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隱秘往事
他就這樣頹廢的走在街道上，行人默默和他擦肩而過。
被雨水浸濕的柏油路面，傷痕纍纍，在稍傍晚泛着零星的光亮。
光亮中那點充實的燈火，一再重複着世界的真實性，像是在迫切地勸告着什麼。
向他。
然而，不論世界再怎麼勸告，再怎麼阻攔，他還是那樣失魂落魄地走着，並非悲傷，並非失落。
他只不過是單純地思考太深了，思考這個社會，思考這個環境，這個世界，乃至整個人生。
冥冥中，他好似聽到世界在與他對話，他低頭看向腳下，在那片閃着燈光的“鏡子”里，有什麼人在告訴他：
“……少年，停下吧，不要再前行，不要再思考，不然，你會掉出這個世界的……”
那是一直重複的忠告，關心着他，為他擔驚受怕。
但無奈，他已經陷得太深了。
他毫不猶豫地踏出最後一步，在他面前的一切嗄然而止，就和意識突然斷片一樣，什麼都沒有了，只剩一片漆黑。
但是少年還在繼續向下走着，踏着無名的深空。
就在這時，他的身後突然一閃，無窮盡的輝光充斥在這片混沌的空間，毫不留情地將那些黑暗排擠走。
從那光芒中，出現一個人影，但卻是模糊的。
那人影張開雙臂，從他身後溫柔地將他環抱住，耐心地撫摸着他的肌膚。
“少年，別再往前走了，還不是時候……”溫柔的女聲，將他的意識喚醒。
“還不是時候，嗎……”少年猶豫了，貌似這個世界還有值得他留戀的事物。
但是想了一會之後，他還是堅定的說到：“即使不是時候，我也想憧憬未來。”
“為何？”聖潔的人影問道。“那未來里，究竟有什麼？”
“有什麼？”他猶豫了一會。“其實，我也不清楚，但是直覺告訴我，那裏，是新生命的開始。”
那一刻，人影從少年思想里看到了很多東西。
“原來……如此，我知道了。”人影不再擁抱他，向後慢慢飄去。“你的願望我感受到了……那就去吧！少年！在你面前的，是一個新世界，它是你自己發現的，我很欣慰，但我能幫你的不多，只有將自己最純凈的祝福給予給你，這是在我所管理不到的地方，唯一有用的東西，希望你可以在那裏得到你想要的。”
那人影托舉着雙手，從手掌中分離出一股精純至極的能量，飄向少年，悄無聲息地融入到少年的身體裏。
少年轉頭望去，對人影露出那種孩童時，才會擁有的最純真的笑容。
“謝謝你！大姐姐！”
男孩加快腳步，向前奔跑，甩動着手臂，臉上毫不掩飾自己的喜悅，就像小孩子發現了至寶一般。
少年的身影消失在遠處，那人影凝視許久，也不再駐留，消散而去……
……
……
冷冽的水滴落在他的鼻尖，因為這突如其來的刺激，他恢復了一點神志。
費力地睜開眼睛，使盡全力也沒能坐起身，他感覺糟透了，他很難想像自己到底在這裏躺了多久。
就那樣空想了半個小時，身體恢復了些知覺，他才艱難的撐起身子，觀察周圍，看看自己到底在哪裏。
這是一個不大不小的山洞，山洞內壁光滑一片，盯着久了又好像刻着魚鱗樣式的紋路，上面蔓延着稀疏的藻類，是從洞穴頂部中央的洞口那裏生長進來的，一束僅有的光亮，從那個洞口直射進來。
此時，少年注意到，那束光亮底部，好像有着什麼東西，他慢慢走向那裏，這才看的明白。
那是一個巨大的蛋。
不知道是什麼動物的蛋，異常地巨大，他身高有一米八六，這個蛋斜着就已經和他一樣高了，這讓少年驚嘆無比。
不過很可惜，這個蛋也許再也沒有機會孵化了。
一把同樣巨大的劍，貫穿了這枚蛋，而顯然，這一場景發生在很久很久以前。
此時此刻，這一蛋一劍早已經變成了化石，無論蛋里是什麼生物，肯定是涼透了。
他湊近觀察那把巨劍，劍身上刻滿了他看不懂的符文，此時那些符文也和這把劍一起風化成了石頭的一部分。
少年怎樣都想像不到，這麼大的劍，到底要怎樣才能用來揮砍呢？如果不是力大無窮，那就一定得是巨人才可以了。
