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春光旖旎色
幾棵青松挺且直,中間空出一小塊地方來,被人清理乾淨,露出原本黑色的泥土來。
只是此時也看得不清楚了,那塊地方被人用厚厚的毯子鋪上,一角燃着炭火,矮矮的石桌側放着爐子溫着酒。
一襲白衣披着毛裘的路承安懶散地斜躺着,倒是有身後的青松白雪相映襯,多了幾分謫仙道人的出塵意味。
他的四周空蕩蕩的,只有漫山的青松白雪,和他獨自一人。
不過很快這份安逸便是被人踏雪的聲音所打破,來的人是竹幽。
他恭敬地行禮,“主子,容司言已經成了兵部尚書,除了蘇九無人阻攔。”
路承安的眸子緩緩睜開,“沈酒卿也沒有么?”
“攝政王一言不發,倒是樂在其中。”
路承安勾了勾唇角,只要自己的目的達到了就可以了。
他用手指捏起輕巧的酒杯,微微抬高了些,雙眼迷離開始細細端詳起來。
“最近我們的陛下似乎很愛尋歡作樂啊……”
竹幽沒有說話,沈隋向來是沉悶的,或許是覺得自己在兩大權臣中周轉傷心傷腦,日日苦惱着,自然見了眾人也沒什麼好臉色。
但是不知道什麼時候起,他倒像是完全不在意了一般,只是專心的做着其他事。
路承安擺了擺手,想着竹幽也不會說出些什麼來,“竹七那邊呢?”
“並無異樣,商姑娘也尚未有什麼動作,自從攝政王手中逃脫后便一直安靜。”
路承安微微坐直了自己的身子,她會安分守己他斷然是不會信的。
“既是狀元郎做了兵部尚書,自是要去賀喜的,我帶了幾壺桃花釀,味道正好,你拿了親自送過去吧。”
“是。”
慎兒攙扶着商洛,漫無目的的在林中亂走着,“姑娘難道不去和容公子賀喜么?”
“賀喜的人那麼多,倒是也不差我這一個。”
“姑娘這般不在意,之前對容公子萬般在意倒像是假的一般。”
“不過是大病一場,看開了而已。”
她隨意的笑笑,便是瞥見自己身後不遠處走來的雲舒,腳下的步子頓了頓。
“大姐姐?”
雲舒笑着來到了商洛的跟前,“這些日子都沒有來得及去看你,妹妹可會怪罪?”
“自是不會,是妹妹自己身子骨不好,還虧得姐姐時時惦念着。”
“你今日的臉色倒不算是好看,怎麼跑到這裏來了?”
“坐的久了也覺得無聊,便是想着走走,沒成想被姐姐抓了個正着。”
雲舒臉上笑意更甚,“你啊,倒是一個不安分的。”
商洛一邊與雲舒閑談着,一邊便是繼續走着,“大姐姐怎麼也是來了?侯爺與戶部尚書把酒言歡,戶部侍郎也在身側,怎就姐姐脫了身?”
雲舒微微皺眉,她聽得清楚,商洛叫的是侯爺,也不再是父親了。
她心中茫然失落,似是想要挽回兩人之間的關係,可是話到嘴邊卻是怎麼也說不出口了。
幾次欲言又止,雲舒只是無奈的嘆了一口氣,“蘇小姐不知跑到哪裏去了,蘇將軍托我去找找。”
這本是小事,蘇景熙又不是不識大體的,從來沒有讓蘇九擔心過什麼。
只是蘇景熙向來和雲舒交好,便是隨口說了說。
商洛笑了笑,“那正好,反正我也是無事,不如一道好了。”
雲舒點了點頭,“蘇小姐也不知躲在什麼地方去了。”
不過一會兒,兩人閑聊着便是撞見一小廝,慌慌張張的便是往回跑形色匆忙,像是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兒一般。
許是雪天地滑,還沒靠近商洛等人,便是滑倒了好幾次。
雲舒驚愕,看着小廝的穿着打扮,倒像是宮裏帶出來溫酒的宮人。
商洛看了一眼慎兒,慎兒瞭然,伸手便是拽住了小廝,“你這般慌慌張張的做什麼?”
