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我進來了？”游己試探着問。
付予還言簡意賅：“進。”
“那你要放鬆一點，不然會有點疼哦。”游己囑咐道。
付予還：“進。”
“付神，你……”
付予還打斷游己：“我說，進來。”
躺在治療艙底部，全身浸泡在紅色透明修復液之中，游己對着懸在他頭頂上方的付予還眨眨眼，嘴角微翹卻並未翕動。
青年爽朗的嗓音，在付予還腦中呈立體音回蕩開來：“付神，我已經進來了。”
付予還告訴游己，他需要找尋一段記憶。
一段在付予還覺醒異能后，被自動封存進了精神海的記憶。
游己奇怪道：“為什麼會被自動封存？”
付予還搖搖頭：“我只有很模糊的印象，在一個開滿了很多花的院子裏，發生過一些事被我遺忘了。”
游己沒再多問，一口答應。
身為s+級精神系異能者，游己要使用精神力觸角探入一般異能者的精神海其實是很容易的。
可當探訪對象變成和他同等級且意志力極強的付予還時，一旦操作不當，雙方的精神力都可能受到不可逆轉的損傷，但游己還是一口答應了下來。
此時的游己盤腿坐在一個巨大的白色花骨朵內，漂浮於付予還的精神海之中。這朵白色大花就是游己的精神體——白蓮。
付予還的精神海面上風平浪靜，猶如一面藍綠色的大玻璃鏡，一絲波紋都找不見。
由於游己的異能覺醒初始等級高，他在進入異能者管控塔服役后，有時面對低等級的異能者，通過眼睛就能直接看穿對方的精神海。
游己撇撇嘴，以他過往的所見所聞判斷，星曆200年時的付神別說是精神力暴動了，這鏡子式的精神力海面簡直四大皆空到就差立地成佛了。
游己更加疑惑。
所以這往後的十年間，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使得付予還這樣一個情緒穩定、無欲無求的最強異能者，一度精神力崩潰，且在往後的十幾年裏都沒能自愈。
甚至最後連精神體都逐步碎裂了呢？
“咦？”剛還在思索未來的游己噌的一下站起身。
付予還看不見游己在自己精神海中的情況，但還是能聽得見對方的聲音。
“什麼？”
“花，好多花。”游己驅使着自己的白蓮花小船靠近一座島嶼，自言自語道：“紅、橙、白、紫，和沈花神精神海里開的花好像啊。”
“沈花神？”付予還問。
“昂。”游己解釋道：“沈花神是我媽的外號。她是a級木系異能者，異能不到s級的精神體不能具象化放出，但精神海里開滿了各色各樣的月季花。”
游己肯定道：“對，這些就是月季花，不同品種不同顏色的月季花。”
付予還沉默了下：“去裏面看看。”
“好。”
游己收了自己的精神體白蓮，踏上小島。島嶼的中央確如付予還所述，有一個種植了許多花的院子。
如果游己對輻射區再熟悉點，就會發現這座島嶼上的景色，跟以少管所為分界線的無人區景象如出一致，而分界線的另一側便是輻射區。
“付神！”游己突然驚叫，“啊啊啊啊……”
游己在一連串啊之後，就沒了聲響，付予還眉間溝壑隆起：“怎麼了？”
“有危險就出來。”付予還快速說。
好一會兒后，腦中傳來游己興奮的聲音：“你小時候也太可愛了吧！好想rua啊啊啊！”
“……”
狹窄的治療艙內，原本一上一下閉目凝神的二人中，一人倏地睜開雙眼。
視線緊盯着下方唇角帶笑，神色放鬆的人看了半晌，付予還才深吸了一口氣道：“做正事。”
而在付予還精神海里樂不思蜀的某人，還在繼續嘚瑟。
“真的好可愛，黑頭髮圓眼睛明明滿臉軟萌，卻一本正經地鼓着包子臉裝嚴肅，哈哈哈，付神你小時候怎麼這麼可愛。”
“游——己。”付予還警告道。
“好嘛，我錯了，付神一點都不可愛。”
游己努力矜持了下，然後不知死活地補充道：“是小付予還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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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前，付予還的爸爸付予最好的朋友過世了。
那位朋友的工作地點在輻射區，於是付予當即趕往想送朋友最後一程。
付予還的媽媽接到付予給他發的最後一條信息就是：“我進無人區了。”
隨後的半年時間裏，無論付予還的媽媽如何聯繫付予，所有的消息都石沉大海。
付予是聯盟政府當時最重視的s級凈化系異能者。
自付予失蹤后，聯盟政府先後派出過三個異能者前去無人區搜救，但最終這三個異能者也一個都沒回來。
聯盟最終為了保全珍貴的異能者資源，不得不放棄尋找，並向付予還的媽媽坦言，就目前所掌握的線索來看，付予活着的可能性很小。
