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 出征
在錦春城外的野郊中,一批人正在緩緩移動。
稀稀疏疏的火把,還有人穿過樹從的悉索聲,被拉的很長的隊伍最前方,是帶着斗笠的張晟和楚天明。
“只因為隱秘,所以疏於防範,真是兵家之忌……”
楚天明正嘲弄着王吉鵬的安排,他向來就是如此,張揚的嘲笑着對手,不得不說,這種時候不突然出現一直伏兵打他臉真是可惜了。
可是伏兵不可能出現,因為他是楚天明,他的張揚自然有他張揚的理由,或者說,當他都凝重起來的時候,是真正的險象環生。
穿過這片樹林,便是商隊的必經之路,張晟的人會率先到達,以逸待勞。
“快點,快點,把火藥灑在地上!”
張晟揮動着自己的手,催促着人們,一隊又一隊的人上前鋪灑黑色的藥粉,很混亂,這是一支疲憊不堪毫無紀律的軍隊,張晟暗自嘆了口氣,過不了多久,他就得好好的訓練一番這支軍隊了。
“等一下火燒起來的時候,護送隊恐怕會來找你們的麻煩,不過只有五十多人,你們要是怕的話,躲到主公後面就行了。”
楚天明對着幾個看起來有些小的孩子說。
王吉鵬的打手而已,張晟的話,在混亂的情況下對付百八十個還是沒什麼問題的。
當然是玩笑,要是真正有十餘名擺好陣勢的精兵,就是強如張晟恐怕也難以取勝。
夜已深沉,考慮到這些人的隱蔽性實在是太差,張楚二人只挑了十幾個人在旁邊盯着,其餘人退到了較遠的地方,以備接應。
還勉強湊出了幾把菜刀鋤頭鐮刀之類的武器,具備了一定的戰鬥力。
當然,如今的戰鬥力,早已全寄託到了張晟身上,可是張晟並非擅長暗殺的刺客,張晟更加願意正面突擊,而非是這種埋伏。
馬蹄聲與車輪摩擦地面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了過來,車隊已經迫近了,張晟思考了一下舉起了手,當這隻手揮下的時候,火焰就會燃起。
長隊……
一輛……
二輛……
……
在第八輛車從張晟面前駛過的時候,張晟果斷的揮下了手。
地上的火藥被點燃,將整個車隊籠罩於火海之中。
護衛們驚慌失措,領頭的人站在車上大喊:
“滅火!滅火!”
張晟看準時機,拉弓一箭把他射了下來,所有的車夫和護衛全都陷入了混亂之中。
情況比想像中要輕鬆太多,群龍無首的衛隊一下就被張晟他們制服,除了一些燒傷的人和被張晟射死的頭領之外,兩邊都沒出現傷亡。
反而都是王吉鵬的人馬上選擇了投降,這讓本來以為有一場惡戰的張晟感到很奇怪。
一場戰鬥就這麼結束了。
“他們並沒有與你作戰的準備,這樣素質的衛隊碰到聲勢浩大的場面,投降才應該是理所當然吧。”楚天明倒是不是很在意的說,“不過要是在敵人知曉你的虛實之後,想取勝就沒有那麼簡單了。”
楚天明又點出了他們現在是人仗火勢,一直比較安逸的王吉鵬的手下,還真沒有想過會有這種情況,面對滔天的火勢與四面的吶喊,估計都嚇的腿軟了。
“馬上就下雨了,火勢很快就會熄滅,不用擔心引發什麼大火,快點把我們的戰利品清點一下吧。”
楚天明一臉“我已經看透了天象”的表情,這傢伙……怎麼老感覺有什麼陰謀?
“喂,把這些東西點一點趕回去!”
十六輛馬車的貨,這下可是體會了一把土匪的感覺,大量的甲胄與兵器,張晟和楚天明商量了一番,把這些裝備先全部運到自己的營地中……
錦春各處,自然有雇傭兵的地盤,至於他們地盤,早就讓王有財給安排好了,張晟自然是來者不拒,比較想要找個軍營還是很麻煩的事情。
但是訓練軍隊,這是之後的事情,現在還有一件要緊的事情,就是把這些東西抽出一些運給劉知遠,已完成之前的承諾。
……
劉知遠並沒有騙他,在他的引薦下,張晟步入了商會。以張方圓的名義,踏足與錦春的高層,若是只對於錦春的民眾來說,其實商會對於他們的影響甚至在“大朔”之上,這幾十張座椅,是錦春權力的中心,而如今的張晟,居然也佔了其中之一,天水的長子如今在錦春是如此地位,不知傳出去別人會是怎樣的神情?
