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5章:記起一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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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們常說,緣分未盡的時候會有夢來還。
顧知南猛的睜開眼睛,有些急促的呼吸聲在房間裏面響起,房間裏面黑漆漆一片,外面亮起的一盞盞路燈告訴他,他又這樣進入了一個晚上。
他從夢中醒來,又是一個不一樣場景的夢,他看不清一切,感受不到一切,同樣的是那一個模糊的聲音,嘈雜無比,那一個纖細的身影同樣模糊無比,被未知的夢驚擾,被不知的情緒左右。
顧知南從昏迷中醒來已經二十天了,一切都挺好,除了沒有記憶,除了後面每一天睡着后夢裏出現的模糊場景,除了那始終縈繞在腦海裏面的窈窕身影,她好像在呼喚自己,一句又一句。
他又在夢裏,朝一個模糊到極致的身影狂奔而去,彷彿永遠沒有終點,可他永遠追不上,身影也永遠看不清!
顧知南坐在病床上抓着自己的頭髮,頭髮揉的很亂,他的眼神顯得很茫然,也有些痛苦。
他沒有了這兩年的記憶,可他卻從來不感到難過,就好像這些記憶本來就不屬於他,他和他的父母說過,可他們說這只是失憶的後遺症,醫生也這麼說,只讓顧知南繼續住院觀察,可他知道,那不是。
他感到難過的是,每一次睡着后夢裏的身影總是讓他情緒莫名其妙的低落,他迫切想看清夢裏的身影,可沒有一次成功。
一天天的時間裏面,他從父母的口中又再一次知道了很多他失去的記憶,可卻總是沒有他想要知道的記憶。
他現在更像一個空白的人,明明只失去了兩年的記憶,可卻讓他感覺失去了一切,他總在醒來的夢裏夢見一個人,可卻永遠無法看清楚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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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應該放下的,夢終歸只是夢,他都已經從父母那裏證實了,那不是他這兩年的記憶,他並沒有有過這樣的經歷,可連那模糊的夢到底是什麼,為什麼每一晚都會出現,他搞不懂,也摸不透,又怎麼放下。
顧知南看着那緊閉着的房門,牆上掛着的時鐘告訴他,這個夜晚還很漫長,
他坐在床邊,隨手拿起父母給他的手機,那是他的手機,有些老舊,說是他以前不太想換就一直用到了現在。
以前手機不離身,如今它沒電了,顧知南卻依然平靜如水。
它是下午的時候陳茹拿過來的,想的是可能對恢復記憶有幫助。
充電充了一晚上,顧知南也因此睡了一晚上,現在是那麼久以來第一次開機,手機顯得有些卡,大概是存放的東西太多了,它跳出了令顧知南有些驚訝的框框。
手機內存不足。
軟件下的並不多,只是相冊的容積量有些大的驚人,顧知南不理解為什麼自己會把相冊存到那麼滿,他以前是不喜歡存放照片的。
他點開,滿目琳琅,讓他有些失了神,山川湖海,黎明黃昏,同一場景的不一樣的日落,他還看見了他的父母,他們不一樣的樣子,好像從他這一次醒來,一切都已經不一樣了。
他什麼時候變得那麼喜歡記錄生活了,能把相同的一個場景拍十幾次幾十次,能把相同的一條路拍上百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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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什麼時候那麼熱愛生活了?
很久很久都沒有打開的音樂軟件被顧知南點開,迎面而來的歌單還是小周的歌曲,看來這兩年的喜好並沒有變……
顧知南點開了榜單,上面的排名讓他有些驚訝,榜單上零散的歌曲排名只有小周和幾首歌,顧知南看見了這幾首歌的詞曲署名。
一隻直男。
這是他的筆名,寫小說和詞曲人都是這個名字,為什麼會用這樣的筆名,他真的不知道,他也不會寫歌,可他的父母告訴他,這榜單上的幾首歌確實是他手裏賣出去的。
歌曲點開,是顧知南從來沒有感受過的曲調手法,這也讓他的心情和情緒莫名的感到一陣悸動,很熟悉,他好像在哪裏聽過,可也很陌生,他自認自己不可能有能力作出這種詞曲,可他還是個知名作家,他用什麼成為的知名作家?!
