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2
一周后。
雁歸秋打着哈欠上了宋安晨的車,以便隨手將厚厚一疊資料扔到沒人的後座上。
“又熬夜?”宋安晨看了眼她的臉色,雖然黑眼圈沒那麼明顯,但還是能明顯感覺到雁歸秋的疲態,“你不說學校的事結清了嗎?”
雁歸秋繫上安全帶,一邊道:“這不是還有別的事么。”
宋安晨瞥見後面資料上列的密密麻麻的計劃,嘴角抽了抽:“‘紅娘入門手冊’?你最近是閑得沒事幹了嗎,人家正經追人都沒你這麼用功。”
雁歸秋一臉嚴肅:“這可是事關我未來的安寧,必須要嚴陣以待。”
宋安晨翻了個白眼,以表達自己內心無法言喻的吐槽欲|望。
好在她最近也很閑,陪着雁歸秋出來胡鬧一陣也算打發時間。
“你就準備穿這身去?”宋安晨視線移到雁歸秋身上去。
“有什麼問題嗎?”雁歸秋跟着低頭看了一眼,牛仔褲配連帽衛衣,再加一件休閑外套,當代大學生最經典的裝扮之一。
非常青春洋溢。
“我們這是去江家辦的宴會,不是你的中學同學會。”宋安晨說道,“你知道那個圈子裏有多少人等着看你笑話嗎?”
“他們想笑就讓他們笑好了。”雁歸秋不以為意,“我們家的臉面也不是非要靠我一個學生來掙的。”
“你還真是心大。”宋安晨卻不大高興,沒人喜歡聽見嘲笑聲,哪怕是出於無知和惡意,對於朋友的也一樣。
“這叫豁達。”雁歸秋笑了笑,看了眼車窗外變化的風景,人流車流都已經小了很多,路盡頭的天際能看見連綿的山峰的形狀,“再說,更引人注目的應該也不會是我吧。”
江雪鶴比她好不到哪兒去。
雖然沒見過面,但圈子裏關於江雪鶴的事卻不是什麼秘密。
江家恰巧和雁家很像,祖上三代發家,兒孫眾多,都曾鬧出過爭奪繼承權的風波,不過雁歸秋幾乎沒沾過家裏的生意,還沒成年便獨自遠赴他鄉求學,恢復前世的記憶之後更是下定決心遠離商界。
而江雪鶴倒是真正傳出過“敗者”的名聲。
江家老爺子年輕時是一代傳奇,可惜子孫後代都不怎麼爭氣,唯有孫女江雪鶴有幾分天賦,他便屬意叫孫女做繼承人。
可這一跳就接連跳過了她的父親和幾位叔伯,還有她的親哥哥。
當時江家為此事鬧得不可開交,就連外界人也有所耳聞。
其中具體變故沒人說得清,但結果誰都知道,本來在國內念商學院的江雪鶴大二退學去了國外,重新考上了藝術學院,似乎準備就此棄商從藝,同時她的哥哥江雪陽成了公開的繼承人。
跟妹妹相比,哥哥的天賦便遜色了幾分,但勝在年輕,還有成長空間,也算矮個子裏拔將軍了。
父母全力支持,叔伯不成器,沒多久各自鬧出事端,自然也只能閉上了嘴。
一番爭鬥塵埃落定,江雪鶴出了國,從此沒了聲息。
但關於江家的內鬥,各種流言倒是洋洋洒洒地傳了好一陣。
江雪鶴的叔伯對外說她是犯了錯被趕出公司,但也有小道消息說是江父江母以命相逼,讓她把繼承權讓給哥哥之後,又逼迫她出國留學,讓兒子鞏固地位。
後者聽着浮誇,但也似模似樣地傳開了一段時間。
只是無論是哪種原因,毫無疑問她都是最終敗下陣來的那一個,前者能力不足,後者婦人之仁,難堪大任。
江雪鶴出國一走六年,那些流言才漸漸平息。
只是平息不等同於遺忘。
江雪鶴本身不是喜歡高調張揚的人,江家這麼大張旗鼓地舉辦接風宴,大概也是想澄清一些流言。
至於有沒有人因此多想,那就是見仁見智的事了。
雁歸秋知道的比旁人更多一些,劇情里江雪鶴確實是個非常在意家族和家庭的人,選擇退讓並不叫人意外。
她對這位素未謀面的白月光沒什麼惡感,但如果不是因為劇情從中作梗,她們或許會繼續做一輩子的平行線,最多也就是個點頭之交。
白月光之所以為白月光,自然是因為優秀到近乎完美。
家境優越,相貌出挑,性格溫柔妥帖,有藝術天分又與世無爭。
幾乎將所有美好卻無趣的品質集於了一身。
當然這是表象,劇情里真實的白月光外熱內冷,並不是真如表面那樣無害。
最終她也是因為家族利益而跟女主反目,絲毫不念舊情,雷厲風行地搞垮了女主的家族,這才有了女主重生的機會。
不過要雁歸秋這個旁觀者來說,白月光雖然做法絕情,但大部分鍋還在女主身上。
女主苦追白月光而不得,反倒被白月光的親哥江雪陽誤會她是暗戀自己,一番自我攻略之後便陷入情網,雞血上頭還跟女主求了婚。
也不知女主是怎麼想的,竟然答應了求婚,理由是想讓白月光吃醋。
然而直到女主和江大哥領了證,白月光不僅沒吃醋,反倒積了一肚子火氣和恨意。
