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降長生(八)

第17章 降長生(八)

謝長亭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時,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張床上,頭上蓋着什麼東西。窗外天光已大亮,刺得他有些不適,不由道:“這是何處……”

一開口,卻是嚇了一跳。

一是因為,他本不該隨意開口說話、以免教其他人發現了自己的身份;二是因為,他出口的聲音……自己聽上去,竟是十分陌生?

“你醒了。”

一個陌生的聲音在一旁響起。

謝長亭一頓,朝一旁看去,只看見了一個身着黑衣、臉上扣着黑色的面具的人。

他警惕道:“什麼人?”

“我是時軼。”那個聲音道。

謝長亭半信半疑。

那人又道:“你的劍斷成兩截,被我收去了。”

謝長亭這才堪堪信了他的話。

“這是出什麼事了?”他問,“我怎麼忽然間昏睡過去了?”

外面天色亮堂,明顯已是早晨了,為何他無緣無故睡去這麼久?謝長亭記得在此之前,自己正在靈泉旁,而旋塵正要致他於死地……

時軼卻說:“你看看就知道了。”

他遞給謝長亭一面鏡子。

謝長亭對銅鏡仍留有陰影,接過來時猶豫了一下。

只見他自己臉上也扣着一副白色面具,身上此時也換了一身藍衣,與時軼身上的款式相同。

“這是……?”

而放下銅鏡、再起身下床時,周身也是倍感輕盈,居然有種回到了當初還在師門中修行時的感覺。

謝長亭走到窗戶邊,向外一推——

只見樓下依然是流離谷中的景色,只是街上一個行人也沒有,空蕩蕩的。屏息聽去,也連一點人聲也聽不着。

“先前電閃雷鳴過後,我們被捲入了一個秘境之中。你方才睡了一個時辰。”時軼在一旁道,“就目前看來,我們只有靈體被捲入了其中,身體還留在外面。這裏應當是境主依照流離谷所造的幻境。”

“不知這境主什麼意思,給我們每人穿上了相同款式的衣服,戴了面具。我方才試過了,這面具是摘不下來的。不過你也最好不要摘,因為被捲入這其中的不止我們兩人。”

謝長亭想起了什麼:“還有旋塵真人他們?”

“不止。”時軼搖搖頭,“恐怕這個流離谷中的所有修士都被卷了進來,或許有上百人之多。”

謝長亭先前並非沒有見識過其他秘境,但強制將如此之多的修士捲入的秘境,他還是第一次見。

“此處的境主是誰?”他問。

一般而言,秘境的境主都是已仙逝或是飛升的大能。他們在離開人世前,往往會設下一個待時機合適時便會出世的秘境,用於試煉後輩。通過試煉者,就能得到這位大能留下的寶物,或是法器,或是靈藥,或是……道法傳承。

“不知。”時軼道,從桌上輕飄飄地拈起了一張符紙,“但方才,有人送來了這個。”

謝長亭接過一看,只見上面龍飛鳳舞地寫着一行小字:想必諸位對此境有諸多疑問。還請各位道友於午時在城門處一見。

他眉頭一蹙:“這恐怕不是境主送來的東西。”

“為何?”

謝長亭頓了頓。

“這張符紙摸起來……”他猶豫了一下,“像是上善門裏的東西。”

“那你還去么?”時軼問。

謝長亭想也不想:“要。為何不去?”

他反問道:“如此壯闊秘境,你難道不對境主留下的東西不感興趣么?”

時軼沉吟片刻。

“不。”他格外真摯地答道,“說實話,從方才進入此刻開始,我就特別想躺在床上好好睡一覺——你現在難道沒有什麼奇怪的感覺么?”

