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25
裴奕恆的好大兒今年五歲,熊得驚天動地。這微信電話就是他瞎玩撥出來的，裴夢接過手機之前，裴奕恆就已經在那頭按掉了。
但問題不僅如此。
這破小孩亂打電話扯出的屁事也太多了。
裴奕恆很快反應過來——
裴奕恆：【？卧槽,你跟誰在一起？男的？】
裴奕恆：【你還真找男朋友了？？？】
裴夢：【。】
裴夢：【不是】
裴奕恆更驚訝了：【不是？那你看看現在幾點了？】
裴奕恆：【你現在玩這麼花了？？？】
裴夢：“……”
裴奕恆這幾年生了小孩之後可比以前一驚一乍多了。
給她翻譯翻譯,什麼叫“這麼花”？
裴夢：【幾點了？】
裴夢：【你兒子該睡了】
然而裴奕恆沒再和她掰頭。
——沒過多久,她媽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裴夢頭疼得按了按額角。
他們家開有一間網吧,裴夢的母親於女士常年負責收銀,別說問題學生,教導主任把學生拖走的姿勢都能數出十幾二十種，什麼大場面都見過,深知孩子叛逆起來怎麼說都沒用,對自己孩子都挺民主的,大部分時候是真的完全不管。
但他們幾人其實都對於女士特別警惕。
平時什麼都不愛管的人，動起真格都得要命。
果不其然，接起來之後，裴夢聽到的第一句話就是：“我聽你哥說,你找男朋友了？”
她的視線慢悠悠地在林予洲臉上轉了一圈。
最終,她以“沒有”“不是”“我還在忙”等各種話反反覆復輪了幾圈，才將電話掛掉。
卻在最後獲得了“你今年過年必須回來說清楚”的通牒。
裴夢：“……”
阿西。
林予洲坐在原來的位置上,看着她掛了電話以後表情越來越微妙，臉上有一絲愧色：“解釋不清？”
“好像我今年不搞個男的回去給她看是沒辦法了。”
裴夢面無表情：“你說我能買只貓回去給她說是貓變的嗎？”
林予洲：“……”
倒也不用這麼試探親媽的智商。
“你家裏，不能接受異性的合租對象？”林予洲沉吟道。
“不知道，印象中不太能接受。”
裴夢想了想：“算了,今年不回家了。”
就因為這個？
林予洲側了側頭，笑得有些無奈，斟酌着道：“……我以為怎麼都得回去一趟。”
裴夢撐着臉，沒什麼所謂：“一般來說是這樣,但如果年前‘忽然’有個很重要的項目，那麼就沒辦法了。”
“那以後？”
“能逃一年是一年吧。”
林予洲：“……”
他不由得淡淡地瞥去一眼：“你覺得很困擾嗎，對這種事？”
“難道不麻煩嗎？”裴夢微微瞪大眼睛，一副“我不相信你沒有吃過這種苦”的樣子。
林予洲彎了彎唇角，沒有說話。
凡是快要放假的時候，大家工作的興緻都會變得更為低沉。
裴夢偶爾摸魚，一時間也沒想好怎麼編。
誰知道，年前居然真的來了一個重要的項目。
裴夢早上剛被於女士問“高鐵票買的哪天”，快中午的時候就被老張叫到會議室，看清項目介紹時，人還有點懵。
“Deer找到我們，說由你來負責，”老張的表情少有地凝重，“你一定不能出什麼低級的錯誤。”
裴夢：“……”
她想起元旦時和鹿澄聊的天。
沒時間？變成正式的公司項目不就有時間了。
裴夢之前完全沒想到還有這種可能，畢竟互聯網公司那麼多，總公司都未必能和Deer合作，更別提科睿了。
鹿澄為了讓她做這個玩意，還能做到這一步？
她是被她那什麼二世祖男朋友耳濡目染激發出了什麼霸道總裁的潛質嗎。
不至於吧。
裴夢有點懷疑。
