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二聖臨朝
翌日,李弘在於志寧的幫助下,按着皇帝李治的意思上了正式的奏疏,帝心甚慰,使太子入常朝聽政,而每五日於光順門下視諸司奏事如舊。
時太子弘年方十五,聽聞奏事皆無疏漏,群臣皆贊曰“仁孝賢德”。
起初,皇帝風疾病重時會讓武后在後殿處理政務,必要時會隔着珠簾屏風召大臣入殿奏答。如今,皇帝裝都不裝了,乾脆效仿前隋隋文帝和獨孤皇后,來個垂簾聽政。
即——二聖臨朝。
至於李弘怎麼看?坐着看……
二聖不是什麼武后專屬詞彙,而是在前隋就已經明確是用來代指皇帝與皇后,至少目前來看,一切都在很合理的範圍內,就連武后垂簾聽政也沒什麼大臣直接跳出來反對,畢竟有隋文帝與獨孤皇后的前例可循。
只是李弘的幾位老師都在暗戳戳地提醒李弘要小心後宮干政……甚至,就連已經不太敢涉足政治的于志寧都在悄悄地暗示李弘。
但李弘目前能做的也只是坐着看了,他可清楚的記得歷史上章懷太子李賢的死因,與孝敬皇帝死因的眾說紛紜不同,章懷太子那可是毫無疑問的武后親自動的手。
有時李弘看着武后那張言笑晏晏的臉,真的很難把她同歷史上那個手段酷烈的一代女皇聯繫起來。
……
皇后臨朝,按理說作為武后唯一的寵臣,許敬宗該非常得意才對,早在去年封禪時,許敬宗就大大出了把風頭。
當初皇帝路經濮陽,問身邊近臣道:“濮陽被何以被稱為帝丘?”當時距離皇帝最近的竇德玄答不出來,這時跟在後面的許敬宗策馬上前答道——“昔顓頊居此,故謂之帝丘。”皇帝稱善。
原本事情到這裏許敬宗作為一個博學相公就算結束了,但事後許敬宗私下裏說:“大臣不能沒有學識,我見德玄答不出來,心裏實在覺得羞愧。”
不知是不是故意的,這話很快傳到竇德玄耳朵里,竇德玄便回應道:“人各有能有不能,吾不強答己所不知之事,此吾所能也。”由此反倒彰顯了品行,也沒讓許敬宗佔着便宜。
這時的許敬宗還是有着繼續在朝堂上發光發熱的心思的。
然天不遂人願,許敬宗從泰山回來便生了一場病,本來年紀就大了,病癒后精力大不如前,基本也不管事了,專心在家修國史。
然後,李弘就從許彥伯口中得知許敬宗即便已經七十有五了,也不忘在修國史的過程中撈好處、夾私貨。
比如龐孝泰和蘇定方同許敬宗的關係好,許敬宗便寫蘇定方與龐孝泰勇冠三軍、大將之才,當時遼東戰場上沒人比得上他們倆。蘇定方自然是實打實的沒有水分,但龐孝泰雖說是個猛士,戰死在了遼東戰場,可論及才能,哪裏稱得上這樣的讚譽?
又如許敬宗與尉遲敬德的兒子尉遲寶琳是親家,於是乾脆把李世民寫給長孫無忌的《威鳳賦》變成了寫給尉遲敬德的。後世李二鳳的稱號便來自於《威鳳賦》。
當李弘從許彥伯口中得知這些時着實有些驚訝,他倒不是驚訝於許敬宗瞎編國史,這他早就知道了,而是驚訝於許彥伯會在這個時候把事情告訴他。
“殿下,臣深知改史之事如紙里包不住火,如今沒人分說,只是時候未到罷了。將來一朝事發,臣憂心阿翁的身後名……”
說到此處,即便是受過專業訓練的許彥伯,也忍不住有些臉紅。
都不用考慮身後名了,許敬宗的現在的名聲也沒好到哪去,李弘估摸着也就比李義府強一些吧。
李弘想了想,許彥伯的態度明顯是不想把這件事捅到帝後面前的,考慮到許敬宗和他的關係一向維持的不錯,幾年前許敬宗還幫着他編撰了《瑤山玉彩》,現在東宮庫房裏還放着當初皇帝的賞賜呢。
並且許彥伯在東宮門下辦事也的確盡心。
那就幫着勸一勸吧,要是勸不成,那可跟咱沒關係。
……
太子殿下愛出門的毛病于志寧早就習慣了,畢竟李弘向來不去險地,連帝后都懶得管了。是以即便這次要去探望與他素有矛盾的許敬宗,于志寧也沒橫加干預,主要是沒理由——太子探望太子少師,這很合理嘛。
當然啦,李弘也不可能說一拍屁股說走就走,次日還要上朝,便定了後日登門。
當日,許府正門大開,考慮到安全問題,李弘最終還是沒選擇騎馬而是乘坐了看起來陳舊實則挺實用的太子車駕。
“殿下先請!祖父已經在屋內等候了。”候在許府門前的許彥伯躬身道。
李弘也曾去過數位當朝相公的府邸,上官儀那兒更是去了數次。然而此處卻是第一次來,但此處卻是他見過的數位相公府邸中最寬闊也最華麗的,上官儀的府邸於此相比,當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李弘在許彥伯的帶領下,穿行過許府的門廳游廊,只見連牆接棟、層台累榭,又有假山奇石、煙塘垂柳……最後停在了一高門大屋之前。
還沒入內,陣陣絲竹聲便鑽進耳框。李弘欲入內,卻見許彥伯束手而立,門開了,許敬宗親自迎了出來。
李弘與許敬宗扶手進屋,許彥伯與閻庄守在門外。
沒管門外的兩人,許敬宗笑吟吟地說道:“老夫年邁體虛,未能遠迎,殿下勿要見怪……”
“許相公是長者,我除了敬重之外,哪裏會有什麼別的想法呢?”
聽了李弘的話,許敬宗臉上的笑容更盛了,笑着又走了幾步,指着他旁邊的坐榻說道:“殿下且隨意坐,權當放鬆,不必拘禮。”說著,許敬宗約莫是想向李弘示範一下,並未採用最符合禮節的跪坐,而是直接靠在座位一側專門用來倚靠的憑几上。
李弘本來就不樂意跪坐,許敬宗都做了榜樣,聞言哪會不願意,說道:“長者所言,不敢推辭。”
當即就挑了個舒適的姿勢坐了下來。
許敬宗拍了拍手,原本停下的絲竹聲再度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