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他是誰啊!
他像和風拂過,春山新碧,潤澤的眉眼好似能融化冰雪。
迎棠被美色刺瞎了眼。
她抽回梳子,渾身打了個寒顫:“不要你梳了。”
夏允平登時僵住,手緩緩垂下,放在一邊:“好。”
氣氛更怪了。
迎棠覺得哪哪都不自在,忙又把梳子塞他手裏:“你梳你梳!”
他怔住,微不可見地牽起唇角:“好。”
他攏起柔順如雲的青絲,入手順滑難抓,觸感微涼,微微一動便揚起粘人的海棠花香。
一梳下去,能順暢到頭。
夏允平的指腹溫潤,他順發而上,略顯生疏地為迎棠按摩。
迎棠憋着一股莫名的火氣,透過水鏡端詳他。
昨日不曾如此細緻的打量,如今再看,他的動作過分輕柔,一張俊臉無論是柔和的線條還是溫潤眉眼,天生生得溫柔無害,看上去極好欺負。
再加上他低眉順目,就像拂過海棠花的第一縷春風,帶來灼人的暖意。
特碼的,他該不會是在對她溫水煮青蛙吧?
六百多年,什麼披着人皮的花樣美男她沒見過,就憑你這小意溫柔,也想撬開她堅如磐石的心房?
迎棠冷笑一聲,叭叭叭指導起來。
這束頭髮編起來,那束頭髮盤起來,還不能盤得毛躁,要是弄掉一根頭髮,她饒不了他。
夏允平十分耐心,一一照做,彷彿更災難的事都經歷過,挑點小刺算得了什麼。
他的手藝雖不是多驚艷,但都在迎棠可容忍的範圍內。
迎棠用靈力把牛鬼面勾過來。
她狐疑地挑起一坨面放進嘴裏。
嚼吧嚼吧。
一般好吃,但確是凡間的味道。
她穿越以來,就沒吃過一頓不克的飯菜。
“還不錯。”
“姑娘若喜歡,以後我多試試。”
“我還想吃魚。”
“嗯,好。”
“把你會的都做出來,我要餐餐不重樣。”
“好。”
可真夠有耐心的。
沒關係,這才第一天,我看你能耐心到幾時。
他問:“姑娘戴釵么?”
迎棠打開妝匣,展出一大堆靈器煉成的珠釵。
一根賽一根的華美繁複,每一件尾部都有小小的“水月”靈印,皆出自一位天上大能的手筆,絕地天通前可謂有價無市,她無敵後才搜羅齊。
她一一挑過去,遞給他。
釵環精細無比,靈力頗勝,只摸着就叫人心生歡喜。
他摩挲一陣,手輕輕在她的髮髻上按壓,尋找入點。
鬆了緊了疼了,她各挑一遍刺。
夏允平只一遍遍溫溫道:“好,那這兒呢?”
好不容易,夏允平才找了個絕佳位置幫她戴好。
迎棠挑挑揀揀,又遞出去一對夕嵐麒麟珠耳墜:“喏。”
夏允平接過,怔了片刻。
當即在她身側恭敬地半跪。
剛想說幾句損話的迎棠:“……”
這叫她怎麼諷。
他的額頭如玉般白潤,下描一對如聚山巒的長眉。
溫潤的指腹像暖玉,輕輕捏住她的耳垂,小心翼翼尋找耳洞。
戴完一邊,她難得配合地轉頭,正視他的烏髮。
他後腦勺是不是有個旋……
似乎感受到她飄飄忽忽的視線,夏允平頭垂得更低:“姑娘,好了。”
迎棠看了眼鏡子裏的自己。
一頭琳琅,妥帖地無懈可擊。
甚至沒有一根頭髮絲散下來。
她昂起下巴:“還行吧。”
勉強給他的備鼎考察期加一分。
“允平,”她拿出那顆補天石,“你的補天石。”
夏允平接過,放在手裏摩挲了一會兒:“姑娘不要了嗎?”
“不用了,它已經沒有靈力了。你哪裏得來的?”
他沉默須臾,淡淡道:“別人給我的。”
夏允平替迎棠把補天石收起來,觸碰到什麼,思索一會兒,從腰間摘下一枚玉魚。
他愛惜地輕撫它,遞到迎棠面前:“姑娘不用我,我也無以為報,只能先把這玉魚給你。”
迎棠很嫌棄地接過來掃了一眼,凡玉罷了:“就這,充當醫藥費?”
夏允平輕抿唇:“嗯。”
“也沒不讓你做爐鼎,不過有個考察期罷了,”她伸了個懶腰,安慰似的拍拍他的肩,“說不定哪天你就轉正了。”
小日子一晃眼就過去三個月。
整整三個月了,迎棠還在想偷情界的事。
她期間還搞了個選美比賽,挑遍整個魔域,越選越丑,男的女的不男不女的她都看不上,她不想和丑凳西結共生魂刻。
養成阿卿太累,小狐狸們也還太小,而且狐狸都是臭凳西。
她好難啊。
阿卿在院子裏孤獨地鏟屎。
重重打了個噴嚏。
迎棠給狐狸崽子們專門劃了一個小花園,讓它們只准在這裏排泄,不許在海棠樹下方便。
狐不如花。
他哼着小曲兒,一鏟子一鏟子在沙子裏找屎。
小狐狸們見狀,一個個跑過來搗亂,他剛鏟完一鏟子,它們就跑來蹲着尿一把,還朝着他桀桀笑。
“小狐崽子!你們再尿一個試試!”
然後它們就一起尿了,騷氣衝天。
叮鈴叮鈴。
是院子門口琉璃鈴鐺的聲音。
阿卿跑過去,打開一個小窗往外瞪:“誰啊!”
