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29
裴奕恆這個熊兒子出手驚人,裴夢帶過來那部手機直接報廢。
雖然裏面的東西都有備份，卡也被卸了下來，但老家在村裡,附近很不發達,沒有能用的手機,她只能過兩天原始人生活。
卻也沒有很無聊,因為她將沒有手機的時間全都用在了多多身上。
“幼兒園沒有作業？怎麼能沒有,你什麼都不會出去就是個鐵垃圾,你還好意思。”
“不會啊，那姑姑教你啊。”
臨到裴奕恆送裴夢去機場的時候,多多已經到了聽到“姑姑”兩個字就會哭出聲的地步。
“……”
去機場是裴奕恆送,機票也是他買的。
裴夢回到星城,用現金打了個車，回了月湖灣。
——然而一打開門，便與客廳里的人四目相對。
林予洲也頓了頓，才緩緩牽起唇角：“家裏沒什麼事吧。”
裴夢沒告訴過他自己回來的時間,還以為他會問“怎麼突然回來了”或者“為什麼不回消息”。
但都沒有。
……那應該是,什麼都沒打算和她說。
裴夢沉默了一下。
“沒有。”
還想着換手機的事情，她扯着包上的肩帶,朝房間走去。
林予洲的眸中閃過一絲苦澀，本來想說的話也沒說出口。
裴夢進了房間，合上門，從抽屜里隨便拿了一個備用機,插上充電器，躺在床上眯了會兒，才起來把卡換進充上電的手機里。
屏幕亮起來，她熟練地登錄常用軟件,恢復社交軟件的數據恢復，補回這幾天的沒有看的消息。
找她的人並不多，有來問她bug的，還有一些遊戲群里問攻略的……以及周靜吐槽徐曉曼沒事擱那作妖被她抓了個現行。
她興緻缺缺地劃過，停在與林予洲的聊天窗。
他們聊天的內容仍舊是清明前的。
……他還真什麼都沒發？
裴夢有些莫名其妙的氣悶，口渴得要命，就起身去拉開了房間門。
門外沒有人，外面的客廳一片漆黑，十分冷清，。
她看了一眼時間，下午六點。
六點……林予洲也不在。
這不要到他的飯點了嗎？
裴夢眨了眨眼，這種感覺像是在她很小，還會聽信裴奕恆鬼話的時候，他借給自己遊戲賬號，說這號特別重要，讓她小心點打。
她花了三個小時琢磨完，才將一個bss打掉，也不敢多弄什麼，轉頭髮現他拿着新買的寶可夢玩得很開心。
只記得當時的心情極端複雜，如今更是如此。
……她真的是，有點神經吧。
反反覆復的念頭在心頭燃起又熄滅，她最後去接了杯水灌下，抱着手機在沙發上坐下。
打開某寶，挑了幾套樂高，下單付款，等最頂上滑出客服發來的地址確認，裴夢沒有理會，而是點進最新的一條微信里。
江熠：【我過幾天要離開星城了，要不要出來喝一杯？】
裴夢挑了挑眉，發道——
【喝啊】
……
……
月湖灣對面步行街的一個酒吧內。
這是一間清吧，整體籠罩着深淺不一的藍色，遠處的舞台上坐着一個鬍子拉碴的男人，正抱着橙色的結他唱着《夢沼》。
“難得你會來。”孟恆輕笑了一聲，用手肘拐了拐身邊的男人，“你都多久沒出來和我們喝酒了。”
林予洲坐在他的旁邊，藍色的光打在男人的鼻樑上，落下一道淺色的陰影，他望着面前那杯乳白色的特調飲品，雖然仍如平時那般氣質溫和，可眼神卻有一絲若有若無的晦暗不明。
孟恆問他，他也默不作聲。
“予洲哥今天心情不好嗎？”在他們對面，一個女生忽然開了口，她的模樣在酒吧有些暗的光里不太真切，聲音在這個角落內響起，聽上去溫溫柔柔的。
“他也會心情不好了？”孟恆驚奇。
“恩……難道是我猜錯了？畢竟我好久沒有見過孟恆哥和予洲哥了。”女生又笑起來，“你們特地來歡迎我回國，希望我沒說什麼不好的話吧？”