“他們確定是找我？”她指了指自己，認真道。
老張沉默半晌，點了點頭。
“……”
裴夢抬眼望去，發現老張其實也挺納悶。
這人老牆頭草了，連他都茫然，看來真的和什麼總公司沒關係。
“行吧。”
雖說心情複雜，可裴夢仍是仔細閱讀了Deer提供的資料后，她漸漸認真起來，也明白這個項目確實非常重要。
比起鹿澄在微信里和自己提到過的那些更具體，加之Deer的級別在那，兩個月估計都磨不完。
也不怪老張除了茫然，還有些緊張。
裴夢看完后說道：“正好我今年不想回去。”正好也省得再找什麼別的借口了。
……
……
接到這個項目后，裴夢也沒法摸魚了。
不過她也注意到快過年了，便和林予洲說自己可以抽出點兒時間和他打掃屋子，但他聽出了“抽出時間”的話外之音，多問了一句，才知道她最近有項目。
“沒有關係，我時間比較多。”
裴夢本來還覺得都要過年了誰會時間多，但她忙起來就顧不上人，看到林予洲像平常那樣，早上會準備早餐，中午會來給她送個飯，頓時覺得他時間好像真的還挺多。
便又什麼也沒說了。
……
科睿是除夕前一天放假。
還有兩三天的時候，辦公樓的人都還在正常辦公。
中午十二點，林予洲來到辦公樓，大廳內已經貼上紅燈籠和新年的掛畫，他不禁想起以前在電視台工作的時光，漸漸覺得當時的忙碌竟然都有些陌生。。
倒是對來科睿這段路越來越熟悉。
進了電梯，按下科睿所在的樓層。電梯緩緩上行，他瞥了一眼逐漸變化的數字，低頭看了一眼手機。
裴夢二十分鐘前發了一條消息，說自己還在忙，讓他晚點再出門。
林予洲當時回答了一個“好”，可也幾乎按照平時的時間到了科睿的門口。
到的時候，他沒在門口看到其他科睿的員工，似乎是都在忙。
林予洲向來有耐心，就站在門外的玻璃幕牆前，安靜地等。
“又是給裴夢送午飯的？”
忽然，他聽到聲音，扭過頭。
是一個沒見過的女人，她穿着套裝，胸前的工作證上寫着“徐曉曼”，對視時露出了很標準的笑容：“辛苦了，喝點茶吧？”
說完，她將手裏的紙杯遞過來。
林予洲象徵性接過，沒喝，只是禮貌地道：“謝謝。”
“我剛來幾個月，感覺公司最厲害的要屬裴夢了，”徐曉曼笑了笑，像是很隨意地和林予洲攀談起來，“現在還負責起了和Deer的項目。”
林予洲彎了彎唇角：“是嗎。”
“就是業界最厲害那個Deer……”
“我知道。”
“不過好像因為這個，過年了都不能回家。”
她想了想，忽然道：“她是不是一直都這麼忙？和她交往犧牲好大啊，你每天還要來送飯，也不知道她會不會良心發現？”
林予洲知道她可能誤會了什麼，思索了一瞬，卻也只是輕輕搖了搖頭：“沒什麼，我比較閑一些。”
既沒有回答她的問題，似乎也沒有什麼不滿。
“哦，那你對她的感情很深啊，讓人羨慕。”
林予洲笑得風輕雲淡，沒應聲。
一點兒正午的薄光落在男人身上，他眼眸的顏色偏淺，染着光，像透光的琥珀，極為漂亮。那麼安靜站着，抿着一點兒笑，整個人的氣質溫文爾雅，一看脾氣就好得不得了。
徐曉曼漸漸有些被吸引，又看到他拿着的東西，不禁攥了攥拳頭，感慨道——
“現在一開始肯定還好，長時間單方面付出很辛苦的。”
“……不過是裴夢的話就不一樣了吧，長得好看能力又強，我是個男人都想無條件付出了。”
說著，她想到了點別的什麼，忽然有些自嘲道：“你也是，小公子也是……還真是……”
林予洲在這句話后才有些反應，低聲道：“小公子……？”