對劍失去了興趣后，少年又將自己的手輕輕的放在蛋的表面，莫名惋惜着。
無論如何，它死的時候甚至連嬰兒都不算，帶換一下人類，這一幕就好比一個持刀歹徒用匕首刺進一位孕婦的肚子。
無論是什麼生命，即便是襁褓之時，也必定是極其脆弱的。
當然，也許會有那種站在頂點的生物，比如……
少年正思考着。
突然，巨蛋開始地抖動起來，帶動着整個洞穴一起，抖得也越來越快。
裂縫一點點遍佈劍和蛋的表面，少年害怕的向後退去，不知到現在是什麼狀況。
“砰！”
劍和蛋同時碎裂，振動隨即也停止，所幸洞穴潮濕，並未揚起多少灰塵。
正因如此，少年看的很清楚。
一個小傢伙靜靜的趴在本應該是巨蛋的地方，蜷縮在那裏，這個姿勢差不多到他腰那裏。
一身黝黑又稚嫩的鱗片，精壯而小巧的四肢，兩個前爪甚至還有獨具一格的粉嘟嘟的肉墊。
他慢慢走上前仔細觀察，發現這個小傢伙的身體側面有一個大瘡疤，看那個樣子，一定是之前那個劍造成的。
而現在那個小傢伙就靜靜地在那裏酣睡，少年可以聽到深沉的呼吸聲。
奇迹，這簡直是奇迹！
被巨劍貫穿不知多少歲月，本應被扼殺在胚胎里的生物，就這樣一直活到了現在。
不過轉念一想。
這樣都能活下來的生物……
還有這個外表……
“這個就是龍吧？”
準確來說應該是西方龍，畢竟和蜥蜴有着較為相似的特徵。
“哈哈，這小翅膀真可愛。”
在小傢伙的後背那裏，收着兩個小小的翅膀，只有少年手掌那麼大，和他的身體形成不小的反差。
少年看着心裏痒痒的，想要伸手去摸它，但是反覆斟酌之後，他還是把手收了回來。
嘖，這可是一隻生命力極強的物種，應該能確定它是龍那類的，而且一身黑的那種，如果不是這種龍性情殘暴，誰會對還是蛋的他痛下殺手呢？也許是因為它出生之後會屠戮生命，禍害世界？
那要是這樣的話，我在得知它還活着的情況下，去伸手摸它好像一點也不明智，會出人命的。
“還是悄悄的想辦法出去吧。”
少年決定先看看洞穴周圍有沒有出口。
“一個出口都沒有……”
心裏無奈，他抬頭看向洞穴中央正上方的洞口，那裏距離地面大約七八米，是唯一可以出去的地方，但是洞穴內牆壁光滑，即使有用來墊腳的東西也不一定能上去。
“唉……”
接受了這個現實，他看向除了他之外，這個空間另外的，也是唯一的生物，就是那條小龍。
“嘖，那個小翅膀……能飛不？”
隨即他拍了拍自己的腦袋。
“我想什麼呢？肯定不能啊，那小傢伙毛還沒長齊呢。”
可是，他又有什麼辦法呢，要不，孤注一擲，叫醒那個小傢伙試試？
看着反正是挺可愛的，也許罪大惡極的只是它的長輩，而它並不像它父母？
無論怎樣，就算是rpg遊戲，叫醒這個小傢伙，也是現在唯一的選項了。
“嗨。”
他小心翼翼得叫了一聲，不過小龍沒反應。
“嗨，小傢伙。”
還是沒反應。
“睡熟了嗎？”少年心裏想着，開始得寸進尺，他用手掌推了推小龍起伏的肚子。
“醒醒，哥們～，快醒醒，太陽要曬屁股啦～”
反正他也沒說假話，畢竟頭頂洞口的光真的在曬它的屁股。
“oi，小傢伙，小寶貝～醒醒，醒醒，你活啦！這不值得起來慶祝一下？”
還是沒反應，小龍甚至還是那個睡姿，連個身都沒翻。
“嘖，怎麼睡得跟個死豬一樣，起床啦！”少年企圖抬起它的尾巴，但重的根本抬不起來。
“起——床——leeeee——！！”
他又想把小龍的頭抬起來，就像他老媽每天早晨叫他起床直接薅他頭髮直接把頭拎起來一樣。
但是無奈，無論他怎麼使勁，這頭也紋絲不動。
“不不不，這哪是龍，這就是一頭死豬，大懶豬！”
“累死我了……”
沒辦法，他只好歇息一下然後另想對策。
就這麼歇着歇着，他就睡著了，可能是因為太累了吧。