謝長亭一愣,搖頭。

不僅沒有,甚至覺得周身更加舒暢了,先前折磨過他的那些痛感更是一併消失不見了。

“但既然你要去,我便同你一起去吧。”時軼又話鋒一轉,“你方才可是救了我一命,我可不想你去了之後被你那些師兄師叔認出、遇上什麼不測。”

此時離午時還有兩刻鐘的時間。兩人便一併起身,朝屋外走去。

謝長亭發現自己方才所處的房間正在這個幻境中的長生堂內,但旋塵、葉霜、趙識君等人並不在此處。從時軼的表現來看,那幾人方才應該不在此處。看來被捲入這秘境的人不一定會出現在真正的流離谷中自己原先所處的位置上。

等離開了長生堂,他們便陸陸續續地在路上看見了一些人。

每個人臉上都戴着不同的面具,身上穿着同他們一模一樣、色彩各異的道袍。有兩兩走在一起的,但更多人都是單獨走着,並時不時地朝四周張望幾下。

“從現在起,在人面前盡量不要言語。”時軼的傳音卻在此時響起,“也不要同我走得太近。不要作出是認識我的模樣。”

謝長亭立刻便明白了他的用意。

他裝作只是同對方是從一處走出來的,並加快了些步子,很快便走到了前面。

“看來……”他也試着向時軼傳音。

自從修為盡失后,他還沒有試過再傳音。

“嗯?”

竟然一次便成功了。他有些詫異。看來此時自己的靈體狀態並不差。

“看來我們運氣比較好,醒來時就在一處。”謝長亭繼續道,“這路上似乎沒有六七人走在一起的。師……上善門中的那些人,似乎是被拆散了。”

“或許與試練內容有關吧。我到時候也會幫你多留意幾分,若是機緣合適,我倒也可以幫你搶搶,說不定能助你恢復到先前的修為。”時軼興緻缺缺道,“啊,困死了——我現在只想睡覺。”

謝長亭心下卻覺得有些奇怪。

按時軼現在的修為,他便是一整年不眠不休,都不會感到絲毫睏倦。

等他們到了流離谷的城門處,發現這裏已有了很多人。每個人都是相似的穿着打扮,各自分站開來,並沒有貿然“認親”者。儘管少有人開口,但人群依舊顯得有些躁動不安,似乎人人都對這境中機緣有所期待。

謝長亭與時軼一前一後地走到城門處,站定。

或許是擔心有什麼意外,時軼始終跟在他身旁不遠處。

謝長亭也像其他人一樣,裝出一副好奇模樣,向四周打量着。

他又發現,除卻衣着相似外,每個人身上都配了一把一模一樣的劍。

但顯然所有修士並不可能都是劍修,也就是說,這境主似乎並不想讓他們通過法器辨認出彼此。

想到這裏,謝長亭摸了摸自己身上。

他這幾日已經習慣不帶劍了,方才也沒有覺察到異樣。果然,他身上是沒有劍的。

剛想要傳音給時軼說明此事,腦海中忽然響起一道有些蒼老的聲音:“諸位道友,似乎對我這秘境熱情不淺啊。”

同樣是個陌生的聲音。

謝長亭面上按住不動,視線朝四周望去。

雖說被面具遮去了全部的神情,但還是能看見,不少人身形都微微一動。

看來不止他一個人聽見了這個聲音。

其中,就連時軼也明顯頓住了一下。

不知是有什麼觸動了他,還是說他只是單純想裝裝樣子給別人看。

“先向諸位介紹一下——我是玄鑒真人殘留的神識,在此處守候這一機緣已有百年之久,一直在苦苦等待着諸位的來臨。”

這下連謝長亭都壓抑不住內心的震愕了。

周圍眾人更是有人直接出聲:“玄鑒真人?是那個飛升了的玄鑒真人么?”

另一道聲音不由嗤笑道:“這普天之下,哪還有第二個玄鑒真人啊?”

“正是在下。”那道蒼老的聲音悠悠道,“想必各位已聽說過我的故事了。”

謝長亭自然也認得這位。

此人百餘年前拜入上善門修行,輪輩分,似乎還是他師父的同門。

但此人天分絕非他師父所能及的。三十歲時,玄鑒真人便已邁入合體期;四十六歲時,步入大乘;八十八歲時,已臻天下人所望塵莫及的渡劫期。

九十六歲時,遇上了一場古往今來、前所未有的巨大浩劫。

那時連謝長亭他父母都還未出生,只是後來聽一些長輩講過,說天崩地裂、萬物失色,人、妖、魔三界因災變亂序。妖魔所過之處,血流成河,怨魂將三途川都堵了個徹底。

玄鑒真人為護天下蒼生,震住百萬妖魔,以身殉道,而後立地飛升。

他也是近百年來,唯一一位飛升的大能。

此時城門口已是一片躁動。

雖未曾有人再度開口,但人人似乎都難掩激動之心。

“諸位莫急,且聽我細細道來。”玄鑒真人的聲音繼續道,“那日我飛升前,苦於座下沒有弟子,無人可傳承我的道法,便將我畢生所學留作一道傳承,藏在了這秘境之中。”

“若是諸位中有誰能通過我的試煉,便能得到我的傳承。”

果然是真人的傳承!