“哎呀，他是總公司那邊過來的，來接觸一下工作，最近要回去了，他還想讓裴夢調到總公司的，”徐曉曼像是無意中提到，“也蠻湊巧的，他剛準備走，公司就和Deer合作了，以前可沒這個級別的合作的，更別說特地讓誰來完成……”
林予洲沉默了片刻。
他自然聽得出對方的意思。
徐曉曼這是在說，裴夢能負責這個項目全是因為那位小公子。
他緩緩開口，仍舊溫和而禮貌：“貴公司涉及的領域複雜，我覺得……”
還沒說完，林予洲聲音一頓，因為注意到走過來的人。
“聊天呢？”
裴夢走路帶風，遠遠看到林予洲和人在聊天，走近一看，看清了他對面的人，不禁挑了挑眉。
“你同事請我喝了杯茶。”林予洲捏着紙杯，淡道。
裴夢“哦”了一聲，隨口道：“市場部現在那麼閑？”
她其實也沒什麼別的意思，只是感慨一下快過年了大家都無心工作。
“也沒有吧。”
徐曉曼卻眼神一凝，盯着她：“怎麼都沒有你那麼忙。”
“？”
裴夢看向林予洲，有點懷疑是不是徐曉曼來問聯繫方式被拒絕了，敵意才那麼大。
林予洲一瞬明白了她的意思，頗有些無辜地搖了搖頭。
“怎麼了？”裴夢轉過頭，仍有些疑惑。
徐曉曼將兩人的互動看在眼裏，輕哼了聲：“你難道不是挺忙？”
“……還行？”
“Deer的項目可不簡單，”徐曉曼覺得她裝得厲害，“小公子對你可真是下血本了。”
裴夢：“……”
裴夢：“？”
她悟了。
徐曉曼以為她能做這個項目是因為路盛銘？
路盛銘要有這本事，還會剛進公司一周就得罪一整個辦公室？
裴夢還在思考徐曉曼和路盛銘哪個腦子裏的水多時，林予洲卻已經緩緩開口，說完了剛才沒說完的話：“貴公司涉及的領域複雜，我認為這種重要的事自然是視能力而定，而她有這個能力。”
徐曉曼一怔，意識到這男人與裴夢的關係也許要更深一些，正想要避重就輕地打圓場，卻聽到裴夢笑了一聲。
“也不算是看能力吧。”她說。
兩人都愣了愣。
“不然她怎麼還會在這。”裴夢看着徐曉曼，笑得意味深長。
徐曉曼：“……”
她臉上得的笑容差點沒維持住，忍了忍：“裴姐，我好像也沒有得罪你吧？”
“啊，你沒有嗎？”
“可這是事實呀，如果不是小公子，科睿怎麼能接到和Deer的合作，還交給你。”
徐曉曼說到這，看了一眼林予洲，又有些諷刺：“我可是聽到，小公子在茶水間請你去總公司了啊。”
“他讓我去我就去？你那麼聽他的話？”裴夢看上去有些訝異，“你眼光不行啊，他有本事談到和Deer的合作怎麼會是一個爛泥扶不上牆的半桶水。”
徐曉曼在科睿呆了幾個月，從來都知道裴夢說話特別直接，可她也完全沒想到這人能直接成這樣。
她不由皺了皺眉：“你不覺得你太以為是了？”
“是嗎，你就是把路盛銘叫過來我也一樣罵啊。”
“你……”
“得了，既然腦子不好，聽不得人話盡想着抬杠，那還有什麼好說的，”裴夢沒什麼耐心，說完走到林予洲跟前，“麻煩你了，回去吃點好的吧。”
林予洲：“……”
徐曉曼：“……”
林予洲搖頭失笑，下意識揉了揉她的發頂，才將便當遞給她。
裴夢順手將那個紙杯也拿過來，順手丟進了門邊的垃圾桶。
“這一批是老張那個坑貨買的茶，十塊錢某寶一大包，巨難喝，會議室煮這玩意最後全進了垃圾桶。”
林予洲又笑了笑：“知道了。”
說完，她提着便當盒準備走進公司。
林予洲也轉身離開了，徐曉曼原地站了會兒，臉上有些掛不住，回過神，急忙往前，在裴夢旁邊恨道：“你承認了自己也沒有這個能力吧？！”
雖然這姑娘有點茶，反應也不行，可居然還有些胡攪蠻纏的能力。
