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7 罪臣之女(一零四)
“喔?兄長真是厲害。”周謙長眉一挑,意味不明。
“明察秋毫,連晏氏自家人都無法發覺的事情,竟是讓兄長查探了個徹底。
朕自問無兄長之能,會想到去深挖臣子隱秘。朕只當燕州刺史是燕地長官,是鎮守本地的門戶。”
“你?!”周詡冷哼一聲,衣袖一甩。
“黃口小兒,伶牙俐齒!儘是會耍些小聰明。
你當我閑得沒事去翻昔年舊案么?自是這胡種又做了好事,引得我生疑,順藤摸瓜,揭開了他的真身。”
“周謙,”周詡撇了撇嘴角,“你這會兒想要撇清干係,裝作不知,只怕是不成了。
你縱是不知這胡種身份,可你會不知他勾結北胡,通敵賣國么?你會不知他引胡人入關,進入燕北腹地西沂郡內么?
說來,那西沂郡守秦浚,出身秦氏,秦氏素日收足了異族好處,私下裏也是勾勾搭搭的。”
“兄長這麼講,倒是有些令人糊塗了。
晏刺史許是身份來歷存疑,可這通敵一說,卻是從何談起?西沂又是出了什麼事情?
朕緣何該要知道?”
“周謙,你莫要再裝模作樣。你敢在燕北稱帝,你底氣何在?你依仗為何?”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朕在大周的土地上行事,有何不敢?”
依兄長這意思,是已然將燕北視作你個人私地了么?”
“是又如何?燕北兵權,我周詡掌十之六七。
你這等長於婦人之手的深宮皇子,成天吟詩作畫,不知世情疾苦,憑什麼佔據高位,發號施令?”
“所以,兄長你這是自持武力,擁兵自重,打算要以武謀國了么?所以,兄長你眼下攜兵闖入,確是要犯上作亂,大逆謀反了么?”
“非也。本宮這是要撥亂反正,肅清逆賊。本宮今日此行,是為除賊子、誅奸佞、扶朝綱。”
“兄長這是將大周江山視作囊中之物了么?”
“怎麼?你備好了兵馬,要同我一戰?
可惜了,你的算盤打得不錯,卻是要落空了。
你有恃無恐,不過是仗着這個胡種護持。
而這個胡種,他有恃無恐,一是仗着燕州刺史、封疆大吏的權位;二是仗着這麼些年,私下藏兵養兵積攢出來的勢力。這三嘛,就是仗着胡人外援。
可是,這些,在本宮面前,通通都不管用。
你方才不是問,西沂出了什麼事情么?
你想要聽到什麼?西沂陷落,胡人入關?
我告訴,你做夢。
秦浚讓出沂城,在離開燕北、意圖上京的途中,叫我的人攔了下來。
胡人接手沂城,本想要以沂城為據點,內外夾擊,攻破燕北防線,可他們沒曾想到的是,轉頭迎來的,卻會是我大周軍隊。
那些子胡虜,只能坐困城中,好生享受他們覆滅的結局。
這會兒,這支兵馬已是在返程的路上。沂城大捷,不日將傳遍天下。
而隨即而來的,那些個胡人走狗,吃裏扒外的東西,也該好好清算,按律治罪,明正典刑。”
周詡冷笑一聲,“本宮可是聽聞,這晏府之內,機關密佈,別有洞天。今兒個,便要來瞧上一瞧,到底有多厲害。
本宮念及胡種狡詐,不欲牽連無辜。眼下,不知者不罪,我漢家同袍不必聽命於偽官。”
說罷,周詡面色一沉,抬手一揮,“眾人聽令,拿下偽帝,擒住逆賊!擅動者,視作同黨,殺無赦!”