孟恆搖頭，笑嘻嘻的：“哪有，露露你好不容易畢業了，咱倆身為看着你長大的哥哥，當然得來歡迎你一下嘛。”
“什麼嘛，我也就比你們小了一歲。”程露笑起來，面頰邊有個淺淺的梨渦，“而且我現在回來發展，還想請你們多關照一下呢。”
“哪有啥好關照，我一個破社畜，還想讓你這種大藝術家幫幫忙。”
“別亂說呀，我一點經驗都沒有，想多了解一下現在的星市，不知道你們有沒有時間……”
“這你得問林予洲啊，他現在最有空了。”
“那予洲哥……”
他們朝林予洲望去，卻發現他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眼睛越過沙發背，向著……
孟恆下意識朝那兒望去，挑眉：“這不是裴姐……我靠。”
遠處，裴夢和一個男人走進了酒吧。
她的神情如常，說話之餘還緩緩勾起唇角，一副和對方很熟悉的模樣。
裴夢身邊……那個男人模樣也不差，他們看過去時，他正像是提到了什麼，笑得十分爽朗。
孟恆：“……”
他看着兩個人在吧枱的角落找了位置坐下，忍不住扭頭看向林予洲，眼神充滿同情。
程露不認識裴夢，若有所思地看向對面的人，又很快恢復過來，笑着同他們道：“這是遇到熟人了嗎？我們一起拼個桌？我現在在星城都沒什麼朋友，想多認識幾個人。”
“額，老實說現在有點尷尬。”孟恆咳嗽了一聲，攤了攤手。
“啊？”程露一怔，“可我明明見過予洲哥的女朋友……”應該不是那位吧？
“他們早分了。”
“那是——”
孟恆都不知道怎麼說了。
他認識林予洲這麼久，也沒見過他這個樣子。
當初和人談了那麼長時間，一個人付出了那麼多，到後來說斷了便斷了，其他人都覺得唏噓、不敢相信，他看上去卻最清醒。
怎麼和裴夢這會兒，明明連追都沒追，卻是這麼一副樣子。
這簡直……
程露看看他們倆，像是有了什麼猜測，低聲道：“難道是，予洲哥喜歡的人？”
“但她好像……”
這話一出，便彷彿是不經意間道出了最“尷尬”的一點。
裴夢是和誰一起來喝酒的？
林予洲很輕地蹙起了眉。
“那個，我是不是說錯話了。”程露輕輕掩嘴，轉頭看向孟恆，有些無措，“要不然，我去幫你們問問？”
孟恆再次看向林予洲：“予洲哥怎麼看？”
林予洲：“……”
他默默地舉起杯子，抿了一口便緩緩起身：“抱歉，我先回去了。”
“……我送送予洲哥吧？”程露跟着也急忙站起來。
她的動作不穩，眼看着要撞倒放在自己面前的杯子，下一秒被林予洲握住小臂，杯子才沒有真的被碰倒。
他語氣淡淡：“小心。”
轉瞬鬆開了手。
接著說道：“不用了，家裏很近。”
“那，我們下周一起去星灣？我好久沒有回去了，都不知道那兒有什麼好吃好玩的。”
“再說吧，”林予洲輕聲道，“抱歉，我最近沒什麼心情，可能顧不上你。”
說完，他抓起了外套，離開了。
……
“什麼鬼？”
點完單，江熠一臉震驚地看着旁邊的人：“你不是忙得恨不得有空就像條死狗一樣癱着，怎麼還回S市了？”
裴夢面無表情：“看似叫回家祭祖，實則催婚。”
“哦，那沒事了。”
裴夢：“……”
她當年讀的是S市最好也最嚴格的高中，本來也是和誰的關係都不太深的性格，可在高中認識的人，有一部分直到如今都還保留着聯繫。
鹿澄是一個，江熠也是其中的一個，他曾經是班上的體育委員，兩個人還當過一段時間的同桌，對方性格非常的開朗健談，畢業后在星城發展的幾年，他們偶爾會約出來吃頓飯聊聊近況。