王芻局促地站在門口,手裏拎着一盒硃色的上等靈材:“早前尊者未來參加我與丹緣殿下的婚宴,特來送喜禮。還有岳父大人,托我給尊者送個賠禮。”
阿卿翻了個白眼,當即傳音給迎棠。
迎棠正煩惱共生魂刻的事,選美大賽也沒結果,你這時候上門不是埋汰嗎?
她氣勢洶洶走出來,一腳踹開門,看着王芻那張國字臉,冷笑一聲:“是丹緣讓你來的吧?”
王芻一看到迎棠,臉紅得像柿子。他乖巧點頭:“是。”
丹緣的原話是:“去嘲笑嘲笑找不到共生對象的魔尊。”
阿卿察覺到迎棠心情不好,乖乖撤到一邊,小眼神往上飄,欣賞迎棠今天的裝束。
近來尊者每天造型都不一樣。
從前,尊者平日也精緻,但最近尤其精緻,看那滿頭珠花插得,閃瞎他的眼。
尊者走動的時候,那后壓琉璃珠脆生生地響,聽得他心肝兒顫。
好看!
迎棠笑着打翻那盒禮:“滾。”
王芻傻乎乎的,還扒着門不走:“尊者,我前些時日精進了,您能大發慈悲,指點指點我么。”
王芻本來也算是天之驕子,打娘胎里就吸收了母親的靈力,一出生就比尋常魔修修為高出一個境界,後來更是孜孜矻矻,成為繼魔王之後的二把手,下一任魔王的有力競爭者。
魔王很看好他,他也覺得自己前途一片璀璨,想一展振興魔族的宏圖偉業。
後來,他見到活在傳說中的那位大人。
百年前的某一天,迎棠一腳踹翻魔王的城堡門,說要跟魔王干架。
她美得那樣猖狂,絕艷流光,讓他的心都痙攣起來。
花月正春風,王芻覺得魔域有春天了。
他忽視被她踹得稀碎的玄鐵門,一門心思心疼她的美足和美腿。
等他回過神來,魔王已經被打得七竅升煙、神魂遊離。
而那抹絕色也消失在視線中。
那天開始,王芻就傻了。
他一直追隨迎棠的腳步,他知道自己配不上,不敢有多少非分之想。
他只是一有能來找迎棠的機會,就要來碰碰運氣。
哪怕得到迎棠一句指點呢,也勝過悶頭修十年。
他扒着門不放,長眼一掃,卻見一個男子從屋子裏摸索着走出來。
朗朗如輕風,皎皎如明月。
有一點魔氣,但一點妖魔的氣質都沒有。
迎棠是魔域的尊者,又是世間大美,大家崇敬她,也不敢否認對她有想法。
但大多是有賊心沒賊膽,畢竟海棠林的鈴鐺海了去了。
這麼多年,迎棠身邊從沒出現過並肩的男人——阿卿不算。
久而久之,大家都心領神會,不去碰釘子,就遠遠看着,也不敢想太多。
且迎棠心高氣傲,看誰都覺得是爛泥。
丹緣正是拿捏了這點,才與魔王合謀,要把補天石藏進幽情界。
但這個橫空出世的臭小子是怎麼回事?!
他竟然私自打破了大家幾百年來約定俗成的規矩。
還進了迎棠的屋子!!
他到底蟄伏在尊者身邊多久了?!
王芻覺得豈有此理,完全忘了自己已經是有婦之夫。
他深吸氣,出口是自己都想像不到的酸:“他是誰啊!”
阿卿疑惑:“關你什麼事?尊者讓你滾,你沒聽見嗎?”
王芻緊捏拳頭,瞪向那個少年。
誰知對方看不見似的,也沒理他,太囂張了!
迎棠回身,突然回道:“他?我的備用爐鼎。”
備用,爐鼎?
那豈不是,會被采靈的那種?
王芻越想越急火攻心,要不是他已經是魔,估計能連墮好幾次。
魔族尚武,一言不合就干架是常事。
一股邪風從腳下揚起,王芻緊咬牙關,當即一鎚子掄過去。
與此同時,一條絲幔緊接着追過來纏住他的脖子,往門口的巨石上一摜。
王芻一腦袋撞上去,整個身子陷進石頭一大半,徹底懵逼。
隨着雪白素手猛力一抽,他硬生生被扯出來,滾落,吐出一大口血。
他頂着天旋地轉的腦袋,驚詫又無辜得望着迎棠:“尊者……”
迎棠嫌臟,把絲幔丟到他臉上:“再獻醜,本尊就揚了你。”
王芻沒想到迎棠竟然親自出手,護一個毫無修為的男人。
他忿忿不平地瞪一眼夏允平,誰知他還是不看他。
他竟如此目中無人!
王芻連滾帶爬站起來,又吐出一口血。
難道,是因為他長得太壯……尊者其實喜歡又白又瘦的病秧子?
夏允平皺起眉頭,忽然道:“風太大,姑娘快進屋來,莫讓風吹亂了姑娘的發。”
眾人:……
迎棠覺得他說得有道理。
特別有道理。
重點就是她的頭髮,一根也不能亂。
她一腳把王芻踹飛出去:“以後不準踏入海棠林一步。阿卿,關門放狐!”
阿卿一道靈力關上大門,再轉頭,看見迎棠不知從哪裏掏出一把小鏡子,整理自己的髮髻:“允平,我這兒好像鬆了點。”
夏允平朝她招手:“姑娘過來,我幫姑娘理一理。”
阿卿突然感受到強烈的危機。
這個瞎子,好像有點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