將其擊殺，讓它完全沒有肆虐的機會。然後是下午，你們先是成功的救出了部分被困學員，隨後又藉助地利成功的勸退了地穴魔蛛，極大的穩住了士氣。正是如此，學員們才會覺得試煉仍有完成的可能，繼而選擇了堅持下去。”
“可等到晚上面對疾風魔狼群時，以你們二人之力無法再力挽狂瀾，而沒有經驗的大部分人也沒能做出正確的應對，防線自然守不住，而這之後，那血腥殘酷的場面又直接嚇傻了同樣沒有經驗的你們。再之後，就是自然而然的事了：你們全員潰敗，學院為了防止你們驚嚇過度直接崩潰，只得提前終止了試煉，將你們全部撤了出來。這就是這次試煉的所有了。”顧瑤最後注視着徐靖，微笑着說到，“看起來，這似乎並不如你所想啊。”
面對顧瑤的眼神，徐靖幾度張嘴，最終也沒能說出話來。
“為什麼？”一直沒有說話許筠莛卻突然在這時抬起頭來，輕聲問到。
“什麼為什麼？”顧瑤轉而看向了許筠莛。
“為什麼學院要安排這樣的試煉。”許筠莛堅定的直視着顧瑤的眼睛。
“我原本以為靖兒會問我這個問題，沒想到會是你。”顧瑤微笑着答道：“這是在為你們將來參加道盟大比做準備。”
“你們覺得學院安排的試煉很殘酷嗎？那我告訴你們，道盟大比只會比這更加殘酷。”顧瑤的眼神在徐靖和許筠莛間來回掃視着，“在這次試煉中，你們的對手是只具備簡單智慧的各種魔獸，只有極少數的魔獸會一兩種天賦術法。而在道盟大比中，你們的對手是絕不會遜色於你們的其他學員。他們會使用各種各樣的術法，會謀算配合，會偷襲暗算，會圍攻追殺，只為完成一件事：擊敗對手。”
“在道盟大比中，同等實力的對抗下，以傷換傷是最常見的打法；而當他們即將落敗時，試圖以命換命幾乎是必定會做出的舉動；甚至在面對無法力敵之人時，以命換傷都會是他們的第一選擇。受傷流血不過爾爾，斷手斷腳亦不足為道，他們會奮戰到最後一刻，只為在賽場中多停留哪怕一息——這就是你們將來的對手，而同樣的，你們的隊友也是如此。”顧瑤注視着二人，輕聲講述着。
“道盟大比的賽場中沒有謙讓和妥協，只有無盡的對抗與廝殺，學院組織試煉的目的正是為了讓你們明白這一點，並逐漸的去適應它。如果看見一匹魔狼撲倒你的隊友就能讓你們呆傻的愣在原地的話，那當一個人、甚至是幾個人渾身浴血、傷痕纍纍的向你們衝來，試圖和你們同歸於盡時，你們又該怎麼辦呢？”顧瑤輕聲問到。
“可是，可是，道盟大比不是積分制的嗎？”許筠莛聲音微微顫抖。
“積分只是用來決定哪些人能夠進入到下一輪的比賽中的，對於那些無法晉級的人來說，積分僅僅只是一個參考，真正能夠決定他們能否被宗門選中的，是他們在比賽中的表現。為此，他們一定會用盡最後一分氣力，只為在對手的身上留下哪怕一絲的傷痕。”顧瑤淡淡的說到。
許筠莛張了張嘴，沒能再說出話來。
“那，道盟大比又為什麼要設定成這樣呢？這麼做的意義到底是什麼？選出打架最厲害的人嗎？”徐靖卻是急切的出聲，接着問到。
“當然不是。”顧瑤搖了搖頭，“我應該有和你們說過，戰鬥雖然是道盟大比中最直觀的部分，但是，對於陣營戰而言，戰略謀划、決策判斷以及在持續三旬的時間中的後勤補給，都是不可或缺的、極大的影響最終結果的部分，在這些領域內表現出色的人，甚至會比單純的戰鬥中的勝者更受宗門的歡迎。”
“那這些的意義又是什麼呢？道盟大比舉辦的目的不是為各大宗門招收弟子嗎？為什麼要採用這種近乎於戰爭的手段呢？”徐靖木然的說到。
聽到這個問題，顧瑤微微一愣，在先前的問答中一直保持着的微笑逐漸收斂，遲疑着，沒有說話。直到徐靖和許筠莛感覺到不對、略微疑惑的看向她時，她才慢慢的開口說到：“因為，道盟大比，其實也只是一個預演而已。”
面對着徐靖和許筠莛震驚而又疑惑的眼神，顧瑤卻是轉開了話題，問出了一個讓徐靖瞳孔猛縮的問題：“靖兒，你知道你大哥是怎麼離開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