不過這並非是絕對穩固的座椅,想要坐穩這個位置,需要展現自己不容小看的財力或者是價值,雖然張晟並不需要坐太久,錦春並非久留之地。
“近日南部多有賊子叛亂,大人多有困擾,今天召集諸位於此,是應大人之意,平息諸多紛亂,重立錦春之華,諸位有經賢人舉薦,亦有毛遂自薦,為解決這次亂局,請諸位發表意見。”
劉知遠並非商會的首腦,他只是作為傳達錦春節度使的指令的人而出現的,之所以是如此的局面,想必是當前的局勢已經有些難以控制了吧。
其實張晟有和楚天明談起過錦春的問題,楚天明幾乎是一針見血的指出了南端農民與商會矛盾的不可調和,商會關係到太多人的利益,縱使一人讓步也不可能在短時間內所有人都讓步,過度的壓榨帶來了反抗,而商會反應的時間,或者說這個體制一定需要的反應時間,導致了起義軍的迅速擴張,這是一個惡性的循環,起義軍的擴張讓他們不得不鎮壓,威脅已經形成之後,想要根除已經成為難以實現的願望,或許他們會下調稅率,但是為時已晚。
可是這對於張晟而言並不重要,他也是藉著亂局獲利的人中的一員,他既沒有資格也沒有必要去認認真真的站在哪一方的立場上去思考。在這種亂局中讓自身的利益最大化才是王道。
“暴民作亂,惹的錦春雞犬不寧,我等的商路前途都受其影響,我等如不作為,莫不是要他們在錦春城裏大鬧一番?”
一位大商義憤填膺的喊到,似乎這錦春城中的一切都與他息息相關,無法容忍暴亂繼續。
“民亂究其根本就是我們逼他們太緊,我認為我們開倉放糧,散些財救濟又何妨,攻心為上,先瓦解他們,再各予擊破豈不妙哉。”
有頗有遠見的人講到。
於是乎,商會分為了溫和派和強硬派,吵的不可開交。
溫和派認為一味鎮壓不可取,應該先做出讓步,否則征伐將永無盡頭。
而強硬派認為都是些刁民,給點好處他們會貪得無厭,倒不如斬草除根來的好。
可是因為平亂的有利可圖,強硬派的聲音很快就大過了溫和派,直到半時辰之後,商會的討論問題已經變成了誰去總領鎮壓行動,誰去打仗的話題。
這是張晟說話的時機,他的聲望來源於擊敗了野狼傭兵團的狼王,張方圓這個名字,現在錦春之人已經多多少少聽說過了,但是突然被劉知遠引入商會,顯然在其他人眼裏是沒有什麼威望的。
所以他得證明自己的用處,他需要向這些傢伙展示自己的能力,才能讓別人高看一眼。
“張某願為先鋒,先入南方山野,平定亂賊。”
張晟瞅着個沒有人的時機,站起來說。
“哦,此是何人?”
見到出現了一個新的面孔,有人疑問。
“此是張方圓,乃是幾位富商扶持的軍頭,上次在那野狼傭兵團大鬧一番,狼王都非他敵手。”
“哦,如此神勇?”
“妙哉,張兄毛遂自薦,我等怎麼能在此猶豫不決,張兄為先鋒,我等隨後便到。”
王有財也是商會成員,可是並沒有出席此次會議,張晟在請願出戰之時還討要了一些支援,但是得到的全部都是口頭支持。
果然都是一些商人,可不願意出自己的錢,南方山脈地形錯綜複雜,民風彪悍,去平亂的不過是沒有官方授意的雇傭兵,此番決定,幾乎是正面宣佈了錦春節度使對叛亂的強硬態度,全面向南方進軍,裏面的風險是眾人所擔憂的,如今有人作為先鋒,當然是最好的。
張晟也不是傻子,他也知道現在會當別人的工具,可是就目前而言,取得一個堂堂正正的理由還是很有必要的,這樣可以把他的部隊和普通的雇傭兵和土匪區別開來。
從敲定到真正出發起碼要半月時間,半月,要將一支農民混混組成的隊伍訓練成頗具戰鬥力的軍隊,簡直是天方夜譚,不過再怎麼天方夜譚,張晟也要去嘗試了,起碼得讓他們具有有一些常識,到稍微能打一打的地步才行。
......
“半個月?練兵?哈哈哈,這可真的是看你了啊。”楚天明笑了笑,在他眼裏這都是荒誕不經的事情,“啊,那些山野里的賊人也沒有系統訓練,但是他們卻有實戰的經驗,我覺得以戰代練可是比單純訓練要好的多。”
“以戰代練不是說說的,像這樣的軍隊,只有幾百人,真正練出來的人,活着的人,恐怕不剩下幾個。”張晟嘆了一口氣,但是這也是他的想法,只有經歷幾場戰鬥的洗禮,這些人才能飛速的成長......
