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別說了,我要買!(四千字大章)
“我先問大家一個問題吧,曾經讀過《白鹿原》的書友可以分享一下,這本書給你留下的最深刻的印象是什麼?”
楊鑫是上午才確定要講《白鹿原》的,留給他準備的時間並不多,自然無法像其他的書那樣,提前查閱了大量的資料,能夠滔滔不絕地講個不停。
當然,問題也不大。《白鹿原》這本書,楊鑫在大學的時候就讀過,而且因為某些原因,他還反覆讀了三遍。(注1)
對內容爛熟於心,楊鑫便能夠迅速組織語言,對這本書進行描述。
但為了能讓整體的解讀更加完整,楊鑫也需要觀眾給到他一些反饋,並且從中得到一些啟發。
“有書友說很喜歡書里的白靈。嗯,沒錯,白靈在書中,就像是白鹿原里的‘白鹿精靈’一樣的存在。她出生的時候,有百靈鳥在院子裏的梧桐樹上叫喚,而她離世的時候,漫天的白雪,而她的父親白嘉軒,她的奶奶,還有朱先生的妻子,也是她的姑姑,白嘉軒的姐姐都夢到了白靈化身的白鹿。”
說到白靈的死,楊鑫就忍不住打開了書,找到白靈被活埋的第二十八章。
“我給大家念一下這一段吧,白嘉軒說的。‘剛睡着,就看見咱原上飄過來一隻白鹿,白毛白蹄,連茸角都是白的,端直直從遠處朝我飄過來,待飄到我眼前時,我清清楚楚看見白鹿眼窩裏流水水哩,哭着哩,委屈地流眼淚哩......剛掉頭的那陣子,我看見那白鹿的臉變成靈靈的臉蛋,還委屈哭着叫了一聲‘爸’。’”
“白嘉軒當然是在意着女兒的,即便他是文中最堅持傳統的頑固派,因為婚俗逼走了女兒,即便他貴為族長、家長,擱不下面子,一直對家人、對外人說狠話,不許再提起白靈,就當她死了。但白靈是他的骨肉啊,是整個家裏的開心果,小時候在耳邊嘰嘰喳喳,在腳邊跑來跑去,都說什麼兒孫繞膝、天倫之樂。他怎麼可能做得到父女之情,說斷就斷?”
“白嘉軒不只是做夢夢到了女兒,還在十幾年後,真正得到白靈死訊通知的白嘉軒,還跟上門的軍人大聲嚷嚷:‘我靈靈死時給我託夢哩......世上只有親骨肉才是真的......’說完他‘渾身猛然顫抖着哭出聲來’,畢竟是自己的女兒啊!”
楊鑫指着書頁,念出這一段的時候,他也情不自禁地眼眶泛紅。
別看他還這麼年輕,未曾有過為人父母的體驗,可這種流淌在我們血脈里、深藏在我們骨子裏的父母對子女、子女對父母的親情都是共通的!
楊鑫每次讀都能感受得到白嘉軒那種悲痛欲絕的情緒爆發,都能體會得到一個老父親失去自己事實上最疼愛的女兒的傷感!
不知道是不是楊鑫說得真摯、情感飽滿,觀眾們也感受到了!
“對,我記得這一段。”
“白靈死的時候,我真的哭死!”
“哎,老白也不容易啊,女兒死了,他肯定也心疼死了。”
“雖然沒看過《白鹿原》,但鑫仔你把我說哭了。”
“天底下最真摯的情感,莫過於父母對兒女的愛了!”
“鑫仔,你成功了,趕緊上架,這本書我要買!”
因為是限量銷售的書,這套《白鹿原》不像其他的書那樣直接就擺在直播間的“貨架”上賣。得等到楊鑫說完,才安排上架,讓觀眾們公平搶購。
楊鑫知道自己還在直播,所以波動的情緒調整一下,才接著說下去:
“小說畢竟是小說,它是經過作者的藝術加工和情感升華的。白靈這個角色也是寄託了作者對美好的想像。她在那樣一個傳統封建的年代,在白家這樣一個宗法文化濃厚的家庭里,卻好像沒有受到一點影響。”
“她活潑可愛、美麗善良,同時又直率熱情、勇敢剛烈,小的時候反抗不願意纏腳,長大后又大鬧着要去上新式學堂、拒絕家裏安排的婚姻,從而徹底走向革命的道路......”
