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吃飯喝酒打舅舅
“李大郎,打聽到他們的行蹤了嗎?”說話的是個十來歲的少年,名為李弘,儀錶堂堂,英姿勃發。
“五郎且放心!我的人一直跟着他們,親眼見了他們一起進了平康坊南曲,保證逮他們個正着。”被喚作‘李大郎’的人二十齣頭,正拍着胸脯保證。
“平康坊?”李弘有些猶豫,平康坊的名頭他在前世就知道,而南曲,正是聞名長安的風流藪澤——三曲之一。
所謂三曲,正是長安城大部分妓家居住之所。
“五郎不必擔憂,想來他們也不敢把事情鬧大。”
想了想,李弘決定藉著這次機會去逛一逛他原本不適合去的三曲之地。
剛出門,就有一人擋住了去路,拜道:“殿下不可隨意出宮,謹防奸人作祟!”
他口中的殿下自然就是李弘了,而他口中的奸人也不是旁人,正是李敬業李大郎,英國公李勣之孫,將來國公之位的繼承人。
英國公李勣,凌煙閣二十四功臣的最後一位,隋唐演義中徐茂公的原型,當朝正一品司空,位列三公,在皇帝的舅舅長孫無忌死後,朝中所有大臣也只能望其項背。
李勣向來低調,長子早逝,他的長孫卻也容不得旁人小覷。
既然如此,敢暗戳戳地罵李敬業,自然也不是一般人——太子家令閻庄閻當時,已故工部尚書閻立德之子、現任工部尚書閻立本之侄,乃是由皇帝李治親自挑選至東宮。而閻庄自己,也是一時俊傑,上過戰場,有軍功傍身。在後世,閻立本更多以畫技聞名,但在此時,畫技更多的是他仕途上的錦上添花。
“所謂‘主憂臣辱,主辱臣死’,今日見閻家令方知此言之虛!”李敬業哪裏是肯吃虧的人,當即反諷,意指閻庄不為主君分憂。
閻庄又怎會示弱,他本就反對太子這般貿然出宮,便是言語上也不願落了下風,當即反駁起來。
沒錯,如今李弘正是歷史上那個四歲被封太子、八歲開始監國、二十四歲猝死於洛陽合璧宮的孝敬皇帝。
他是皇帝李治的第五子,皇后武則天的長子。
李弘懶得去管李敬業和閻庄之間的唇槍舌劍,他們互相看不順眼也不是一天兩天了,見他們爭執不見停歇的跡象,打斷道:“我今日定要過去,家令攔不住我,不如與我同去?”
倘若閻庄堅決反對,光是出東宮對他來說都是一件麻煩事。
“殿下,這實在於禮不和,那周國公終究沾了外戚的名分,若是傳出去,恐惹非議。”
見閻庄並未嚴詞拒絕,李弘便知道事情成了一半,他繼續說:“我過去不知也就罷了,如今既已知曉他武氏兄弟對皇后不敬,身為人子,豈能坐視不理?”
朝堂上的事他不能隨意摻和,但私底下教訓人總行了吧!更別說,李弘原本就對武氏兄弟沒啥好感,尤其是他們的子侄。
早前李弘去向帝后晨昏定省,在拜見皇后時,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他撞見榮國夫人楊氏——即李弘的外祖母,在武後面前痛斥武氏堂兄弟。
武后與武氏兄弟從前的關係並不融洽。
原來淄州刺史武懷運回京述職,榮國夫人便置酒宴請武懷運及在長安任職的衛尉少卿武惟良、周國公宗正少卿武元慶、少府少監武元爽。前兩人是皇后的堂兄,后兩人與皇后同父異母。
昔日武士彠去世后,武氏兄弟待榮國夫人母女甚薄。但武后坐穩了皇后之位后,還是藉著自身的影響力給武氏兄弟升了官。
在這個世家門閥勢力依舊龐大的時代,宗族與個人其實是緊密聯繫為一體的,互為臂助。外戚若是堪用,武后也並非不能擯棄前嫌。
席間,榮國夫人看着桌上的滿盤珍饈,不禁感慨萬千,想當年丈夫死後,她與三個女兒扶棺還鄉。此後多年來,在晉陽受盡武氏兄弟的冷遇,而當年的應國公府也是門庭冷落。
再看看如今的境遇,天壤之別。於是楊氏問武氏幾兄弟:“頗憶疇昔之事,今日之榮貴復何如?”
楊氏的本意不過是想自得一番——想想你們當初是怎麼對待我母女的,而現在你們還不是要靠我女兒才能享受榮華富貴!
若是嘴甜、識趣些的,服個軟說幾句好話,這事就過去了,畢竟好處都已經得了。
但這武氏幾兄弟偏不,從前就沒禮遇過楊氏,如今連低個頭都不肯,你一言我一語的反駁起楊氏來。
大意就是他們四兄弟,元慶、元爽、惟良、懷運,因為是功臣子弟,年少時受恩蔭入仕途,但他們四個人有自知之明,不求成為達官顯貴。然而沒料到因為皇后之故當了高官,現在愁的每天都睡不着覺,你楊氏竟還來問他們覺得現在的榮華富貴如何?
典型的得了便宜還賣乖。
自武后成為皇后以來,武惟良自始州長史超遷司衛少卿,武懷運自瀛州長史遷淄州刺史,武元慶自右衛郎將為宗正少卿,武元爽自安州戶曹累遷少府少監。除了周國公武元慶從應國公變成了周國公,其他人少則升了六級,多的如武元爽就不提了,絕不是懶得算。而武元慶從一個郎將變成宗正少卿,其中的差距不是品級所能表現的。
近些年,榮國夫人楊氏也算是苦盡甘來,如何能受得了這種氣?她又不是尋常的婦人,本就出身名門,當初在武后爭位時楊氏也是出了大力氣的。
見到武氏兄弟如此不知感恩,當即奔赴皇宮向皇后告起了狀。
正逢李弘按照晨昏定省的規矩拜見皇后,原本李弘快到宮殿時就該有人去通報皇后,偏偏這次如入無人之境,他就這麼機緣巧合地聽到了楊氏朝武后訴苦。
……
以上,便是李弘所行之事的原因了。
“既然說定了,那我們便暫飲一杯酒,即刻出發!”李弘頗有幾分意氣風發,不知道的,還以為他要做什麼大事呢!
面對武后,容不得李弘不多想一些,身位人子,聽聞母親曾經被人欺負過,絕對不能抱着“我寧願什麼都不做,也不願做錯”的態度。
事情他已經知道了,那麼他必須要表明態度。
而李弘的立場,沒有絲毫需要猶豫的!
武元慶是誰?完全不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