不過好消息就是他們先在可是商會,乃至錦春的合法先鋒隊伍,可以大張旗鼓的訓練了,不過還是得防着王吉鵬,這傢伙估計已經察覺到了是張晟截了他的兵器了吧。
有些麻煩……
張晟軍營中的訓練場是熱鬧的,確切的說,是在冬日中依然讓人感覺炎熱的。
帶者甲胄的人幾乎圍着軍營成了一個圈不停的跑動,而在裏面四五個拿着木棍的人為一組,死死抵着從斜坡上下來的沙袋,已經大汗淋漓。
“頭兒,好重!”
此前的混混喊到,這話還真傳進了正在安裝箭靶的張晟的耳中。張晟放下手中的靶子抓起地上的沙袋一拋,竟然活生生把那個沙袋拋了上去!
又加了一個沙袋的重量,幾人當場支持不住直接倒在地上被沙袋埋了起來。
“起來,以後會壓在你們身上的可不是沙袋,而是馬蹄。”
張晟拉開了沙袋,看了看那人的臉:
“我們所在的世界,是天下大亂之時,隨時都會失去,隨時都會死去,但是正是因為這樣,我們今天在這裏做的一切才有意義,要想活下去,你們得讓自己變的足夠強大,只有你們強大的時候,才能徹底拋棄那些當做別人奴隸的日子,才能保護你們所想保護的東西!”
“知道了,頭兒,不就是咋們拳頭硬了就沒人敢欺負咋們了嗎。”
倒是那人第一個站起來,推開身上的沙袋,又握住了木棍。
“可以這樣理解。”張晟笑了笑,“記住你們手上拿的木棍,到時候會換成長槍,不要用散開的力氣,一個人的力氣一般不能與高速衝來的馬匹匹敵,但是幾個人的合力可以,頂住上方,最好頂住人把他刺下來。”
“我來展式一下。”張晟感覺說這麼多沒什麼用,還是實踐一下比較好一點,,拉了一下旁邊的人,“去穿上盔甲,坐在沙袋上面滑下來。”
“啊?大人……真的沒有問題嗎?”
那人好像有些害怕。
“不用怕。”
張晟揮了揮手,示意他不用害怕。
那人只好戰戰兢兢的坐在上面和沙袋一起滑了下來,就在他滑下的途中,張晟揮着木棍一棍子竟然將他掃了下來!旋即又是一棍頂住並挑散了那一堆沙袋,令旁觀的人瞪目結舌。
“沒事吧。”
張晟伸手將那個被他掃落的人扶起。
“沒事……沒事,真是……太厲害了……”
他一邊站起一邊驚嘆的說。
“頭兒好猛!我就說跟着頭兒沒錯!”
那個小混混倒是開始了。
“喂!叫什麼名字?”
張晟看了看他,笑了笑。
“我叫康書誠,爹娘想讓我多讀點書叫‘看書成’,我嘛,這讀不進書,只好在這街上瞎混。”
那混混有些不好意思的說。
“哈哈哈哈。”張晟拍了拍他,“封你當個偵查隊長怎麼樣?”
“怎麼,是小頭目的意思嗎?”
這傢伙的眼裏是覺得他們像土匪嗎?
“算了,你要這麼理解就這麼理解吧,不過得守着我們的規矩。”
張晟無奈的說。
“懂,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我說過這個嘛?”
“喂!好消息。”真當這邊在插科打諢的檔子,楚天明已經來到了張晟面前,“有二十幾個獵戶出身的,都是用弓的好手,在訓練弓箭手這方面,不用太操心了。”
“姑且算是好消息吧……”
“二當家!”
康書誠看到楚天明肅然起敬。
“啊?這位是軍師。”
張晟正糾正着他的叫法。
“哦?你知道你應該做什麼嗎?”
楚天明扶着下巴,一臉疑問的說。
“二……軍師大人,好……陰險的感覺……”
“嗯?”
……
半個月,僅僅半個月……雖然行軍依然鬆散,但是也能注意到周圍的危險了,這批人已經足以與剛剛入寇的山匪一戰,而現在,則是出征之時。
374人的軍隊,帶着大量的輜重,緩緩的向著目標行進。
張晟在出發前只說了一句出發,並沒有再多說什麼話。
多說無益。
對於所有人來說,前路都是未知。
哦……有一人除外。
“究竟會在什麼時候呢?”
馬車上的楚天明對着地圖喃喃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