她垂下眸，隨意問道：“你怎麼突然打算回S市了。”
“我早在以前的小組群里說過了，是你太忙沒看到吧，班長都知道，”江熠有些不以為然，“本來家裏也就是在S市，一直在外地，女朋友家人也有些挂念，正好現在有機會，還是回去了。”
“……考慮得還挺多。”
“像你到現在都沒說法的，才是奇怪的吧。”
江熠說的“班長”便是鹿澄。
他們當年有個學習小組，如今別說這個小組，放眼整個班，裴夢都寡得毫無懸念。
被催婚，那簡直是他用腳想都覺得會出現的劇情。
“你繼續留在星市？”
“是啊。”裴夢平靜，“沒別的打算。”
“行吧，畢竟前幾年你還幫了我大忙，這些年好像也沒什麼能幫到你的地方，”江熠點了點頭，“有什麼事兒和我說聲，一定幫。”
“得了，”裴夢抿了口飲料，“S市距離這裏三個小時飛機，你他媽又不是去西北生活。”
江熠嘶了一聲，忍不住感慨：“……我服了，都他媽十年了，你真的是一點變化都沒。”
老同學一場，認識這麼多年了，他始終覺得裴夢有時候不如沒有這張嘴。
“你也沒什麼變化？”
裴夢淡淡：“有什麼好變的。”
“人都是會變的。”江熠語重心長。
“那確實，你感覺是比以前老了很多。”
“……”
江熠早幾年還是個熱血青年，創業創得滿頭血，有段時間還欠了債，周轉不靈。
實在不行跑去找裴夢的時候，當時還是剛研究生畢業的人問清楚情況，便將手裏的積蓄借出去了大部分，以至於進科睿之後只能租一個距離特別遠的地方。
這兩年對方的狀況好了不少，將錢都還掉后也慢慢步上了正軌，倒是平和了很多。
但裴夢似乎一直都是老樣子，欠得慌。
“你還是一個人獃著吧，”江熠一言難盡，“誰選了你不得氣死。”
裴夢“嘁”了一聲，不以為意。
“不過你現在怎麼開始喝這玩意了，”江熠忽然看向她面前的飲品，“你不是說這個飲料是對酒吧的侮辱嗎。”
裴夢一怔，看向自己下意識點的飲料。
乳白色的特調飲品，介紹上說，實際上是不含酒精的果汁和牛奶的混合飲料。
他們也不是第一次來這家酒吧了，裴夢曾經對這玩意嗤之以鼻，覺得這玩意簡直是對酒吧的侮辱。
“對胃不……”裴夢一怔，輕嘶了一聲。
誰說的，好像是林予洲說的。
頂着江熠的眼神，她按了按額角：“偶爾換個口味。”
“……”
聊了一會兒，因為江熠第二天還得安排離開的事情，便送她回去了。
“……今晚忙才沒過來，不過她也挺想見你的，過段時間真要搬了，有空我們再請你吃頓飯吧。”走的時候，江熠提起自己的女朋友，又說。
裴夢擺了擺手：“隨便，你就是有空我可不一定有。”
江熠：“……”
聊不下去了，就此別過了您。
……
裴夢沒有立即回去，先去了一趟超市。
她晚上也就喝了杯酒，現在隱約覺得胃有些不舒服。
原本想只拿一盒百奇，但在路過方便麵的貨架時，想了想，還是隨手拿了一袋。
她忽然想吃點熱的東西，但她做的面實在是太難吃了。
收銀的時候，她在人工收銀等了會兒，垂頭看了一眼時間，輕輕皺了皺眉，便從排了一半的隊伍中走出來，去了人稍微少一些的自助收銀區。
回到月湖灣，裴夢開了門，仍舊沒有看到林予洲。
她看了一眼客廳上的鐘，想了想，徑直走進廚房，拆開了方便麵的袋子，在廚房裏找了一個壺，往裏裝了水，放在電磁爐上，開始燒。
燒了一會兒，嗚嗚的燒水聲中，忽然冒出一聲輕響。
——林予洲揉了揉眉心，走進客廳，鬆開手，便看到了站在廚房裏的人。
她倚靠着流理台，嘴裏叼着一根百奇，正安靜地望着水壺發獃。
卻好像不是發獃，因為等林予洲出來時，她已經抬起眼，望了過去。