但付予還的媽媽怎麼肯放棄，她在付予失蹤的6個月後，毅然獨自踏上了尋找丈夫的路途。
只是令她沒想到的是，自己托母親照看的兒子也偷偷跟了過來。
游己恍然大悟：“難怪付神對那三個小傢伙躲治療艙的事一點都不驚訝，還偷偷放水帶他們離開。”
小付予還躲在一個小小的治療艙里飄了兩天一夜，滴水未進。
直到媽媽發現了他，可那時他們所乘坐的船艇已然進入輻射區地界，再沒了出去的道路。
游己一路跟着付予還精神海中的記憶成像，與他們一同經歷了全部的尋夫尋父艱辛。
看到付予還的媽媽給錢問路，卻被搶走了所有的食物，看到小小的付予還挺身擋在媽媽身前，護着媽媽與人廝打的模樣。
他看着付予還流血受傷，看着他被人摔得很遠。
游己捏緊拳頭，罵了句髒話。
好不容易，付予還的媽媽帶着付予還終於找到了無人區。
這一次，付媽媽怎麼也不肯讓兒子進入無人區，為了防止小付予還又偷偷跟着，她親手將小付予還綁在了一根大柱子上。
再後來……
游己一腳踹向一隻體型龐大，有他腰部那麼高的巨型犬。
就在剛剛，這隻看起來像是某類藏獒的巨型犬將付予還媽媽的身體啃咬得七零八落。
游己試圖擋住付予還的眼睛。
試圖阻止無論如何掙扎也掙脫不開繩子的小付予還，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媽媽被咬死。
但就和他的腳尖穿過巨型犬身體卻如一陣輕煙消散了一般，他同樣擋不住付予還通紅充血的眼。
巨型犬解決完付予還的母親，又向無人區外被綁着的小小少年撲去。
游己雙手微顫，閉了閉眼，再睜眼時沒有絲毫猶豫，反身抱起柱子上的小付予還。
繩子應聲斷成數節落到地上，游己什麼也沒管，“操”了聲對着大狗就是一陣踢踹。
“你在做什麼？”此時，20歲付予還的聲音叫醒了游己。
游己劇烈喘息了兩下，故作輕鬆道：“還能幹什麼，拳頭癢了活動活動。”
付予還沉默了會兒，而後說：“不要干預記憶成像里的東西，改變不了還會損傷你的精神力。”
游己哼笑一聲：“我樂意。”
在大狗撕咬付予還的母親，付予還只能幹看着聲嘶力竭掙扎的時候，游己已經明白為什麼這段記憶會在付予還覺醒異能后被自動封存。
游己作為一個局外人，都看得咬牙切齒全身發抖，那麼身為親歷者，只有13歲的小付予還呢？
出於異能者的自衛防禦機制，這段成像太過慘烈，哪怕付予還什麼都沒說過，身體本能卻已經給出了最好的答案。
封存記憶，除此以外，沒有迴避傷害的辦法。
這是精神力作出的判斷。
而這段記憶之中的小付予還，則不出意外將被永遠禁錮在無能為力的痛苦之中。
游己覺得自己已經忍到了極限。
他從小父母恩愛、生活富足，遇到過最大的挫折大概也就是第一次執行穿越任務就穿錯了時間。
所以，當大狗轉而撲向柱子上的小付予還時，游己真的忍不了了。
他將所有精神力觸角悉數釋放，在付予還的精神海中凝結成實體。
他才不管可能會有的嚴重後果，他才不管改不改變得了過去，他只知道此刻他快要氣瘋了。
什麼也做不了看着朋友受辱受罪，他活了十八年，從沒像現在這麼憋屈過。
“專心觀察。”付予還冷靜道，“無人區裏有個人，你看到了嗎？”
付予還的左手右腳是怎麼沒的，游己不需要看下去也能知道後事。
而付予還所說的那個人，游己瞥了眼便收回視線。
懷中抱着小小的付予還，游己順了順小孩凌亂的黑髮，低聲應道：“看到了，我一定幫你把他揪出來。”
大概聽出遊己的語氣有異，付予還頓了頓，問：“是汪山嗎？”
游己還是只低垂着眼繼續一下一下捋小孩的黑髮：“是像汪山……”
“但不是他。”游己肯定地說。
紅色修復液中，付予還緩緩吐出口氣：“知道了，你出來吧。”
付予還的確自控力極強且對游己縱容至極。
哪怕游己一聲不吭突然將全部精神力湧入付予還精神海，最終在他離開時，付予還的精神海自衛屏障依舊沒有攻擊游己。
游己有多少條精神力觸角進來，就保持了多少條觸角出去。
毫髮無損。
從付予還的精神海中安全撤出，游己睜眼的第一句話就問：“付神為什麼不願意進少管所？”
游己雖然凝結了實體打了大狗一頓發泄，但發生過的記憶成像不會改變。救下小付予還的是輻射區少管所的一名女性工作人員。
付予還被綁的那根柱子就是少管所的後門，當女工作人員問小付予還需不需要進少管所救治時，13歲斷手斷腳的付予還卻搖頭拒絕了。
那時離付予還覺醒異能還有整整四年，游己問：“為什麼不去？你當時那麼小，一個人在輻射區要怎麼活？”
付予還冷峻的臉上沒有一絲情緒起伏，他輕描淡寫道：“我爸爸還活着，我不是孤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