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游己是被凍醒的。

異能者身體強化，體溫相較普通人要高出許多，這是游己自覺醒異能后，第一次感覺到冷。

醒來時，游己從二十二年後帶來的唯一一件私人行李小毛毯，正緊緊裹住了他的頭顱，好不容易擺脫了小毛毯的糾纏，游己不禁“嚯”的一聲。

猶帶着初醒的沙啞，游己脫口而出：“付神是古墓派出來的吧！”

“？”

付予還睡覺很輕，幾乎在游己醒來的同一時間他就睜開了眼，但嚴格規律的作息讓他並沒有動，也沒有出聲。

游己雖說也算個正經富二代，但從小在家就是父母是真愛，而他純屬意外，一路糙養長到成年，對居住環境、精細口糧都沒什麼太多要求。

被迫綁定在付予還身邊大半個月，游己就打了大半個月的地鋪，這還是他第一次鳩佔鵲巢從付予還床上醒來。

而床鋪原本的主人，付予還卻正躺在一塊不斷冒着“白氣”的堅冰之上，游己之所以會冷醒，不用想也知道就是拜它所賜。

“這不就叫‘寒玉床’嗎？”游己赤着腳下床，繞着白冰轉了一圈，“傳說睡在這上面練功，一年抵得上十年。”

不明白游己在胡說八道些什麼，付予還起初沒做回應，直到一雙帶着異能者灼熱溫度的手掌摸上他身下的“冰床”，付予還皺了下眉：“把手拿開。”

被冰面的超低溫凍了個趔趄，游己卻沒有第一時間聽話地收回手，反而饒有興味地反覆蹭了蹭極寒的冰面研究。

原本佔滿了三分之一個宿舍那麼大的“冰床”倏地消失。

付予還雙手緊握成拳，沉聲道：“游己！”

游己愣在原地，一臉懵逼：“付神？”

“我說，別、碰、它！”

在沒有開燈的宿舍中，游己憑藉異能者發達的視覺能力，捕捉到付予還深吸了一口氣。

游己歪着頭奇怪道：“付神怎麼了？”

這麼多天接觸下來，游己早已摸清20歲的付予還雖說不比42歲的他那麼謙和有禮，但也就是表面看上去冷冰冰的，其實對人對事都十分認真負責，並且情緒極度穩定，這還是游己第一次見對方疑似發火？

他剛做錯什麼了嗎？

在這個時空裏，游己關於“冰”最早的記憶，要追溯到他和付予還的第一次見面。當時付予還誤會他故意跟着自己，所以用了一塊巨大的“堅冰”將他凍在了原地。

而這塊“堅冰”完全是突然出現的，付予還的異能又屬於特殊的空間系而非五行中的水系，不存在徒手引水造冰的能力，那麼這塊憑空冒出來的“堅冰”……

游己直覺自己已經非常接近答案了。

“它不會是——”游己眨眨眼，試探着問：“付神的精神體？”

當“精神體”三個字從游己口中被點破的那刻，宿舍內的空氣都彷彿有一瞬間凝滯，付予還雙唇緊抿拒絕回答游己。

然而此時無聲勝有聲。

游己：！！！

異能者的精神體與主人高度共感，游己剛摸了付予還的精神體，豈不是就等於摸了……

黑暗中，不知不覺瀰漫上了股莫名的尷尬氣息，游己喉結不自然地上下滾了滾，自言自語道：“付神的精神體原來是冰啊。”

付予還眼神一暗，卻還沒等他作其他反應，又聽游己繼續說：“我以為我的精神體是朵花就已經夠特立獨行了，真沒想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炫啊！”游己最終感嘆。