“諾。”周詡身後兵馬齊聲應和,拔刀列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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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五自周詡猖狂得意之時,便一直低頭,垂眸不語。
此刻聞得前線戰事,方知西沂有變。
原來赤兀極當真是另有打算。他找上了秦氏,意圖從燕北西側着手。所以,自己的秘密,果真極有可能是赤兀極有意放出的。
至於西沂現下,是否如周詡所言那般,胡人陷入包圍,周詡黃雀在後,還不好說。
赤兀極為人多疑猜忌,行事極為謹慎,放任孤軍深入這等事情,不像是他會做出來的。他不是留有後手,就是只是先頭小隊,損失無妨。
既如此,晏五眸中狠厲,定下心思。
抬頭,望向周謙,沉聲開口道,“陛下就這般放縱亂臣賊子犯上謀逆?”
……
周謙一聽,心下一樂。這位終於動了。
於是,眉頭攏起,面上茫然,循聲看去,似是等待下文。
“陛下,臣是燕州刺史,臣忠於陛下。
臣自始至終都會是晏正巍,只要陛下認了。除卻今日在場之人,這世間,又還有誰能夠質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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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紹霍然抬眼,雙目圓睜,“你這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周詡一咧嘴角,涼涼嘆道,“晏大人,你這個混賬逆子,是要負隅頑抗,殺盡今日在場眾人呢。他是要指鹿為馬,佔據着你晏氏嫡子的身份不放呢。”
……
晏五嘴角上翹,雙眼微眯,環視眾人。
“陛下有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那麼,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陛下認我為臣子,我便是陛下之臣。陛下認我為燕州刺史晏正巍,那我便是燕州刺史晏正巍。
大皇子你犯上謀逆,不過亂臣賊子。今個兒,合該是我護衛天子,平定亂局。”
“呵,好大的口氣!本宮倒要瞧一瞧你這胡種的本事。”
“陛下,傅家軍昨個夜裏已至燕州城外,想來不多時便會趕來護駕。”
晏五轉身一揖,“請陛下下令,清剿逆賊。”
不論周詡所謂的沂城大捷是個什麼情況,自沂城歸來的兵馬是哪一支,只一點,傅徵效力周謙應是不假,周謙斷言唐延死訊應是不假。
那麼,依傅家軍的戰力及威望,足以使得周謙定下心思。眼下自己的身份來歷並不重要,燕州刺史背後那名正言順的勢力才是關鍵。
再者,傅家軍一出,可震懾眾人,使得場上觀望之輩不敢輕易倒戈,並阻上周詡一阻。
“傅家軍?”周詡先是一怔,繼而大笑,“你可知道,你在說什麼么?”
不錯,傅家軍昨夜確是已至燕州城外,傅家軍這會兒是在趕來此處的路上。可是,他們可不是來什麼勞什子護駕的,偽帝有何可護的?
傅家軍聲名冠世,他們自是來響應本宮除賊子、誅奸佞、扶朝綱的,他們自是來襄助本宮撥亂反正、肅清逆賊的。”
……
晏五靜待周詡笑聲停歇,而後幽幽開口,只一句,“唐延已死。”
“什麼?”周詡不怒反笑,“本宮以為晏刺史有何妙招,原來不過如此。
你謊稱我軍中大將死訊,你想做什麼?亂我軍心么?
且不說唐將軍是沙場宿將,勇武猛銳,英雄人物,但說傅家軍上下,豈會因主將有失,而不分是非,倒戈相向?只怕是愈發哀兵必勝吧?
更遑論還有燕州大營上下,燕北駐軍上下,你想一一使出陰私手段么?”
“勇武猛銳與否,我不清楚。可這英雄人物?有這般忘恩負義、弒主求榮的英雄人物么?
唐延不救傅城,圍殺傅征,他竊取而來的主將之位可能做得穩?
呵,這不就被人家拿回去了?”
周詡眉頭皺起,“你胡說八道什麼?”
