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08
晚上七點，季宅。
今天一家人久違坐在一起吃飯。
季鴻琛從樓上下來在餐桌主位落座，季蓉主動乘了一碗熱湯放在了自己父親面前。
自從重回季家后，季蓉小時候嬌縱的性格雖然改了很多，但是在外面參加各種聚會面對各種豪門太太時，季蓉作為季家獨女的身份，自然會讓她依舊傲然恃物。
但是回家一面對季鴻琛，季蓉就會發憷，因為每次見到自己的父親，季蓉就會想到自己這半輩子違背過父親兩次命令，也是這兩次導致父女的關係越走越遠。它們一次是和前夫私奔；一次是和現任丈夫再婚。
季蓉抬眼看了一下季鴻琛的臉色，小心翼翼地問道：“爸，你最近身體還行吧？”
季鴻琛冷淡頷首，“還行，你們都吃吧。你們住的地方離這遠，吃完飯早點回去休息。”
季蓉旁邊的林書君笑着應了一聲：“好的爸，你平時多注意身體。”
“嗯。”季鴻琛淡淡點了點頭，眼神劃過林書君旁邊安靜吃飯的林芷沛，沒有多說什麼收回了視線。
季鴻琛現在復建依舊要吃藥，每天胃口都不太好，喝了一碗熱湯后就放下了筷子。
扭頭看見林樂瑤碗中飯沒幾粒，肉也沒幾塊，季鴻琛有些發愁，“多吃點肉補補，你看你身上還有幾兩肉？”
“人家是明星，上電視會把人顯胖看着難看，所以要保持身材呢。”好不容易回一趟老宅，季蓉想要和父親搭話，但是她一向不喜歡林樂瑤進娛樂圈工作，此時說話的語氣也拈着酸。
這種話季蓉說過不止一次了，以前林樂瑤都是一聽而過，但是今天卻出乎季蓉的意料。
林樂瑤聽見這話，放下了筷子，抬眼看着季蓉，“媽，你說錯了，我們演員會隨劇本的角色改變體態，而不是你說的為了好看保持身材，可能有的演員確實如此，但我不是。”
沒想到林樂瑤突然反駁，季蓉臉上的神色幾經變化變得十分難看。
林樂瑤繼續反駁：“希望媽以後再抨擊我的工作時，自己已經有工作了，要不然每次你對我的工作挑刺時真的很難以服眾。”
“你就是這麼跟我說話的？”季蓉被林樂瑤的這句話激起了怒氣，不顧季鴻琛在現場，盯着林樂瑤怒道：“當初你在報考電影學院的時候我就說過不讓你去，有哪個正經人家的孩子去當明星的？天天在大屏幕上搔首弄姿，讓別人指指點點、評頭論足！你成為演員后微博上的人天天罵你爸爸媽媽，罵你祖宗十八代，我們家的人這輩子什麼時候讓別人這麼罵過？我出去別人家的太太小姐們不知道電視上那個女明星林樂瑤是我們季家的孩子，只知道是個風評不好的女明星，跟我說這個林樂瑤不是什麼好東西。你亂七八糟的傳聞這麼多，你讓我出門怎麼去面對那些太太小姐們？”
“夠了！”
“怎麼不是正經工作？”
季鴻琛的呵斥聲和林樂瑤的聲音同時響起。
林樂瑤冷着嗓子回復：“榮昌科技家的女兒，茂森集團家的兒子都進了娛樂圈，他們難道都不是正經人家的孩子？”
“因為他們都是家裏的老二老三！上面都有能幹的大姐和大哥，家裏的公司根本不需要他們出手，所以他們當明星沒有人會在意！你是我們季家唯一的孩子，我能不在意嗎！”
季蓉的最後一句話如重鎚般狠狠砸在桌子上，兩人繼續僵持着。
旁邊安靜聽着雙方辯駁的林芷沛身體變得僵硬，不過此時眾人的視線都不在她的身上，沒有人關注到她的異樣。
“所以你覺得我大學應該報金融專業，畢業進公司工作，再大點再聽從你的安排去跟人結婚是嗎？”
“我不反對你學表演，你喜歡家裏會請老師教你培養你，但你應該把這些當成興趣愛好，而不是終身發展的職業，你以為你天賦極高能成為藝術家嗎？”
林樂瑤冰冷地質問：“我學表演你從大一說到今天，那有的人學油畫你積極主動的幫忙，是覺得人家能成為大藝術家，還是因為不是你親生的孩子所以別人學什麼你都無所謂？”
季蓉被刺激的直接騰地站了起來，“林樂瑤！沛沛是你妹妹！”林芷沛學的正是油畫專業。