可是地面太硌人了，於是他找到一個相對暖和的位置接着睡，真的，這裏真的很暖和，相比地面那種程度，這小龍身上的鱗片堪稱頭等艙沙發。
……
……
貌似是一場夢，夢裏他站在一片漆黑中，身後同樣有人在環抱他，撫摸着他，那雙纖纖細手，劃過他的脖子，劃過他的胸肌，然後輕輕的停在他的腰間。
“請善用女神的獎賞。”身後那人說話了。“在你熟練運用之前，我會好好照看你的。”
“你是？”少年疑惑。
“女神給你的從來都不是什麼祝福，而是獎勵。”那人影說到。“不需要祈禱，不需要祭品，可以隨意使用的個人物品。”
“就像是我……”人影的話說到這裏，那停在腰間的手又突然動了起來，更加肆無忌憚地撫摸着他。
“我懂我懂，獎勵是吧？咱們先不說這個……”少年有點難為情。“就是那個……姐妹兒？你這手咱停一停行不行，你這樣摸來摸去的……我有點挺不住。”
少年不得不這樣說，畢竟再不說的話，情景走向就不對勁了，那雙手的探索慾望比他想像的還要瘋狂。
“哈哈……”
清脆悅耳的笑聲，像聖歌一般在這周圍回蕩。
“你就盡情玩耍吧，我會代替女神……好好照顧你的……”
那人影不見了，聲音也不見了。
而後，他發現自己也不見了。
……
……
“？”
哦，原來是自己夢醒了。
他支撐起身，手下的鱗片摸着是那樣的柔軟，讓他忍不住開回摩擦。
“這死zhu……死龍這都不醒？”
他跳下龍身，活動一下筋骨，突然靈機一動。
“唉？對了！龍有沒有痒痒肉啊，也許撓痒痒肉能把它叫醒也說不定。”
但是瞅了一眼這個小傢伙蜷縮的樣子，又沒轍了。
“身子卷得那麼嚴實，咋撓呢？唉！”他又躺下，用頭枕着小龍的尾巴。“不過就算是撓到了，要是這個小傢伙有起床氣，我不鐵定有生命危險？。”
說來也奇怪，躺着沒過一會，他突然愣在了那裏，傻傻的站着。
“什麼東西？好奇怪，好安靜。”
他閉上眼睛，捂着自己的胸口。
“不對，有東西，在虛空中醞釀著，凝集着，然後……”
“嗡——”
洞穴里響起奇怪的嗡鳴，並且還在持續擴大，很快便要震碎他的鼓膜。
“什麼……東西……”
他難受極了，洞穴里到處都充斥着這種堪稱衝擊波一般的聲響，那股聲浪就像無數根針，狠狠地刺入每一處皮膚，要攪碎他的內臟。
“啊啊啊！！！”
正當他快堅持不住時，不知從何處，好像是大腦，又或是心臟，傳來一陣陣溫暖的感覺，順着他的肢體流動到全身，慢慢抵消了這種聲波對他的摧殘，讓他能慢慢冷靜下來。
但即使如此，剛才精神上的損耗，也得他恢復一陣。
“搞什麼啊……”
少年能感覺到，自己身體裏有東西在保護自己。
“算了，先搞定現在。”
情況緊急，音波還在持續，自己雖不至於丟掉性命，但也不能就這麼坐以待斃。
正當他要行動，去做點什麼的時候，又是一陣嗡鳴從頭頂襲來，這個和剛才那個明顯不一樣，但是殺傷力卻不相上下。
這次他弄清楚了，這兩個音波都是從頭頂那個洞口進來的。
那甚至是肉眼可見的粼粼波動！！
但好在就算兩種波動混合在一起，也無法對他造成影響。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發生……”
沒等他反應過來，情況又發生了變化，兩種能量同時消失了，地面也不再振動，空氣也不再騷動。
可是，這讓他心裏更不踏實了，因為他明白，越大的災難到臨之前，平靜越接近於死寂。
他像是有某種預感，某種……某種崩裂，某種……
聲音寂靜的這五秒，一切彷彿都停止了運作，一小塊漂浮的灰塵出現在少年眼前，反射着一種異樣的光芒。
少年屏住呼吸，不由自主看向那粒灰塵，盯着，盯着，盯……
突然！
整個洞穴一瞬間崩裂成無數的粉末，大顆的灰塵也通通被擊碎，他腳下失去了支撐點，開始下落。
他向周圍看去，什麼都沒有，都是碎得不能再碎的粉末，無邊無際。