小廝抬眸與慎兒對視了一眼還是什麼都沒有說,便是擺脫慎兒的手自顧自的跑開了。
宮裏的人哪怕只是一個小廝也從未見有如此失態過,看着小廝來的方向,雲舒倒是來了興趣。
慎兒皺了皺眉,自顧自的說道:“怪了,此人看着倒是眼熟得緊,像是青都那位神醫的弟子。”
她說話的聲音並不大,故此雲舒聽得並不清楚,倒是商洛聽得清楚。
她淡淡的說道:“大抵是那溫酒的小廝,方才你多瞧了幾眼罷。”
慎兒抿了抿唇,便也不再說話了。
商洛帶着雲舒便是朝着那方向去了,不一會兒便是到了幾棵緊挨着的青松下,只見蘇景熙滿臉潮紅的靠在樹榦之上,容司言環抱着那纖纖細腰,一片春光旖旎。
面對商洛的到來,兩人似乎都沒有察覺,沉浸在自己的歡樂之中。
倒是雲舒下意識的便是去捂住了商洛的雙眸,似乎是不願她看見這一幕。
一聲驚呼聲傳來,倒不是商洛和雲舒,而是在兩人身後不知何時跟過來的幾人。
男男女女,看其裝扮,應該都是宴會上把酒論詩的青年才俊們。
聽到聲響的兩人幡然醒悟,容司言抬眸便是看見了商洛,整個人僵在那裏,恍惚了片刻,連忙整理着自己的衣物。
蘇景熙倒是沒有回頭看,只是身子一閃,倒是被青松遮掩了個七七八八。
雲舒沒想到自己竟會撞上這一幕,聲音微微的顫抖着,“洛兒……”
前些日子她讓私自讓容司言進了內院,都說狀元郎與洛兒情投意合,交換了信物。
前腳剛封了兵部尚書,現在便是在……
商洛似乎也是受到了極大的震撼,掩嘴便是匆匆逃離了現場,步子匆忙,被人揪出小辮子的倒像是她了。
“洛兒!”
其實商洛並不知道自己應該跑到哪裏去,只知道自己不能多待了,自己要離開,還要離得遠遠的。
他們會怎麼說呢?
新上任沒一會兒的兵部尚書行為不檢點?
蘇將軍家的才女蘇景熙也不過如此?
不管怎麼說,事已成定局,方才看見的人並不少,想要堵住悠悠眾口並不容易。
正亂想着,商洛卻猝不及防的撞入一個人堅實的胸膛。
她抬眸去看,是路承安。
路承安站在原地,似乎是因為不滿,微微蹙起眉頭,他低聲詢問,“怎麼這般慌張?”
商洛抿了抿唇,紅潤的眼眶滾落兩串淚珠來,一時不受控制便是輕聲抽泣起來。
路承安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他抬起手來溫柔的為商洛拭去眼角的淚水,語氣柔和了不少,像是在哄人。
“怎麼了?”
自己不過就一會兒的功夫沒看住,怎麼就哭了?
商洛抽抽搭搭總算是將方才的事兒說了個七七八八,沒成想路承安聽完之後卻是笑了。
他看着商洛難過的模樣,眼裏不由得露出嘲諷來。
“看來商姑娘的眼光也不過如此。”
嗯?
商洛呆愣了一瞬,容司言可是他一手扶持的人,現在出了這檔子事,兵部尚書的位子保不保還不知道,他的所有暗中操作都有可能付之東流。
然後他就這態度?