這是游己第二次脫口而出說“炫”，第一次是他們初見面打起來時，游己的精神攻擊被付予還擋下那次，兩次都如此不合時宜。

付予還身形一頓，大概不明白異能者出現五十多年以來，從沒有過無生命體成為異能者精神體的先例。游己這不正常的腦迴路，到底是怎麼從中得出“炫”這個結論的。

它不該是異類嗎？

早習慣了付予還的不言不語，游己困在付予還身邊這段日子，也想盡辦法給自己找了不少小樂子。

不知從哪裏變出了本殘破不堪的紙質書，看模樣應該是他昨天跟着付予還去志願軍基地圖書室輪值時帶出來的。

紙質書在聯盟絕跡多年，也就輻射區這裏封閉落後還有些書籍留存，游己手裏那本書要掉不掉的封面上印着四個大字——“神鵰俠侶”。

游己一臉躍躍欲試：“我昨天剛看到楊過和小龍女在寒玉床上雙修練功那段，付神，要不我們也試試？”

就着游己伸過來的手，看了兩眼翻開的書頁內容，越看付予還額角的青筋就跳得越狠，閉了閉眼，付予還避開游己目光灼灼的視線。

“你們異能者管控塔收人的時候，是都不先考察心智水平的嗎？”

付予還冷冷地問：“你今年幾歲？”

游己：“……”

被頂頭上司的頂頭上司公然質疑幼稚，游己一臉無辜地攤攤手：好嘛，不試就不試怎麼還帶人身攻擊的。

莫名其妙穿越錯時空來到星曆200年，時間組組長晏又玦人都不知道還在哪個犄角旮旯里貓着，他又被綁定在付予還身邊無法脫身。

而20歲的付神根本沒有什麼精神力暴動問題，他的任務進度始終為零。游己無聊到連精神幻象歷險都祭出來了，實在是玩無可玩。

不再插科打諢，游己嘆了口氣，難得顯出幾分可憐兮兮：“付神，我真的好無聊啊，你們這裏一點都不好玩。”

然而，還沒來得及多憂傷一秒，游己似乎想起了點什麼，一把抓住付予還的右手腕，同時嘴裏問道：“今天是幾月幾號！？”

付予還掙了一下：“12月21日，放手。”

“不是，我是說古歷時間。”擺弄了會兒付予還手腕上的聯絡器，游己驚喜抬頭：“付神，我今天十八了！”

“你不是說，異能者管控塔的最低服役年齡就是十八？”

“按星曆算，我確實上個月就滿十八了。”說起這個，游己不由得意道：“但是我家都是過的古歷生日，我媽媽說不希望老的太快，所以我們一家都是比星曆時間延後一個月慶生的。”

“想回家去看看嗎？”付予還想了想問。

付予還是空間系異能者，最常用的異能技就是空間瞬移，想要帶游己回趟核心區的家的確易如反掌。

“還是算了吧，這個時代我都還沒出生呢。”

游己出生於星曆204年，現在這會兒他爸媽估計都還沒來得及認識。

游己的媽媽沈思琳是個a級木系異能者，年輕的時候長得非常漂亮。游己從小就聽大人們各種調侃，說他爸爸當年為了追求沈思琳，可是直接半年多沒去公司上班，每天按時按點接送還是大學生的沈思琳上下課，陪吃陪喝陪自習，就怕沈思琳被人搶跑了。

而作為完美繼承了沈思琳顏值的寶貝兒子，游己摸着自己線條優越的下顎，五官俊逸的臉上充滿了真情實感的憂慮。

“我這麼英俊瀟洒帥氣逼人，要是我媽見到我之後愛上了我，那我不就出生不了了？”

“……”

不知是不是被某人無處安放的自戀之魂震懾住了，付予還不再搭腔轉而整理起了內務，直到出門前才重新示意游己。

“跟我來。”

-

“啪嗒。”

付予還擰開煤氣灶旋鈕那一刻，游己對着火光發出驚嘆：“這是……燃氣灶？”

燃氣灶在聯盟其他區域被淘汰已久，游己的“沒見過世面”也算情有可原。

付予還“嗯”一聲，俯身從基地后廚某個底櫃中翻出兩個雞蛋，就聽游己喊他的名字：“付神！”