他看過自己出版的作品,他不敢相信這些是出自自己的手,是從他的腦子浮現的,他消失的兩年記憶難道完成了進化嗎……
這不是他一個社畜能完成的成就,就好像,就好像他失去的這兩年記憶不是他的,他也不是他,所以他才能完成那麼多成就,走上一條以前的顧知南根本就不會走的路!
可是他如果不是他,那他又該是誰?!
顧知南眼神越漸恍惚,他揉了揉越來越脹痛的腦袋,放下正在播放音樂的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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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閉的房門外面,路過的每個人的臉上都掛着各異的表情,他們盼望着這一個12月快點過去,盼望着新的一年能迎來點好運。
可在顧知南看來,今天是新的一天,卻也和昨天沒什麼兩樣。
顧知南站在窗外看着,看着醫院大樓外面來往的車輛,像一個木訥的靈魂,他的腦子現在很亂,像是還有一個靈魂要破體而出,特別是越接觸這兩年消失的記憶就越深刻,這讓他十分的難受,他到底是誰,他感到十分的茫然。
他又聽到了外邊通道路過的年輕人激動的討論着今晚的世紀大戰,即使在醫院,他們的熱情也不減。
卡塔爾世界盃今晚將會迎來他的最終決戰,是王朝衛冕還是新王登基,顧知南聽到了他們說的話,梅西的最後一屆世界盃。
他也喜歡梅西,可是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看過足球了,沒想到梅西終於走到了那一步,只一步之遙。
顧知南仰頭看向天空,夜覆蓋了一整座繁華的都市,霓虹點點,卻始終給不了人溫暖,也給不了他希望的充足感。
冬夜的冷風吹開了天上的厚雲層,一輪明月就那麼突兀的出現,高高掛在霓虹都市的頭頂,掛在顧知南的頭上。
顧知南的漆黑瞳孔一陣微縮,月亮好亮,漫天繁星都不曾出現,只有它高懸在天上。
零碎的記憶總是在腦海裏面揮之不去,讓他分不清是真實還是虛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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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知南突然揉着腦袋亂晃,腦子一陣陣刺痛,讓他幾近無法呼吸,他記得,記得他曾經有過那麼一輪皎潔無暇的月亮!
放在床邊的手機播放完了一首歌,它安靜了一陣,一段旋律自顧自的緩緩出現。
顧知南轉過頭,眼裏充滿迷茫和不知所措,他知道這一首歌,他肯定要知道這一首歌!
是小周的《告白氣球》!
可為什麼?!
為什麼他會感覺到心臟一陣陣的刺痛,為什麼會有一種這一首歌他在某一些場景下唱過?!
他能在哪裏唱過,他明明唱不了,他的嗓子唱不了這一首歌!
歌詞和旋律從手機喇叭裏面傳出,顧知南的呼吸就越漸急促,他覺得,覺得自己忘掉了一個很重要的人,一段很重要的記憶!
是這兩年他所喪失的記憶嗎?!
顧知南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他只能任由那一種刺痛感沖刷着腦子,宛若讓他割裂的感覺遍佈全身,夢裏出現的模糊身影彷彿幻覺一樣在眼裏閃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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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人影輕曼旋轉,有些笨拙的跳着舞,她踩在自己的腳背上,踮起腳尖才勉強和自己對視,可他看不清楚,她到底是誰!
他伸手,想要將床上的手機拿過來,可是腦袋的脹痛讓他只能跪倒在地上抱着腦袋!
手機無法感受到主人的情緒,它只是一首又一首的放着,喇叭裏面再一次傳出一陣旋律,它輕緩,悲傷。
“在月光下,一直找尋,那想念的身影。”
顧知南喘着粗氣,身上已經出了一身的汗,他在這一刻清晰的感知到了自己心臟深處的跳動,那是他醒來這麼久,第一次感知到,熟悉有陌生!
“想要對你說的不敢說的愛,會不會有人可以明白!
我會發著呆,然後忘記你,接着緊緊閉上眼!”
熟悉到極致的陌生感覺!
他又一次側頭,眼神裏面有着此生最劇烈的掙扎,可他卻突然平靜下來,一直捨不得換的手機還在緩緩的傳出旋律和歌聲,可是不知怎麼,顧知南伸手摸着自己的臉,濕潤一片。
“你一定,一定不能忘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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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子裏面重複出現這一句話,帶着滿世界的不舍,帶着滿世界的委屈,也帶着一個人這輩子最堅定的選擇!