眾人愈發激動起來。

得此機緣,是不是也能同他一般,飛升仙界?

已經有人迫不及待地開口:“真人,那你的試煉又是什麼?”

玄鑒真人的聲音似乎是微微一笑。

“諸位請看,你們現在都作了相同打扮,聲音、法器也做了偽裝,已難以辨認彼此。

“進入我這秘境的共有修士一百零八人。可眼下這秘境中,卻有一百零九人。

“你們之中,混入了妖。

“找出妖來,將其殺死之人,便可以得到我的傳承。”

眾人皆是一愣。

這麼……簡單?

“但是還請諸位注意,此妖並非善類。白日裏,它與常人無異;但到了夜間,便會滋生殺意。也就是說,或許它眼下就藏在你們之中。”

眾人聞言,立刻打量起四周的人來。

謝長亭卻是心下一涼。

他腦海中立刻便浮現出那日所看過的、時軼背上千百縱橫的深黑色妖紋來。

可聽玄鑒真人的意思,是在他們之外,還有一隻妖的存在。或許這隻妖本身便是屬於這秘境之中的。

但他依然不能確定。

在進入這秘境時,時軼是被算作了修士,還是算作了妖物呢?

“在試煉開始之前,我還有兩句忠告送給各位。第一,不要告訴別人你是誰,但若是你想認出他人,我可以透露一點:你們每個人身上,都有與眾不同的、無法抹除的特徵。”

“第二……”

玄鑒真人的聲音卻忽然停頓了一下。

接着才繼續道:

“雖說你們都是以靈體的形態存在於此處。但若是在這秘境中殞命,可是真的會在現世中魂飛魄散的。”

此言一出,四座皆驚!

魂飛魄散?

雖說知道機緣越大,保護其的秘境越危險。但真真切切聽到“殞命”二字時,大多數人還是不由自主地渾身一抖。

“我的話只有這些了。”玄鑒真人的聲音似乎在逐漸遠去,“我衷心希望,能有有緣者得到我的傳承,也算了卻我此生一樁心愿。”

此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裏,城門處都是一片靜默。

人人似乎都懷着各異心思。

許久,有人顫顫巍巍地開口道:“那……若是我們被那妖殺了,怎麼辦?那豈不是真死了?”

此言一出,立刻有人附和道:“對啊!我還不想死!”

“我也是被捲入這其中的,根本沒想要這機緣!”

“若是有人將我錯認為妖怎麼辦?”

其中間或有人嗤笑幾聲,似乎是對他們這種貪生怕死者很是不屑。

眾人越說越激動,甚至有膽小的,已經一下癱倒在地、大哭出聲。

“諸位靜一靜。”

隨着這個聲音響起,人群中讓開一條道來,有人走到了城門前的一片空地上。

此人身着白袍,戴着白色面具。

站定后,他繼續開口道:“想必各位方才都收到我送的信了。”

謝長亭忽然就知道他是誰了。

但依舊有人不知:“你是誰?”

白袍人道:“在下上善門旋塵。”

旋塵真人名揚天下。眾人頓時有些嘩然。

果然。謝長亭心想。

敢在秘境之中這麼自報姓名的,只能是修為極高者。

“諸位且聽我說。”旋塵道,“諸位不必害怕妖魔一事,因為我已知道此人是誰。只需眾人將她找出,便不會為其所傷,更不會被他人誤傷。”

謝長亭心底忽然泛起不好的預感來。

下一刻,便聽旋塵道:“此人姓名我暫時不知,只知她是那時軼的道侶,為一美艷女子,此刻恐怕正與時軼呆在一處。此人會使藍色妖火,在進入此境前,我正與她纏鬥。”

他一面說,一面亮出了一截焦黑色的衣擺,正是他先前從趙識君身上割下的、被謝長亭燒過的那一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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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遁后我投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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