裴夢頓了頓，不想和她糾纏下去，只是涼涼地瞥了她一眼：“我沒有這個能力難道你有？”
似是想到了什麼，她若有所思：“不過你和路盛銘到底是什麼關係？”
徐曉曼才不信，冷哼道：“什麼什麼關係？你男朋友走了就迫不及待了解路盛銘的事了嗎？”
“不，我只是好奇你們前段時間一起吃飯還一起開車回家……？”
徐曉曼臉色一變，頓住。
裴夢提着便當盒正準備走進休息室，想了想又退了一步，在她耳邊道：“到底誰是那個搞特殊的？”
說完，裴夢進了休息室。
一進去，就看到周靜坐在那兒，已經在那兒嚎了：“他媽的，你怎麼才來，我都要餓死了。”
裴夢眼皮一掀：“准你吃了？你外賣呢？”
“誒，夢夢你今天心情不好？因為今天和Deer開的會不順利？”
裴夢沉默了一下。
Deer能成為行業領袖自然有它的道理，今天兩邊的人一起開了個會，雖然鹿澄不在，但他們那邊的人都很專業，哪怕是她也得打起十二分精神，謹慎應對。
不過心情不太好顯然不是因為這件事。
她難得認真開會，出門就看到有傻逼造謠，這誰心情能好。
“開個會而已，你畢竟是最牛的那個，不然知道咱們和Deer級別不等，還是讓你去了，可見是覺得你可以的……好好好，偶爾也讓我嘗嘗林大廚的手藝嘛，”周靜見她不說話，以為她默認了，便自顧自拿起她的便當拆開，“我今天就吃了倆滷肉卷，餓啊。”
林予洲今天做了油燜雞和地三鮮，還加了個雞腿，除了這一個便當，袋子裏還有水果和酸奶，十分豐盛。
“我靠，我每天看到這個都會懷疑自己吃過的午飯都是垃圾的程度。”
裴夢也拆了筷子：“莫霖呢？”
“他也就會點兒簡單的，何況還那麼忙，哪裏有時間。”
裴夢點了點頭：“有個平時挺閑的室友真幸福。”
“嗚嗚嗚。”
周靜嘗了兩塊，覺得好吃得要升天，又吹了兩個彩虹屁，才放下筷子，轉移了話題：“誒，對了——”
“對了？”
周靜壓低了聲音，湊過來道：“十五萬真的和徐曉曼在交往，他親口承認的。”
裴夢嘶了一聲：“多久了啊？”
“應該也是最近，而且啊，徐曉曼有個親戚在總公司上班，我懷疑之前就在催着她去釣十五萬那個中二病，結果……”
“還真釣到了？”
“那可不，還被我們撞見了。”
裴夢不置可否，甚至有點想笑。
“不過說來也怪，”周靜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麼，又說，“她草溫柔知書達理人設，讓公司幾個不諳世事的死宅捧成溫柔女神，我懷疑她以前覺得開發部全是恐龍，平時也不聞不問的，結果她最近有意無意找我來問你的事情……”
裴夢笑了出來。
迎着周靜疑惑的眼神，她抿了抿唇：“她下次再問，你直接說我是她爹。”
周靜：“……”
草，真的假的。
……
……
距離放假時間越來越近，大家陸續回家，裴夢以前就沒怎麼碰到過徐曉曼，現在更是如此，也樂得見不到。
她這段日子過得充實得不行，除夕前還去找了不少資料，磨那個和Deer合作的程序，看着春節時間差不多，才決定給自己放兩天假。
除夕那天，林予洲早上就回了老家，雖然老家就在星城，但也跨了幾個區，他還要幫家裏準備，也有點兒忙，等做好了晚飯才清閑一些。
把菜端出客廳時，親戚們圍着播放過年片段的電視坐着，聊天正聊得熱鬧。
林予英今年帶着女兒回星市定居，今年過年也在這兒，看他端了魚出來，不禁道：“看你不是有本事娶媳婦么，怎麼現在反而連個女朋友都沒有了。”