看着商洛呆愣傻傻的樣子,路承安微微俯下了自己的身子,語氣還是一樣的溫柔。
“長安才子那麼多,少了一個容司言而已,又不是塌了一片天。”
看着他眸子裏的深邃,商洛下意識的點了點頭。
路承安的確有意栽培容司言,但是也隨時做好了準備放棄容司言,說到底容司言也只是一個隨時都會被另一顆棋子所替代的棋子罷了。
不過這樣也好,自己還擔心到時候路承安會刻意追究呢。
他自顧自的在前面走着,“既然事情鬧大了,你總是要出面的,想必陛下也會想要見你一面的。”
見商洛沒有跟上來,他回眸看了一眼,“還不跟上?”
商洛這才回過神來,跟了上去。
新晉兵部尚書與開朝元老的獨女在林中苟合,還被那麼多人看見了,覆水難收,不少人都想要看看這場鬧劇該如何收場。
前些日子長安城不還在傳容司言與雲家庶女的感人故事么?只是沒想到這麼快便是轉了風向。
還沒有走出多遠,便是有宮人急急忙忙的來尋,說是陛下要見商洛。
路承安點了點頭,親自領了商洛便是朝着沈隋休息的亭子中走了過去。
帘子被放下,跪了一圈人,容司言,蘇九,雲川,雲舒,卻是沒有蘇景熙的身影。
不過也是,鬧了這樣的事兒,蘇九的性子定是不願讓自己的女兒拋頭露面的,就算是責罵,那也要關起門來慢慢說。
路承安拱手,“微臣參見陛下。”
商洛也跟在後面行了禮,臉上的淚痕還沒有擦乾淨,本就有些蒼白的臉上蒙上一層的哀切變更是虛弱。
沈隋端坐在主位上,“今日的事兒容司言可有話要說?”
容司言不敢抬眸去看商洛,一副悵然若失的模樣,硬是沒能擠出半個字來。
雲川自然是氣惱的,自家女兒受了這般委屈,他哪能看得下去,“陛下,這些事與我家洛兒本是沒有關係的,我們這些旁人在怕是不合適吧!”
沒有關係,那就是說雲川否認了兩人的海誓山盟,否認了容司言之前的所有作為。
倒是路承安抱着手陰測測的開口,“可長安城卻是傳遍了商姑娘與狀元郎,不,是與兵部尚書的佳話。”
他說的話很輕,瞧着商洛,像是在詢問。
商洛的臉色和雲川一般難看。
沈隋倒是好奇,路承安竟也會插手起這些事兒來了么?話說,方才倒是路承安帶着商洛進來的呢。
“商姑娘,你與容司言可是如首輔大人說的那般?”
商洛回眸看了一眼容司言,他也看着自己,眸子中的東西帶着些懇求。
商洛別開了自己的眸子,跪了下來,重重的伏倒在地,“商洛本以為是的,但今日之事實在突然,想來兵部尚書心有所許,以往應是坊間傳言,當不得真。”
當不得真,如今商洛也不承認兩人間的那些誓言來了。
容司言徹底失了力氣,身子一軟,險些癱坐在地。
但是天子面前,豈能失禮?
雲川鬆了口氣,幸好自家洛兒不是一個認死理的。
沈隋沉思了一會兒,將眸子轉向一直沒有說話的蘇九,“蘇將軍,今日朕便是賜婚愛女和兵部尚書,你看如何?”
蘇景熙清白已毀,就算是開朝大將的愛女又如何?
況且沈隋沒有提及兵部尚書一職罷免的消息,也算是給他的安撫,蘇九瞪着眼,但也只好接下。
“一切都聽陛下的安排。”
沈隋挑了挑眉,向來喜歡和自己對着乾的蘇九今日倒是好說話,一旦涉及到自己女兒的事兒就這般逆來順受了么?
他眯了眯眼,“商姑娘,你且寬心,長安人才輩出,總有合你心意的。今日朕便是給你這特權,以後看上誰家少年郎,只管說一聲,朕定為你做主。”
“多謝陛下恩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