“可以說,白靈就好像‘白鹿精靈’的這個玄之又玄的神話,似乎只應該存在於傳說中,而現實中那個年代的中國女性,尤其是生活在農村的,極少能有像白靈一樣特立獨行的。”
“但朱先生這個角色不一樣!他看似被作者神化了——大家應該都有記憶,比如朱先生似乎能預知天象,說某年可能大旱,適合種豆子,然後鄰居一個人聽到了去種了豆子,那年真的大旱,只有種了豆子的那個人獲得了豐收。”
“像這樣的故事還有很多,比如農民找牛,朱先生給他指了方向之後就找到了牛。還有他讓白嘉軒辭退長工,在新中國開始的時候躲過了一劫。當然,最玄妙的一段還是第三十二章朱先生死後的安排。這個大家可以回去自己看,鑫仔就不過多的劇透了。”
“說回朱先生這個角色,我們都覺得朱先生神通廣大,還是物慾橫流的世界裏罕見的一股清流。但實際上,朱先生這樣睿智通透的大儒是存在的,而且還不少!”
“比如真實存在於歷史上的清末關中大儒牛召濂,陳忠實先生寫朱先生,很多劇情借鑒了牛先生的故事,比如勸退清軍、編寫縣誌、投筆從戎。朱先生投筆從戎這一段其實對於鑫仔我來說,是整本書中印象最深刻的!”
“我們不說後面發生的是非曲直,只說開頭最能打動我們的那一段!因為聽到鹿兆海死於抗日戰場,看着侵華日軍飛機的耀武揚威,朱先生悲憤交加,這麼年輕的娃娃都為了國家拋頭顱灑熱血,我們這些老骨頭躲在後方的書院裏像什麼話?”
“朱先生一說要奔赴戰場,跟他一起編寫縣誌的老先生們一個又一個地站出來要求一起為國出力,哪怕他們沒拿過槍,哪怕他們都一把年紀了,也一樣視死如歸!”
“文中這一段,鑫仔想分享給大家——‘他們在星光下涉過滋水,翻上北嶺,登上北嶺峰巔時正好趕上一個難得的時辰,一團顫悠悠的熔岩似的火球從遠方大地浮冒出來,熾紅的橘黃的烈焰把大地和天空融為一體。沿着山道走到嶺下,便是氣勢恢宏的渭河平原,一條一綹或寬或窄的壟苗縱橫聯結着,鋪展着,一望無際的麥苗在溫柔的晨光下泛着羞澀的嫩綠。八個一律長袍短褂的老先生一步一步踏過關中平原的田野和村莊,天色暮黑時終於趕到渭河渡口.......’”
楊鑫翻開書念的時候,聲音抑揚頓挫,鏗鏘有力,別說直播間的觀眾了,旁邊的柯嘉琳都不由自主地聽得心潮澎湃。
“像朱先生這樣滿腔熱血想要捨身救過的文人,在現實的歷史中,也遠遠不只是牛召濂先生一個。朱先生一行八位大儒奔赴中條山這一個情節,更是讓我想起了歷史上同樣是率着作家團奔赴中條山前線做戰地訪問的著名詩人王禮錫。”
“王禮錫因為辦報紙宣傳抗戰,曾被逼流亡歐洲長達六年,這六年期間,他積極遊走與歐洲各國,組織抗日援華,在國際上都享有極大的聲望,甚至他還因為詩歌創作,被稱頌為‘東方的雪萊’。”
“但結束了流亡之後的王禮錫並沒有畏懼戰亂而留在國外,而是迫不及待地要啟程回國。他回國前在英國文化屆朋友的告別酒會上,慷慨激昂地念了一首他新做的詩。”
“我要歸去了,
歸去在鬥爭中的中華。
當我來時,
中國是一間破屋,
給風吹雨打,
洞開着門戶,
眼看着外來的盜賊搶殺;
滿地散亂的珍寶,
像破碎的經濟、政治、文化。
兩千年的古長城,
不再能屏障中華。
黃河長江帶着嗚咽,
萬里挾泥沙俱下!