周圍還有點兒鄰居，聽到這話都挺熱情地想給他介紹，說哪哪認識的人好，知根知底。
林予洲反應平和，一一拒了，卻還是被纏着說了許久。
“別折騰他了，”林予英拍了拍弟弟的肩膀，笑着道，“連個正經工作都沒有，誰看得上他啊。”
“……”
人這才漸漸散了，然後是吃年夜飯。
吃完了飯，人們圍在電視機前看春晚，還有人拿來一副牌，在邊上打起了牌。
南方也沒供暖，但這會兒人多，客廳內又開了電暖器，氛圍溫暖熱鬧。
江楠楠坐在不遠處啃着餅乾，看到林予洲在沙發里坐下，眨了眨眼，湊過去給他遞了一個。
“舅舅，你和之前那個姐姐還有聯繫嗎。”林予洲還沒說話，小姑娘就眨巴着眼睛開口了。
“怎麼這麼問。”林予洲道。
“媽媽老操心說你沒有女朋友，”她繼續說，“我覺得那位姐姐就特別好。”
林予洲聽了，唇角一點一點勾起，低聲道：“你想再見到那位姐姐？”
“嗯嗯，”江楠楠忙不迭點頭，“她好漂亮！”
林予洲：“有機會的話。”
說著，江楠楠被林予英叫走，因為提到裴夢，他拿出手機，點進了和她的聊天對話框裏。
他發現裴夢不是不愛過節，反而挺喜歡這種氛圍熱烈的節日。可相比起過節，似乎更喜歡新奇的過節形式，對已經習以為常的慶祝方式倒沒有多少興趣。
……也不知道是不是還在辦公室加班，有沒有好好吃飯。
這是林予洲最近有些頭疼的事情。
他雖然會叮囑裴夢，想盡辦法讓那些事兒變得簡單一些，可始終因為沒有非常合理的理由，她很多時候還是率性而為。
林予洲：【吃飯了嗎】
過了會兒，裴夢才回了一句【吃了】。
林予洲：【吃了什麼】
他盯着屏幕等了一會兒，都沒有等到回復，出去看了幾個群聊回來發現還是沒有，才有些奇怪。
裴夢回復速度一向可以，現在卻……
難道是在打遊戲？
牆壁上的掛鐘，指針一點點往前，人們開始互相拜年，林予洲偶爾看一眼手機。
過了十點的時候，裴夢才回了消息。
裴夢：【肚子痛】
林予洲看清這條消息，神色微變，低頭打字。
一開始是問她吃了什麼，然後問她要不要緊，家裏還有一點葯。
裴夢一直沒回，他皺了皺眉，直接起身。
“這個時候你去哪？”林予英看到他拿了外套往外走，不禁道。
“家裏有點事。”說完，他頭也不回地出了門。
……
……
裴夢發誓自己再也不吃水煮魚了。
除夕，她仍然在公司待到了六點，晚一點時有人給公司里送了從餐館外賣的年夜飯，她就和幾個人吃了飯，又喝了點酒就回家了。
然而回家玩了會兒遊戲之後覺得肚子有點痛，她經常肚子痛，雖然感覺稍微和平時有些不一樣，但也沒有在意。
痛感卻越來越明顯，
她正覺得有些不對勁，手機有光亮了起來，瞥了一眼發現是林予洲的消息，就隨手回了。
發完了之後也沒再看，裴夢直接回了房間，蜷縮在床上想睡一會兒緩一緩，但也沒睡着。
——腹部傳來逐漸上涌的絞痛，她翻來覆去，本來就累，漸漸連說話思考的力氣都沒有，注意到回復時，也只是憑下意識打了幾個字發過去。
雖說掙扎着想爬起來找了點葯，可吃下去作用卻不大。
反而因為躺下去睡，腦子漸漸迷迷糊糊，她想着自己估計得打個急救電話之類的，又覺得自己好像打過了電話。
……回想起來那時候可能痛得意識都不太清醒了。
思緒被拉回現實，是因為很熟悉的呼喚。
“裴夢？”
房間的燈被按開，驟亮的光刺得她更深地皺起了眉。掙扎着轉過身時，一道陰影覆住了部分的光，讓她的視線變得清晰了一些，撞進一雙熟悉的眼中。
下一秒，溫熱的指尖落在額頭上，輕輕的撫觸，揉開了一點兒褶皺。