看着季蓉彷彿被戳中七寸暴怒的模樣，林樂瑤淡淡回道：“我知道，我沒有提她的名字。”
“好了！”季鴻琛再次出聲，打斷兩人之間劍拔弩張的氣氛。
“瑤瑤回房間休息，你跟我去書房。”季鴻琛吩咐完爭執的倆人就率先上樓，林樂瑤毫不留念地轉頭跟着上了樓。
季蓉上樓前，走到一直端坐在餐桌旁的林芷沛，柔聲的解釋：“沛沛，媽媽從來沒有這麼想過——”
“我知道的，媽媽。”季蓉話音未落，林芷沛臉上就露出了大大的笑容，睜着一雙無辜的杏仁眼看着季蓉出聲安撫她。
“好。”季蓉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你知道就好，媽媽先上去了，你繼續吃。”
在三人陸續上樓后，原本熱鬧的餐桌現下只剩下林書君和林芷沛兩人。
林書君夾了一塊兔丁放進了林芷沛的碗中，說道：“你媽媽沒有那個意思，你不要亂想。”
“嗯。”林芷沛一直綳直的身體在人走光后，脊背放鬆微微佝了下來。
她看了一眼碗中的兔丁，想着二十多年了，自己的父親居然還不知道自己不吃兔肉。也對，一個什麼都不管的父親，要他能記得什麼呢？
明天周五，又到了探望的日子了——
不知道想到了什麼，林芷沛此時的臉上已經完全沒有平常一直呈現給外人的那種乖巧的神情，看起來十分的陰沉。
林書君天生鈍感，什麼都沒察覺，老婆和繼女吵架，此時岳父找她們去樓上談話，林書君到這個時候居然還能吃得下飯。
自己吃的同時，他還不停的給林芷沛夾菜，不過林芷沛一直沒有動筷子，她為了維持現在這種消瘦的模樣，已經很多年沒有吃過飽飯。
樓上，季鴻琛將季蓉叫進書房，狠狠地把她罵了一通，可能是因為林樂瑤第一次這麼強硬的跟自己頂嘴，季蓉沒有默默承受，跟自己的父親據理力爭。
“爸！她今天跟我說話的態度你也看到了！這是跟長輩說話的態度嗎？！”
“當初你要跟人私奔，到後來和這個林書君再婚，你和我這個長輩說話的態度有好過嗎？瑤瑤的意思也很明確，你天天挑她的工作，但你有什麼理由挑剔？你四十多了還靠我賺的錢養你這一家子！”
“爸！”季蓉被說的臉色通紅，“你知道不知道她當明星后網上說她被這個人包養，做那個人的小三的傳聞非常多！我出去參加太太聚會，那些人經常在我面前說這個女明星風評不好。聽她們當面說我女兒不好，我當時那種難以啟齒的心情有誰能體會？！”
季鴻琛重重拍響桌子，“所以別人當你的面說你女兒的壞話，你只有難以啟齒的心情？作為母親你為什麼不會大聲的告訴她們，林樂瑤不是她們說的那樣！你為什麼不為自己的女兒闢謠？為什麼不保護你的女兒，反而任由別人當著你的面罵你的孩子？”
季蓉沒有將季鴻琛的話聽進心裏，聽着連續不停質問的語氣，梗着脖子反駁，“爸！你就這麼護着她？再下去她就無法無天了！”
季鴻琛氣得臉色通紅，指着她的手氣得直哆嗦，“瑤瑤說的那幾句話我看你就一句沒聽進心裏！你能讓自己的繼女學油畫，每天為她東奔西走，為什麼自己的親生女兒學表演你反倒要反對？這麼多年你對自己的繼女那麼寬容，為什麼反倒對自己的親生女兒一直步步緊逼？她是你女兒，你不能仗着血緣關係處處逼她！”
季蓉被季鴻琛這段激烈的言辭懟的啞口無言，她囁嚅了半晌，季鴻琛一揮手，制止了她想繼續說的話。
“我經常後悔，小時候太溺愛你了，把你養成一個自私的性格，無論是對自己的父母還是女兒你都是如此。你覺得瑤瑤跟你說話的態度不好，那你有沒有從自己身上反思過原因？她說這些話的根源你真的不知道是什麼嗎？”
說完這一句，季鴻琛臉上顯出心累的神色，他擺了擺手，讓季蓉離開。
季鴻琛在書房裏坐了許久，想到現在家裏的這個關係，都是從自己這個女兒因為選擇和林樂瑤的親叔叔、自己的小叔子再婚後逐漸變成現在這個模樣的。
另一邊的林樂瑤回到卧室后發了許久的呆。