“怎麼？”付予還扭頭。

“你們基地居然還有這種東西！”

大半個月沒沾過葷腥的游己，瞪着付予還手中的雞蛋幾乎眼冒綠光：“雞在這兒能活嗎？”

輻射區志願軍駐軍基地雖從嚴格意義上說，並不處於輻射區地界。但輻射區四面環海，駐軍基地位於輻射區附近的一個小島嶼上，長年累月被輻射含量日漸升高的海水侵襲，小島上黃沙漫天、土地貧瘠，動植物在這裏可以說是已經完全絕跡了。

付予還沒有直接回答游己的疑問，而是手一抬，后廚角落便突兀地傳出幾聲“咯咯”的雞叫。

“上次領命進輻射區絞殺動物，看它活力不錯就帶回來了。”付予還語氣平淡，單手敲開蛋殼，煎煮，翻面一氣呵成。

游己不解：“絞殺動物？為什麼？”

“怕基因污染，動物全部絞殺。”付予還嘴角短暫地勾起，眸色冷寂。

“聯盟政府出於人道主義將輻射區民眾圈養起來，但輻射區內動植物大量死亡，就算存活下來，也會由定期進入輻射區執勤的志願軍圍追絞殺，你說是為什麼？”

付予還冷峻的臉上嘲諷一閃而逝，游己也慢慢收起了初見雞蛋的驚喜。

“可是，二十多年後的輻射區，在聯盟是和其他四大區享有同等生存自由權的，也許聯盟政府……”游己試圖為聯盟辯解，但蒼白的言語越說越沒底氣。

還要二十多年啊，輻射區這種地方，普通人多待上一秒都是對生命的巨大威脅。

沉默了好一會兒，游己忽又挺直了脊背，臉上重新揚起神采：“不是也許，在未來的十年內，一定會有人站出來改變這一切。”

輻射區的解放不可能一蹴而就，但人們的希望之火從未熄滅。

付予還不置可否，似乎只專註着手上的煎蛋，而他輪廓分明的側臉在灶火映照中，顯得愈發清冷。

游己也識趣地不再繼續這個話題，乖巧站在一旁，時不時轉頭瞟一眼身後“咯咯”叫的母雞。

等後來瞟的頻次多了，付予還出聲提醒：“別打它的主意。”

游己眉骨一挑：“才沒有！”

“我沒有想吃它的意思……”游己不自在地撓了撓耳後根，“我不是說過我的精神體是朵花嗎？

“雞這玩意兒，好像是吃花的來着？”

付予還裝盤的動作微頓，隨即空出一隻手揮向游己身後，角落的母雞瞬間不見了蹤影。

用空間異能重新將母雞隱匿起來，付予還問：“這樣呢？”

“沒事了，沒事了。”游己鬆了口氣的同時不忘瘋狂挽尊，“我其實也就只有那麼一丟丟怕。”

兩口扒完付予還給自己做的“愛心”生日蛋，雖然沒有“糕”卻也讓游己眉開眼笑，連帶着跟付予還跑步加操都比平時積極了不少。

而心情過好的後果就是，直到早操結束游己跟着付予還返回宿舍前，都還在纏着付予還不斷嘰嘰喳喳：“付神，你同宿舍的士兵呢？外出執行任務去了嗎？”

輻射區志願軍基地的宿舍都是雙人間，可自從游己來到后，還從沒見過付予還的同宿舍舍友，對方的床鋪也一直空着，連床單被褥都沒放。

但當游己第一晚提出自己去睡那張床時，付予還卻只是扔了套新的三件套讓他去打地鋪。

“他死了。”

付予還頭也沒回地答，語氣稀鬆平常到完全不像在論及一個人的生死。

沒等游己提出疑問，剛通過虹膜解鎖開啟的宿舍門內，傳來一道清脆又響亮的少年音。

“報告，我是編號2202新兵晏又玦，今天第一天搬進這裏，請多多關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