顧知南趴在地上,額頭緊緊貼着冰冷的地板,雙手抓着腦袋,彷彿承受着無邊痛苦,可他一聲未出,任由這些鑽心的痛苦襲來,耳邊彷彿響起一句句話,腦海裏面的身影逐漸有了一點點輪廓,她終於從模糊中走出來,一點點清晰!
“我是房東。”
“你能不能搬出去,我想一個人住。”
“你要吃面嗎。”
“你能不能假扮一下我男朋友。”
“我不管,你都摸了!”
“你怎麼,怎麼知道我在這裏。”
“要不,你把我娶了吧。”
“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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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你陪我來遊樂場,我很開心。”
“顧知南,我們第一次同台唱歌呢。”
“你是直男嗎?”
“這是我隨便買的保平安的平安繩。”
“顧知南,謝謝你,遇見你之後,我很開心。”
“顧知南,你只能喜歡我,你沒得選,不然揍你!”
“顧知南,我信你,你不能騙我,不過就算你騙我,我還是信你。”
“顧知南,陪你度過漫長歲月,做你的野蠻房東。”
“顧知南,我等不到26歲了。”
“顧知南,三個字,八個字母,你說出來我就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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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己會很乖!”
“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
有些話,有些畫面,有些好像不存在卻又無比真實刻在靈魂的過往,就好像電影片段一樣,一幕幕呈現!
似心有所感,安靜在顧知南身邊坐着的夏安歌看着眼前這個緊閉雙眼的蠻子,她感覺得到他,他身上有着夏安歌最熟悉的氣息,可他微弱的呼吸卻始終抽打着夏安歌的心!
夏安歌有些難受,其實早兩天她就感覺到了,只是她突然覺得,不重要了,她的嘴唇很白,一點血色都沒有,她看向外面璀璨光華的月亮,輕輕挽起耳邊的秀髮,再抬頭時,溫柔滿面,桃花眸里滴滴熱淚滾燙。
如果你真的在另外一個世界,如果你此刻也在抬頭看着月亮,那就是我們唯一的聯繫。
砰!
兩個時空,兩個世界,可卻是近乎一樣的場景!
一道絢爛如花的煙花在窗外遠處綻放,煙火絢爛炸開,點亮了半座城市!
如花熱烈,如生命璀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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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相隔的兩人幾乎同時望了過去,兩個人眼裏的情緒茫然失措,目光黯淡。
煙花依然璀璨絢爛,一綻放便是夜空中最美麗的繁星。
可她不喜歡煙花了。
夏安歌終於倒下了,脆弱的身子終於決堤了防線,她在陳茹,夏姑滿面驚慌的叫喊中,緩緩閉上了眼睛,她好累,也好難受。
煙花綻放,像是雪落滿身,下雪了,原來真的有地方在下雪!
“可我遇見的不就是沒有才華的顧知南嗎?”
眼淚不斷落下,滴落在地板上,顧知南痛苦的抱着腦袋,心臟跳動的劇烈,如洶湧潮水般出現的記憶深深鐫刻在靈魂之中,直到他的心臟發出強烈的預警。
直到他感覺到心臟即將停止跳動的那一刻,他終於徹底看清楚了夢裏的那一個女孩,那一個高冷到沒邊,傲嬌到憨憨的房東大人!
她到最後也只剩下一句,只有一句。
從頭到尾的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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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高冷房東用傾盡世間所有溫柔的聲音在顧知南心臟裏面喊出的一句。
“顧蠻子,我愛你。”
夏安歌只做你的房東大人……
顧知南仰起頭,滿目悲涼無望,天上的月光還是李白的月光,可卻已經不是他的月光了!
一句句誅心,一幕幕刻骨。
一滴滴熱淚落下。
滾燙如曾經炙熱的心臟。
無助絕望的嘶喊從病房裏面傳出,房間裏面,一個宛若垂暮老年的背影無助的跪倒在地上,深邃漆黑的眼睛看着明亮到刺眼的月亮,他想伸手去觸碰,卻終究只是奢望,他終於記起了一個世界,卻也失去了一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