我要歸去了,
回到我的祖國——他在新生,
現在血海中,
正崛起一座新的長城。
它不僅是國家的屏障,
還要屏障正義與和平。
一塊磚,一滴血;
一個石頭,一顆心。
我去了,
我去加一滴赤血,
加一顆火熱的心......”
楊鑫背不下這麼長的一首詩,但他又不捨得只念最後一段,因為即便最後一段令人驚艷,令人想要摘抄在自己的本子上久久不能釋懷,可這首詩的其他部分也一樣的優美、悲壯,每一字每一句都凝結着詩人對於祖國的熱愛和痛惜,凝結着詩人報國救亡的豪情壯志!
所以,他特意準備了一段小抄,現在拿出來直接對着念。
“......不是長城缺不了我,
是我與長城相依為命。
沒有我,無礙中華的新生,
沒有中華,世界就塌了一座長城!”
楊鑫念完,他自己都沉默了下來,似乎對於這一段的慷慨陳詞還覺得意猶未盡,那來自上個世紀三十年代的聲音此刻似乎還在他的腦海里激蕩着。
柯嘉琳不敢驚擾他,她聽得心情也有些激動,不捨得影響了此時的氣氛。
儘管直播間的彈幕已經沸騰了起來!
“握草,歷史上還有這樣一個人物嗎?是我孤陋寡聞了。”
“中國的脊樑啊!他們也在文化戰線上為我們築起了一座長城!”
“後面這段聽完直接熱淚盈眶。”
“剛剛查了,還真有這樣一個人,他的經歷好傳奇啊!”
“啥也別說了,上架,我要買!”
“哭了,都給我買!買買買!”
“雖然我已經讀過《白鹿原》了,但沒想到還能用這樣的角度去看待此書,我決定買來二刷!”
如果此時配合著觀眾們的意願,直接把書上架,那肯定是最好的。
說不定五十本還不夠賣!
但楊鑫沒有看彈幕,他還沒說完。
“王禮錫先生回國后就一直奔走在抗戰前線,儘管大後方的抗戰文藝界很歡迎他,還推選他負責國際宣傳,給他很高的任命,但他堅持要到前線去,他跟妻子說‘要和戰士們在一起,並肩對敵作戰’。在周總理的推薦下,他擔任了作家戰地訪問團的團長。”
“‘路斷山深車不行,文團此夜試宵征。黑泥白水紫花路,長影急蹤渡月明。’作家戰地訪問團的行程和朱先生的一樣,都是披星戴月,都是跋山涉水。而且條件非常艱苦,連夜行路往往都是饑渴交加,更別說到了前線,還要面對敵人的炮火。”
“在中條山,王禮錫帶領着作家團輾轉了四五個星期。他們的採訪對象,從軍官,到普通的士兵。他們的足跡,從指揮部,到炮火最猛烈的戰壕。白天採訪,晚上還要挑燈寫稿。”
“可能是長時間的疲勞奔波,王禮錫病倒了。而且因為是在前線,缺醫少葯,他直到一個星期後才被送到了洛陽的醫院。但耽誤了治療的時間,王禮錫先生不幸地離開了人世。那時候,他才三十九歲......”
楊鑫雖然說的是《白鹿原》這本書,但他已經不只是在說書了,那些為了抵抗侵略者為國捐軀的烈士們,不管是戰士還是文人,都彷彿浮現在了他的眼前。
他低沉地說著王禮錫先生的英年早逝,腦海里又迴響起了他的那一句詩——
“不是長城缺不了我,
是我與長城相依為命。”
多麼可愛的一群人啊......
(注1:這裏說的某些原因,說的是《白鹿原》存在刪減版的問題。其實人文社的《白鹿原》大多都是刪減版,小寒手中有兩本《白鹿原》,一本是作家出版社的平裝,沒有刪減的,用的是九三年出版的原版,小寒一開始讀的就是這本。另一本是人文社的精裝,不得不說,人文社的還是要精美許多,還有一些場面宏大的插圖,但它確實是刪減版,為了評上茅盾文學獎做出了一些妥協。當然,小寒對比過兩個版本,認為刪減的部分對故事整體的影響不大,只有一些比較h的描寫上做出了刪改,還有一些可能存在某些問題的內容有了細微的刪除,不需要太在意。所以,正文中,小寒就不明確地提起這方面的問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