也許他之前的山洞是鑲嵌在山裏，或是大地的某處縫隙，因為不論怎樣，以他為基準點，垂直向下將近幾千米的任何東西在一瞬間都被轟擊得粉碎！
整個過程甚至連零點一秒都不到！
他轉頭看向那頭小龍，它也在向下墜落，但是看樣子還在睡覺，整個衝擊竟然對它影響不大？！
他在空中想嘗試向小龍那裏移動，不過他沒有下落的經驗，哪怕挪動一點點都做不到。
就在這時，一股垂直於下落方向的橫向衝擊波又狠狠地沖向少年和小龍，將他們和無數的灰塵盡數推開。
對了！少年這時才反應過來，為什麼會出現這種情況？原因是什麼？
本能的，他看向剛剛橫向衝擊波來的那個方向，極力想要看到什麼。
而那一刻，他愣住了。
黃昏色的光從某一邊照射進來，點亮這整個由灰塵組成的世界。
而就在那裏，在少年現在所看的方向，可能幾千公里遠的天空，就在那天空裏面，一頭說不清多大的鳥類漂浮在那裏，因為太大，它的身體甚至有些泛藍透明！
看那個樣子，它應該已經在將近太空的高度了！可就算如此，它還是那麼巨大！！巨大的離譜！！身軀充斥着整個天空！！
少年轉頭看向另一邊的地平線，和那個巨鳥幾乎相近大小的另一個怪物也在那裏，不過只漏了半個頭在地平線上面。
但看那個樣子，那頭怪物也幾乎和巨鳥一樣大！！
啊——
少年明白了——
他看了一眼下落的方向，自己之前估算失誤，這何止是幾千公里，此時再觀察的話，肉眼的感覺上，他身周將近幾萬公里的事物都被一下打的粉碎！！
大地直接消失了！
原因就在於那兩個在極遠空間處互相廝殺的究極龐然巨物。
“原來，這就是大地崩壞的樣子嗎？”
他看着腳下幾萬公里的盡頭，一顆充盈着藍色光亮的液態核心散發著仍舊熱烈的光芒。
一塊塊的大陸碎片漂浮在大致那一塊地方，在視角上將核心遮擋住一部分，同時那些碎片也在快速瓦解。
但隨着一切慢慢化為齏粉，那顆藍色核心才完整暴露出來，但也預示着末日的降臨，萬物的毀滅。
他感受到來自那幾萬公裡外的藍色核心所傳來的龐大的熱量，那是終結，是滅亡。
不過，此時的他竟然一點也不慌，心情是如此平靜。
他看向和他一同下落的小龍，正巧，這時睡了不知多久的龍慢慢睜開了眼睛，但是它眼裏也同樣沒有驚恐，就好像睡覺時周圍發生的一切就只能夠將它吵醒。
它看向遠處深藍色的深空中還在廝殺的兩個龐然巨物，只是靜靜的看着，隨後好像失去了興趣一般，轉頭看向了少年。
“你就是我的媽媽嗎？”
話語直接出現在少年大腦里里，嚇了他一跳，是這條小龍在和自己說話？
他嘗試從大腦里直接和小龍對話。
“額……我並不是你的母親，或者是你的父親。”
“哦，那真是可惜。”隨後它便閉上眼睛，好像又要睡覺似的。
少年問道：“你不害怕嗎？”
“害怕？害怕什麼？”
“這個現狀啊，死亡，生命的結尾，又或是遺憾。”
“遺憾？不，我沒有什麼可遺憾的。”
“你看的還真開。”少年隨後又好奇地問到。“那個藍色的核心，能殺死你嗎？”
“現在是可以，畢竟那裏看起來真的很熱。”
“如果我有方法救你，你願不願意幫助我？畢竟這種方法我一個人完成不了。”
小龍靜靜地看着遠處越發逼近的藍色核心，好像是在思考。
“你確定你有能力辦得到？”
“我確定！”
“好，那我就信你一次。”
少年之所以如此確定，是因為女神的獎賞，就是那個在夢裏對他上下其手的那個所謂的女神代理者，在剛剛向他提出了現如今唯一的存活方案。
不過。
他們一人一龍那時如何存活下來的，已經不重要了。
因為這本身就是一件隱秘的往事，就算是再驚險，再重要，那也只是往事。
無論怎樣，他們的命運，在那時就已經深深地糾纏在一起，絕命之時也早已成為了他們共同的紐帶。
真正重要的，是他們的未來。
而接下來開始的，才是他們真正的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