林予洲的身上還帶着一點外面的冷意，他一隻手撐在床沿，俯身看着面色蒼白的女人，也緩緩蹙起眉：“還痛嗎？”
裴夢深吸口氣，閉了閉眼睛：“……快死了。”
林予洲：“……”
“走得動嗎？”他起身去幫裴夢拿了一件外套，再次垂下頭問了一句。
裴夢沒有回答，用有些壓抑的沉默回答了他。
下一秒，一股力道籠着自己，林予洲把她抱了起來。
男人的懷抱陌生，可卻寬厚有力，裴夢下意識攥住了他胸前的衣襟，又因為腹部的疼痛蜷起身子，埋靠在他的肩上。
懷裏的人比想像中要輕，貼靠過來時帶着柔軟的熱度，林予洲喉結一滾，穩了穩動作，低聲道：“我帶你去醫院。”
裴夢沒再說話。
很快出了門，冷風襲來，她縮了縮身子，將頭埋得更深。
直到在後座躺下時，林予洲從後座找了塊毯子，給她蓋上。
“等一會兒。”他說。
裴夢輕哼了一聲。
所幸除夕夜路上幾乎沒什麼車，去醫院的路暢通無阻，進了醫院，被送進急診后，裴夢躺在急診的床上，總覺得周圍發生的事情都模糊得過分。
除了檢查配合時的一些話，她只能感覺到偶爾輕輕拍在後背的力道。
如果不是因為痛感始終存在，她都懷疑自己是不是已經睡著了。
稍晚一些，檢查結果出來，急性闌尾炎。
她平時腸胃就不太好，一個吃錯了東西，堪稱一腳踩進坑裏。
醫院這邊開了葯，又將她推進了手術室里。
跨年期間，有的人看春晚，有的人放煙花，而裴夢做了個手術，還得住院。
手術結束，裴夢清醒過來以後，發現自己已經進了病房，林予洲坐在床頭那邊兒，正在看手機。
“好點了？”他注意到人醒了過來，扭頭，放下手機，神色關切。
“嗯。”裴夢吸了口氣，幾乎是用鼻音道。
她這會兒看上去有些凄涼，一身病號服，面頰邊的頭髮也有些亂，臉色還有些白，纖長的睫毛在說話時輕輕顫抖起來。
林予洲看了她一會兒：“手術后要注意飲食，好好休息，暫時先別想工作了。”
裴夢：“……”
不提還好，現在誰能想到呢，她因為工作沒回家，誰知道整個年都得躺在醫院了。
裴夢就沒說話了，扭頭看了一眼。
林予洲趁她手術的時候回了一趟月湖灣，現在將她用的一些東西都拿了過來，其中就包括手機。
還是兩部常用的都給她帶了。
她伸出手拿過手機，打開發現裏面幾乎都是鋪天蓋地的祝福短訊。
這才意識到，零點早過了。
周靜：【新年好呀新年好！】
周靜：【[年夜飯照片.jpg]】
周靜：【今晚吃什麼，林大廚有給你留點好吃的嗎】
周靜：【？？你不會靠打遊戲過了吧】
周靜：【哈嘍你還活着嗎】
她可能不信邪，還給自己發了一個紅包。
打開一看，三毛錢。
裴夢：“……”
裴夢：【我在住院：）】
裴夢：【姑且還算活着】
再看其他群。
親友群幾乎都在發紅包，但她這會兒剛醒，看到的時候也只剩紅包殼了。
裴奕恆這位更是重量級，故意在群里發“給裴夢”的紅包，又自己搶走了。
裴奕恆：【不是我不發，是你沒搶到】
“……”
親弟弟也很絕。
裴葉：【姐姐——】
裴葉：【你怎麼不理我！！！】
裴夢：【[恭喜發財，大吉大利]】
裴葉：【就這？】
裴夢：【我們還有什麼好說的】
她興緻缺缺，放下了舉起來的手，閉着眼睛眯了會兒。
“你不回去嗎。”注意到林予洲還在，她睜開眼，開口詢問道，“已經很晚了。”
早就過零點了，她記得林予洲最近都在忙着過年，家裏那邊應當挺重視的，現在特地把自己送來醫院，還……
她揚了揚腦袋：“你這個點不是早該睡了。”
“沒關係，我家除夕夜有守夜的習慣。”林予洲語氣平靜，好像早已習慣了。
“哦。”
裴夢應了一聲。
