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收穫
燈火昏暗、狹窄破舊的店鋪中。
老闆歪歪扭扭地靠在柜子上，懶散地伸出一雙粗糙的手。
在向恩的注視下，他像是變魔術一般的，特意將自己空無一物的手心展現出來，才一把抓起罐中乾花，投入茶壺中。
“嗚嗚——”
坐在小號火爐上的燒水壺鳴叫起來。
開水激烈地沖入茶壺中，一股微微苦澀的甜香蔓延開來，充斥在整間店鋪中，帶來一股溫熱潮濕的氣息。
“嘗一嘗吧！”老闆驕傲地道，“這可是我的獨家配方！”
“……”
向恩的目光掃了一圈，最後落在老闆熏黃的粗壯手指上。
現在這隻手正翹着蘭花指，捏着漏斗形瓷杯的纖細手柄，往嘴邊送去。
——比起嘴，雪白的圓形杯口先撞到紮成小辮的鬍子，水珠順着黝黑的鬍子滾落到胸口處的領巾上，留下一個淺淺的棕色污痕。
“不了。”
向恩十動然拒。
老闆一臉訝異之色，繼續勸道，“不喝茶，要怎麼熬過這漫漫長夜啊！”
“一切會讓人‘上癮’到無法自拔的東西，”向恩微笑着道，“我都不喜歡。”
“包括不限於祖特花、夜草和刺果，希望你每日提供的三餐以及宵夜中，不含有這些東西的成分。”
“當然！”
老闆道，“既然您有要求，我一定按照您的規矩做事！”
“只是……我這房子的情況，您也看到了，樓上寬敞是寬敞，但是沒有鋪設取暖管道，只有一個壁爐，起不到多少效果。”
話說到這裏，老闆猶疑地看了向恩一眼，“不靠我的熱茶，恐怕我一會敲門送早餐的時候，您連走到門邊開門——就這一個動作，都做不到了！”
生意人，到底是生意人，說話時會婉轉一點。
老闆這話的意思其實非常簡單：不喝茶，一會凍死了別怪我，已經提醒過你了，反正這也不是第一次了……！
“我不怕冷。”
說著，向恩站起身來，將手伸進外衣口袋中，藉著口袋的遮擋，從儲物戒指中取出了幾枚金幣。
“啪”的一聲拍在桌面上，他繼續道，“麻煩老闆幫忙，將我需要的材料，全部都找出來送到樓上，這幾枚金幣應該差不多了，剩下的算作預付的租金，不用找了。”
“是！是！”
老闆眼睛一亮，猛地站起來，連忙將金幣收起，“我這就去倉庫拿東西，馬上就給您送上去！”
向恩轉身走向樓梯，拾階而上，越過最後一層台階，眼前的是一扇厚重的木門。
吱呀——
推門進去，映入眼帘的是一間空蕩蕩的房間。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窗戶被封得嚴嚴實實，仍然被冰霜侵入，一路凍住中央的壁爐，蔓延到他的腳邊。
整個房間，結滿了凹凸不平的冰霜。
向恩絲毫不感到意外。
塔拉大陸北部的伊威其領地，是這個世界最寒冷的地方。
哪怕居住在房屋中，有熊熊燃燒着的壁爐，和一打厚厚的衣服取暖，仍然有一覺睡過去，幾個小時之後，屍體都凍成冰塊的可能……
畢竟，這是個存在神明的世界。
這裏的寒冷，是玄學意義上的寒冷，是普通的生火取暖無法驅散的寒冷。
老闆的那壺熱茶——準確來講，那是一壺藥劑，還是具有成癮性的藥劑，多少能起到一點溫暖身體的作用。
說是獨家配方，實際上，不過是爛大街的玩意！
他看了一眼，就明白這獨家配方的名堂的。
那位老闆應該是得到過真正的煉金藥劑配方，從中去除掉珍惜的材料，以及需要靈性引導的部分，簡化成了劣質藥劑。
“嗒嗒——”
樓下傳來緩慢而沉重的腳步聲，越來越大，正朝着樓梯口靠近。
“看來，還要加個隔音結界。”
向恩說著，走到窗前，一伸手臂，輕輕一扯，被鐵釘牢牢固定住的木板，“嘭”的一聲落砸在地上。
冷風呼嘯着灌入，吹得大開的房門哐哐作響，撞上門后的牆壁。
“先生？”
老闆一邊問着，一邊提燈走上樓梯，剛走來到門口，就被風吹得打了個激靈，下意識護住手中銅燈。
“先生，您要的材料已經準備好了，全部都是最好的品質，整個敦克城裏，也就我這店裏能做到保真保品質。”
“這——？”
老闆一手提燈一手拎袋子，躲在背風的牆后，小心翼翼冒出頭看了一眼。
他整個人都愣住了，眼睛和嘴巴一齊張大，眼珠子像是快要掉出眼眶，嘴巴像是能吞下一個沙包大的拳頭。
此時的二樓，發生了一場天翻地覆的變化。
窗戶依然大開，冷風卻完全失去了蹤跡。
老闆能夠感受到的是一股久違的溫暖。
彷彿有一隻溫暖的柔軟的手，輕輕拂過身體上每一寸皮膚，暖意一步步深入到靈魂，像是連他被藥劑麻痹的心靈也受到凈化。
——這樣的溫暖，以前只有去大教堂禱告時，才能夠感受得到。
柔和的光芒填滿整個房間，將一切照得纖毫畢露。
從壁爐中金色火焰傳出的暖意，融化了所有的冰霜，取而代之的是一卷慢慢鋪開的花紋地毯。
長着手腳的書架，一點一滴地將自己搭起，摞上本本書籍。
幾盆綠植順着書架的格子爬上牆壁，見縫插針地填滿房間的每一個角落。
為沉悶的房間，帶來一種生氣勃勃的顏色。
向恩正坐在工作桌后，一把毛茸茸的獸皮座椅中，手裏轉着一支血跡斑斑的銀白箭矢，淡淡說道，“將我的東西放下，你可以離開了。”
“……啊……嗯……”
老闆神情恍惚地點了點頭，夢遊似的放下手中袋子，轉身離去的時候，連門都忘記關上。
向恩低頭看向箭矢，用手指輕輕摩挲起來，指尖的異樣觸感，在他的腦海中勾勒出一個鮮明的蛇形符號。
這支箭矢，是雇傭小隊隊長在最後時刻，用自己的生命激發，意圖用來終結向恩的生命。
只可惜，失敗了。
千鈞一髮之際，向恩單手抵住箭矢，演了隊長一把。
因此，獲得了這支箭矢。
而在今夜的所有收穫中，這是最珍貴、最有價值的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