“……打算煮泡麵？”他頓了頓，走上前。
“泡泡麵。”她慢悠悠地咬下一段，糾正道。
林予洲一愣，扭頭看了一眼飲水機：“那用飲水機的水就好了。”
“忘了，”裴夢說，“太餓了。”
林予洲沉默了半晌：“沒有吃晚飯么？”
“沒有，本來要點外賣的被人叫出去了。”裴夢直接道。
“……和朋友？”
只是三個字而已，說完他便止住了聲音。
他知道自己最近的情緒有些不對。
想見到裴夢，又不知道該說什麼，不管說什麼都擔心那條撤回的消息暴露了什麼會引起她不適的想法。
在酒吧見到她之後，覺得不管如何只能選擇離開。
他擔心自己會忍不住走過去，說些不太該說的話。
回來自己呆了一會兒，以為已經按捺住了所有不合時宜的想法，卻在出門見到她，聽到她說話的一刻有些……控制不住。
裴夢沒覺得這話有些什麼意思，回答：“是高中同學，現在準備回S市發展，感覺以後不太能見到，所以約我出去喝兩杯。”
她又用很平常的口氣了幾句江熠的事。
說著，她瞥了林予洲一眼，又很快收起視線。
她總覺得自己現在特別煩躁，卻說不好是因為什麼。
無法往前走一步，似乎也退不回原來的心態。
那麼好像也只能，試圖讓一切“保持原樣”。
林予洲認真地聽着她的聲音，漸漸抓住了重點。
對於那位和她出現在酒吧里的人，她的態度似乎也只是朋友而已。
她這麼說著這些，不向他隱瞞——
……那麼是不是，他也許還會有些機會。
他似乎比想像中更喜歡裴夢。
沒有理智的念頭總是最能生根發芽，他張了張嘴，忽然道：“既然燒了水，你要不要試試別的吃法？”
裴夢微頓，似乎有了一點兒好奇：“泡麵還有別的吃法？”
“恩。”林予洲的神色又柔和了一些，神情像是這幾日來第一次那麼輕鬆。
恍惚間也有種，好像這樣下去，也沒有不可以的感覺。
……
……
第二天，裴夢回公司上班。
林予洲仍會留下早餐，午飯和晚飯偶爾會來問她。
裴夢忙碌的間隙，有時候會覺得一切如同平靜的湖水，不曾盪起漣漪。
四月底，五一假期前的最後一天，下午。
裴夢還在加班，正準備點個外賣，突然發現裴葉給自己發了一條消息。
裴葉：【[圖]】
裴葉：【姐啊，你現在住哪啊？】
裴夢一愣，將手機舉到了眼前，仔細看了一下那張圖。
好像是……高鐵站。
裴夢：“？”
裴夢：【你在哪】
裴葉：【在星市啊，我五一來找你玩啊】
裴夢在心裏緩緩打出了一個問號。
她不緊不慢地打字發過去。
裴夢：【[地址]】
裴夢：【自己過來】
裴葉：【？我手機快沒電了誒，還剩2%】
裴葉：【錢包也沒帶】
裴夢：“……？”
他們這一家子有個毛病，有時候會做些不着邊際的事情。
裴奕恆倒是更實際一些，裴夢能將兩者平衡得不錯，基本都知道自己在幹什麼。
裴葉，他屬於那種，可能都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的。
裴夢怔了怔，立即往裴葉的手機撥了一個電話。
那邊兒響了兩聲，斷了。
“……”
她怎麼會有這種傻白甜弟弟。
裴夢深吸了一口氣，打算先去把人接回來，卻有人跑了過來：“裴姐，八點DDL啊！”
“……”
他媽的。
她按了按額角，看了一眼手機，默默無語。
停頓了兩秒，她還是點進了另一個通訊錄名字內。
這一邊撥通得非常快。
“喂？”男人溫和的聲音透過電流，在耳邊響起。
“林予洲，能幫我個忙嗎。”裴夢嘆了口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