一時無言，她想到自己這個情況，又拿起手機。
林予洲的聲音忽然響起：“不要查了，晚點我將注意事項發給你。”
裴夢按在知乎上的手一頓：“……”
他怎麼知道自己要查。
林予洲見她吃癟，含笑的雙眸中還有細碎的光，溫和開口：“好好休息。”
“對了，”他又補充了一句，“新年好。”
病房裏不算暖和，也沒有什麼節日氛圍，也許也是剛經歷長時間的疼痛，手機里再多的祝福她都不為所動，像有一種“眾人的喜悅都與我無關”的錯覺。
可這麼一瞬，林予洲柔和的聲音便像當初痛極喚醒她時一般，輕鬆地將她拉回溫暖的人世間。
裴夢眨了眨眼，有些遲鈍地回了一句：“……新年好。”
林予洲以為她仍是很累，便抬手揉了揉她的發頂，輕聲道：“累了再睡會。”
裴夢沒說話，依言又閉上了眼睛，她這幾天休息也不好，很快便睡著了。
隱隱約約的，她聽到了嘈雜的對話聲，像是爭執。
她在睡夢中皺了皺眉，跟着有一道熟悉的聲音，非常清晰。
“請你們安靜一些。”
男人的聲音不同於往常的溫和，有些嚴肅，可又莫名讓她感到安心。
裴夢又睡了過去。
……
第二天醒來時，裴夢才注意到旁邊的空床住進了一個姑娘，現在還在睡。
也不知道昨晚是怎麼回事，她正有些迷糊，病房的門便開了。
林予洲換了一身衣服，手裏提着一個袋子，是早餐，還有一些洗漱用品、換洗的衣服。
“來那麼早？”她有些意外。
也不知道同病房這姑娘是什麼時候來的，但她總覺得林予洲那會兒也在。
……他真的一夜沒睡？
“沒事，我等會回去補個覺，”林予洲將東西放下，“你還得住一周院，但明天和後天我不在……你還有什麼需要的，我可以再回去一趟。”
“沒什麼了吧，”裴夢看了一眼，搖了搖頭，“你忙你的。”
林予洲有些歉意，離開前還替她聯繫了一個護工來幫忙。
他一直很細緻妥帖，本來就是麻煩了別人，裴夢沒覺得有不妥當的，他走之後，就自顧自地找起了小說和遊戲視頻打發時間。
隔壁床的姑娘中午後醒了過來。
她看上去興緻不太高，一醒過來就給人打電話。
“你人呢？給我帶點吃的來，餓都餓死了。”
裴夢躺着，正在用手機支架架着手機看電影。
只是現實似乎總比電影精彩，過了大概一個小時，才有人開了病房的門進來。
“你怎麼才來？”病床上的女人喊道，“非得我死了才行？”
“大過年的你說什麼呢。”
進來的男人有些不耐：“哪有人過年把自己過進醫院的，你晦氣不晦氣？”
“你再說一次？我昨天差點痛死在家裏你不知道？”
“能別鬧了嗎？”
裴夢：“……”
她默默調高了耳機的音量。
所幸他們吵了會兒，護士就聽到了動靜。
“過年吃得好，腸胃病住院的人多了去了，”那護士脾氣不太好，看着兩人吵得不可開交，皺了皺眉，直接瞪着他們教育，“也不只是你們一個，吵什麼呀，都打擾到其他病人休息了。”
兩個人被訓過後安靜下來，但那個男人有些嫌煩，將吃的丟下就甩手走了，女的頓時氣得坐在床上哭了起來。
“……”
她尋思着剛才罵人的時候不是還挺有力氣？
裴夢無言，看了一眼時間，找到了林予洲給的護工的微信，讓對方帶晚飯的時候多帶點水果之類的。
正好，周靜發來消息。
——上一條還是她說的是自己住院了。
周靜：【過節住院啥的太難了】
周靜：【我抽空去看看你？不過至少得過初四，走親戚太麻煩了】
裴夢看了會兒，單手打字道——
裴夢：【不用了，有護工】
周靜：【那就行，你昨晚一個人去醫院啊？手續都辦好了？】
裴夢一怔。