她在樓下問季蓉是不是因為林芷沛不是她親生的所以學油畫她不在乎。之所以問這句話，是因為林樂瑤知道季蓉並不是不在乎，反而是十分在乎這個繼女。
這麼多年季蓉使出百般力氣，想讓這個繼女覺得自己這個繼母待她像親生的那樣，所以林芷沛做什麼季蓉都會支持並且還會為她鋪路。
林芷沛從初三開始學習美術，季蓉為了她打着外公的旗號，讓國內一個油畫大師收了林芷沛當徒弟。為了熏陶林芷沛的藝術氣息，每年假期她都會帶着林芷沛飛往全世界各地去看各種藝術展。
季蓉這些做法，外人人人稱讚，覺得她真是個無私的繼母，把孩子當自己親生的的孩子一樣疼愛。擱在網絡上，她這樣的事迹肯定要被各種營銷號作為人間真情的典範大肆傳播讚揚，沒有人想過這種情境下她的親生女兒怎麼辦。
季蓉是一個當之無愧的無私后媽，因為怕林芷沛心裏有委屈，所以她給了林芷沛很多的寵愛，雖然她自詡公平，每次給兩個孩子的禮物都會買一模一樣的兩份，但是在其他方面，她對林芷沛有意的寬容，潛移默化間已經變成了偏心。
林芷沛有親生爸爸，她的親生媽媽也還在，現在還多了一個無私的繼母疼愛，但自己已經沒有爸爸了，親生媽媽還要把原本屬於自己的愛分一半給了別人。
小時候林樂瑤非常介意，因為只要兩個人犯錯，季蓉對林樂瑤往往是嚴厲的批評，但面對林芷沛她就是心平氣和的講道理。大人察覺不到，但是這種巨大的落差給林樂瑤幼小的心靈造成了巨大的影響，但那個時候她已經學會了大人的“少說話”與“沉默”。
林樂瑤繼父林書君是季蓉丈夫的親弟弟，在丈夫去世后，林書君因妻子有間歇性精神病離了婚，不過一年時間季蓉和林書君就再婚了。
季蓉不知道，她在和親小叔子再婚後，外面多出了多少流言。
那些豪門太太表面和季蓉客客氣氣，背地裏說季蓉不檢點，在自己丈夫還沒死時就和小叔子有一腿；又說季蓉不是人，逼瘋了小叔子的老婆。流言通過大人的口中傳入了孩子的口中，林樂瑤在被找回季家后時間不長，身邊根本沒有多少朋友，在那些有許多有錢人家孩子的私立學校里，她受到了許多欺負。
季蓉沒有發現這件事情，再婚後她給林樂瑤的關注度只有以前一半，剩下的時間都放在繼女身上，過度關心林樂瑤她怕繼女覺得自己偏心讓繼女心裏受到創傷，以至於她根本沒有發現林樂瑤身上的異樣。
最終有一天，林樂瑤在被司機送入學校后又跑了出去，學校老師發現學生不在後聯繫了季宅，還是季鴻琛率先發現了異樣將林樂瑤轉了學。
季鴻琛為此發了很大的火，讓她們再婚重組的一家三口搬去外面居住，季蓉離開了老宅和林樂瑤相處的時間更少了。
季蓉也帶着林芷沛回過老宅，牽着林樂瑤的手溫柔地問她，要不要跟媽媽一起出去住，平時可以和妹妹一起玩，以後上學也有人作伴，大家互相幫助不用怕別人欺負。
林樂瑤低頭看着纖瘦的林芷沛，她天生一雙杏仁眼，臉上表情永遠人畜無害。林樂瑤永遠記得，她跑出學校的前一天，她站在不遠處冷漠圍觀的模樣。
林樂瑤拒絕和季蓉出去住，直到後來長大都待在季宅。
在這次事情發生后，季宏琛考慮了許多，在給林樂瑤轉學后同時嚴密保護了她的信息，在新學校沒人知道她是季家的孩子，她也從來不參加圈內這些公子哥和小姐的聚會，季蓉平常也只帶林芷沛出門，所以圈內這些有錢人只在林樂瑤被接回家那一年對她有所了解，後來根本不知道林樂瑤的模樣。
林樂瑤還陷在回憶里，突然，手機震動一下，有人發來了微信。
辛影：【休息了嗎？】
看到信息，林樂瑤一直被回憶糾纏狠狠緊攥的心臟俶地放鬆下來。
她編輯了兩個字發了過去。
【沒有。】
看着聊天界面，林樂瑤握着手機陷入了思考。很多人不知道季鴻琛的外孫女是誰，長什麼模樣，辛家是因為什麼主動聯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