不是因為情|愛,而是因為江大哥為了女主將家裏的公司攪得一團亂,江老爺子險些被氣死,進了趟醫院,還留下了後遺症。
江老爺子是白月光最敬重最在意的人,這一下便是正好撞在了逆鱗上。
只是細究起來,女主也算冤枉,是江大哥自作主張將女主家一些極品親戚引進公司,惹出了事端百般包庇,還自以為深情,不知悔改變本加厲,這才徹底惹惱了白月光。
而女主與白月光之間曲折不順的感情線大多也是被這些極品反派所耽擱的,每每有點進展總要有人跳出來攪和。
雁歸秋看劇情時,一度懷疑那些人是不是劇情里的“雁歸秋”特意找過去的。
但不管是真是假,提前知道了劇情,幫忙一舉推平那些炮灰反派的障礙線,避開後期矛盾直接達成he結局似乎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為此她還專門為劇情里反派做了總結歸納,以便日後再冒出新反派時也能有效應對。
雁歸秋回頭看了一眼她三位數的計劃書,感覺心頭稍安。
在能看見大半山景的位置,路邊有專門的酒店服務員負責接引,宋安晨擺了擺手示意自己去停車場,在靠近酒店大門的地方,她先將雁歸秋放下車。
“我順道補個妝,你先進去吧,我一會兒去找你。”宋安晨也沒太認真地準備禮服妝容,但比起下定決心展示自己“當代普通大學生”身份的雁歸秋來說,倒也還是上了點心的。
等走到門口的時候,雁歸秋才想起來沒拿請帖——還在宋安晨的車上。
雁歸秋一身休閑裝,跟旁邊西裝禮服的公子名媛格格不入,門衛與她大眼瞪小眼許久,也沒有直接放行的意思。
叫裏面認識的人來接也就是一個電話的事,但雁歸秋又想起宋安晨的提醒,想了想還是決定在外面等一等。
酒店近郊,平日裏多用來接待名流顯貴,風景和配套設施都是一流的,江家這次乾脆大手筆包下了整座酒店,來來往往的客人只有一個去處。
大樓里側有一座小花園,打理得漂亮精緻,只是位置偏僻,需要繞一大圈才能找到,看上去有些冷清。
這處倒是沒設置保安守着,雁歸秋走進去看了兩眼。
長長的木製隔欄頂連廊蜿蜒曲折,頂上覆蓋了一層藤蔓,這會兒已經冒出嫩芽,在地上打出參差的光影。
兩側是草坪,邊緣的草皮微微泛黃,但根部仍能窺見幾分綠色,小樹上也長出了新葉。
順着連廊主道走下去,盡頭還有小橋流水,中間間隔地分佈着幾座小涼亭,若隱若現地藏在藤蔓草木之間。
風景不錯,可惜忘了帶相機。
雁歸秋摸了摸口袋,也只摸到一個手機。
“咔嚓”幾聲輕響,雁歸秋換了角度拍下照片,聽見後面小孩子玩吵鬧的聲音,她下意識循聲去看,才發現小水塘對面的涼亭里還有人。
從背影看是個長發姑娘,穿着米色的外套,微微低着頭背對着主道,風聲里隱約遞來翻書的聲音。
雁歸秋收起手機,伸出手指,對着那道背影比了個鏡頭的框架。
突出的幾截藤蔓有層次的垂落在她背後,兩三條幾乎落到她肩的位置,風一吹,影影綽綽地躍動飛舞,就連從斜側打過來的光線角度都恰到好處。
安靜寧和,不似高級酒店的一部分,更像是午後公園一隅。
小孩子抓着風車咚咚咚地從連廊上跑過,從手指的鏡頭邊緣冒出來,興沖沖地奔跑,腳下一絆,坐在涼亭邊的女人伸手扶住她,手裏的風車卻飛了出去,嘴巴一癟,眼淚就要噴涌而出。
女人手臂一伸,撿回了小風車,輕輕吹了吹,風車呼啦啦地轉起來,小孩兒破涕為笑,接過風車又匆匆跑出了鏡頭。
這一回她的腳步放慢了許多。
女人看了一會兒小孩兒的背影,才俯身撿起掉在地上的書,拍了拍書上的灰塵,從連廊的另一側下去。
雁歸秋看見她的側臉,眉目漂亮柔和,含着三分淺笑,但要她說來,並非單純、溫柔之類簡單的詞可以形容。
該如何說呢?
太陽往更西處落時,雁歸秋慢慢走下連廊的台階,背後吹來的一陣風,將草木枝葉撞得簌簌作響,她嗅了嗅,似有似無地聞見一股清香。
——草木的香氣。
雁歸秋忽然知道該如何形容那種感覺。
自然安和,彷彿回到了上一個童年時,陽光明媚的午後瘋鬧了一陣躺在草地上,什麼都不用想——不必糾結過去,無需思考未來,心落在最安定的地方,縈繞在身邊的全是陽光下草木的香氣。
飄飄然得像是踩在了雲端之上。
或許是曖|昧的光影帶來的錯覺,雁歸秋扭頭看了一眼已經空蕩蕩的涼亭,心下還是抑制不住地冒出幾分懊惱——
剛剛應該上去搭句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