自己當時的意識都有些模糊……所以不太記得，又可能是因為當時覺得不太需要操心什麼，所以……
但她如今確實什麼都不需要操心，林予洲似乎把一切都辦妥了。
她莫名覺得有些微妙。
裴夢：【林予洲送我去了醫院】
發完了，周靜沒回，反而是護工走進來，將晚飯放下，又幫她給隔壁床的女人送了點水果。
隔壁的人一愣，回過神來道謝。
一點點善意就能拉近人的距離，而那姑娘顯然也不是內向的性格，過了會兒，兩人就聊了起來。
“你是學生？也是春節吃壞肚子？”
“吃壞肚子是真的，但我不是學生，工作很久了。”
她“哦”了一聲：“過年還加班呀，現在生活可真難。”
“還好？”裴夢隨口說。
“不過你男朋友對你很好啊。”女人又說。
裴夢一噎，忍了忍，才沒扯到傷口：“他不是。”
“那就是追求者吧？不過追求者就算了。”
裴夢一怔，有些好奇：“為什麼追求者就算了？”
“追的時候不都特別好？追到手了狗成什麼樣似的，我昨天痛得都快死了，他還在外面喝酒，喝你媽喝。”女人越說越激動。
“……”
裴夢怕她再激動點真的扯到傷口，那暴脾氣的護士進來連她一起罵，頓時也閉嘴了。
……主要也是她不這麼覺得。
林予洲這人好像一直也就這樣，注意細節，妥帖又溫柔，這種事放在別人身上肯定有些別的意思，可如果是他……
……但他追人是啥樣的？
裴夢沉默了半晌，按開手機。
周靜的一句話直接懟在臉上。
周靜：【如、果、這、都、不、算、愛】
“……”
裴夢：【……畢竟是孤苦伶仃的室友】
裴夢：【而且他平時也挺閑？】
周靜：【？】
周靜：【閑到除夕不過了守了你一整晚？】
裴夢：“……”
他不是本來就要守歲……
鬼使神差的，她點開和孟恆的對話框。
裴夢：【你們家那邊有守歲的習慣嗎】
孟恆一個5G衝浪話癆，回復奇快。
孟恆：【那肯定沒有呀，大廳開盞燈都去睡了】
裴夢：“……”
她抿了抿唇，發現孟恆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對勁，又給自己發了一串。
孟恆：【我林哥除夕夜不歸宿啦？】
孟恆：【裴姐姐別擔心！別看林哥一副中央空調味兒，他這個人其實賊警惕，從不跟人亂搞】
孟恆：【每次有小姐姐問他聯繫方式他都填我的！！！】
裴夢：“？”
裴夢：【真的假的，為啥填你的】
孟恆：【因為正經人都能拒絕，一看不正經拒絕不了的他只能填我的了】
裴夢：【你不正經啊？】
裴夢想了想，自言自語般：【也是，這麼多年了也就你一個真的花那五塊錢】
孟恆：【……】
裴夢沒再理他。
她開始刷各種資訊、視頻和小說，眼睛在字上一行行掠過，心思卻完全不在上面。
不知不覺，她忽然發現自己點開了林一的更新。
雖然搬家之後，她看小說的時間變少了，但偶爾還是有在看……
他從來沒有斷過更新。
今天的……
裴夢一點點往下刷，一直停在最後。
【作者的話：新的一年，多注意休息】
“……”
林一從來沒發過“作者的話”。
她的心頭一跳，周靜的話又跳了出來。
周靜：【你今年十五歲啊？說自己閑那是因為重視你，正常人管你哪根蔥，現在可是過年，正常情況直接初七回來給你收屍好吧！！！】
裴夢將手機倒扣在被子上，深吸了一口氣。
她似乎又回想起了被那個人拍着背時的感覺，意識模糊時尚未察覺，此刻卻越發清晰——
柔和又，堅定。
……林予洲，是不是，真的，喜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