“大皇子你卻是不知,傅城次女乃是天下一等一的武道高手。殺一個唐延,為父兄報仇,清理門戶,並非難事。”
“傅徵?哈哈哈,……”周詡不屑嗤道,“她要報仇,那第一個要殺的,是你這胡人走狗才對。你同她父兄之死,可是脫不開關係。
傅家軍?你說傅家軍?你又可知,這沂城大捷正是傅家軍首功,正是有傅徵獻策。傅家軍這會兒,正是從沂城趕回。”
晏五眉間一跳,腦中迅即閃過許多畫面,恍然間似乎感覺有什麼事情超出控制了。
壓下繁雜思緒,晏五定了定神,既是已經撕破臉,那便先解決眼前。
赤兀極已是有意捨棄自己,那自然靠不住。
晏五往側邊瞄了一眼仍陷在怔忡之中的周謙,眼下能夠指望的,也就是他了。
除去周詡,傅家軍若有異動,可挾天子之令威懾。赤兀極若有后招,可接掌燕北全境抵禦。若是不敵,或是軍中不馴,還可依仗燕州城。再不濟,還可退守中原。
……
晏五眼中冷芒一閃,殺氣迸現,縱聲喝道,“二十八星宿何在?關閉府上大門,誅滅場中宵小。”
話音一落,晏府四處密密麻麻冒出許多黑衣人來,□□以對,刀盾相迎。
……
周詡眼眸一縮,目中生寒。
“好個狗賊!果真懷有異志,藏兵養兵。只是不曉得,你這一府之兵,可敵得過我三軍之力?
我便來瞧瞧,是你先解決這場中事,還是我先攻破你刺史府。
給我上!”
晏五冷笑一聲,“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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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詡正待下令,晏五正待揮手,正是短兵相接、劍拔弩張之時,卻是聽到一聲清喝,“且慢。”
二人齊齊循聲望去,竟是周謙。
“三弟,你莫不是看着雙方局面懸殊,打算投降?也好,兄弟一場,我可饒你一命。”周詡冷哼一聲,率先開口。
“陛下,”晏五眉頭緊皺,帶着一絲被人打斷的不快,“且容臣先為陛下退敵。”
“哎呀,”周謙慢悠悠地露出一抹笑意,“二位莫急,不妨先聽聽朕的說法。
“……嗯?”這會兒二人倒是一致。
……
周謙先是看向晏五,“晏五,朕什麼時候有認你為朕的臣子?朕又是什麼時候有認你為晏氏嫡子晏家二郎?
自二十年前至今,你的所作所為,一樁樁,一件件,朕都清楚明白。你以為,你憑什麼使得朕置國法於不顧,容忍你繼續作惡?”
再看向周詡,“兄長,事到如今,朕也不妨直言。你我兄弟之爭,也該落幕,該有個結果了。
大周內憂外患,內有蠹蟲未消,痼疾未除,外有異族未平,虎視眈眈,大周經不起內耗。
兄長,論為君,論謀略,論施政,論武勛,你皆不如我。你還是認輸吧。
我有皇兄傳位詔書,承天命,繼皇帝位,兄長你不信。那我便只能告訴你,天子者,有道則人推而為主。我便只能告訴你,成王敗寇,能者居之。
……”
周詡見着這個宛若變了一個人的弟弟,滿目震驚。聽罷他所言,只激起心頭怒火。
“我不如你?認輸?周謙你大言不慚!”
而另一個被提及的人,卻是捕捉到這話中深意,臉色唰地一白。
晏五?他這都知道?他早就知道?那他推得今日的局面,是圖得什麼?
他這會兒還鎮定如斯,那西沂之變,他莫不是曉得的?
還有傅徵,傅徵她當真去過沂城?他們都做了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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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謙將眾人神色收入眼底,微微一笑。
“兄長莫急。方才,朕可是很有耐心地聽完兄長講述,那這會兒,兄長也不妨聽聽朕的。”
……
作者有話要說:
程知幽幽一嘆:少年,你裝逼水準渾然天成吶
周謙嘴角微勾:過譽了。只是宛如吃飯喝水。
文蓁:……你們夠了。
所以,裝逼技術哪家強?其實,文蓁本色出場的時候,也挺有范。
下一章,程知不止露名字,可以露臉了。
2點了,作者又要快掛了……166閱讀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