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認親
“什麼?”葉修染悚然一驚,這無比震撼的消息讓他又猛烈地咳嗽起來,心神激蕩之下,張口吐出一大口鮮血,惹得對面的蘭瑤也有些無措,迫切問道:“那個,你還好嗎?”
葉修染身形搖搖欲墜,臉色蒼白,似乎是被嚇得不輕。
就在他努力壓制着體內氣血翻湧之時,忽然聽到了一道似哭似笑、似驚似喜、還帶着聲調帶着顫,百轉千回的聲音,似是跨越歲月滄桑而來,在他腦海中回蕩,熟悉異常:
“小寶,你…你還好嗎?”
藏身於屏風后內殿的晚歌快步而來,轉瞬間便已不顧場合直接掠至葉修染面前,心中的迫切讓她伸出手,扶住了霍然起身卻又有些站不穩當的葉修染。
看着這姐弟二人如此相認的場景,蘭瑤也很識趣地往後退了退,將空間留給了他們。
畢竟她也很無辜啊,誰知道她一片好心竟還辦了這壞事,連帶着把人給嚇吐血啊!
不過,這是否也印證了,那一日去坤儀宮搞襲擊確認鳳燼是否受傷的,就是眼前之人?
她本來想要確定一下的,但一直都沒顧得上,索性就順帶着推到現在了。
葉修染下意識地看向了那張臉,迎上了那雙流露着焦急的眼睛。
很陌生,但又很熟悉,一顰一笑、一舉一動,都像極了夢中時常出現的那道剪影。
那裏有歡聲笑語,幸福團圓。
剎那間他忍不住失態,喃喃道:“像,真是像極了……”
晚歌也在凝視着她苦苦尋覓了十五年之久的弟弟,又哭又笑、激動不已,諸多情緒漫上心頭,令她竟不知該說些什麼。
只一眼,相視而立的二人,便已經確定,他們就是彼此苦苦尋覓之人。
但他們誰都沒有開口確認,氣氛瞬間變得低沉起來。
眼看着雙方相顧無言,蘭瑤戳了戳同樣跟過來看好戲的葉卿璃,懇切地開口道:“要不卿璃你給看看,可別真讓朕把人嚇出個好歹啊,朕這不好交代啊。”
經蘭瑤這麼說,晚歌終於回過神,也連忙對着葉卿璃施了一禮,殷切地開口道:“懇求郡主施以援手。”
“好吧,那就看在二位的面子上,本郡主勉強給看看吧!”葉卿璃優雅地抬了抬手,傲嬌地答道。
話音剛落,在理智同樣微微回籠的葉修染還沒反應之時,輕功極好的葉卿璃便已行至他身側,不着痕迹地撫上了他的脈搏。
好快!
葉修染敏銳地感覺到了危機,他認出了葉卿璃的身份,在心中暗暗感嘆道。
但即便如此,現在底都快被對方摸清的他,在蘭瑤這個女皇陛下面前似乎也無處可躲。
他越來越看不清楚對方的意圖了!
接下來,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氣血翻騰,應是情緒過激所致。不過你這內傷並不輕啊,一個時辰前應該是用了某種固氣養神的藥物壓制,所以才會因為情緒波動而承受不住吐血。”
葉卿璃越診下去眉頭便越發緊蹙,似乎是看到了最根本的地方,又判斷道:
“不過你這身體似乎先天不足,後天又沒有補全,這些年你憂思過重,為了修習內功太過勉強,常常透支身體,不停地受傷,縱使天賦異稟,卻還是累及了根本,若是繼續這樣下去,絕對活不過三十歲!”
葉卿璃說得葉修染的臉色更白了些,他最大的秘密被輕而易舉地擺了出來,還真是讓他不知該如何是好啊!
但最震驚還是剛剛才見到自己親弟弟的晚歌,她不敢置信道:“什麼?”
晚歌也是個聰明人,她雖被嚇到卻並沒有慌神,很快便試探着開口道:“那,郡主可能醫治?”
靜靜地觀察着局勢的葉修染見咫尺之遠的人這般關心他,心中很是動容。
她,還是和以前一樣,他有一點風吹草動她就緊張到不行……
“治倒是能治的。”葉卿璃翻了個白眼,輕飄飄地來了一句:“不過,我不救無用之人。”
晚歌聽得這個回答,失望之餘一時間竟沒有反應過來這是何意,葉卿璃便又好心地添了一句解釋道:
“他若是敵人,死了和我又有什麼干係?晚歌,我救你,是因為你有用,可救這樣一個把自己身體使勁造的傢伙,似乎一點都不划算。”
蘭瑤看了一眼財迷的葉卿璃,尷尬地笑了笑,道:“無妨,卿璃實乃性情中人,說話難免直接了些。”
蘭瑤見葉修染和晚歌這姐弟二人情緒基本平復了下來,便也順勢道:“既然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我們也不妨好好坐下來聊一聊。”
“葉修染,朕且問你,你可認你這個姐姐?”
蘭瑤打明牌,倒是讓本就心生懷疑的葉修染更加警惕了些,他難以判斷如今的情況,竟沒有理會晚歌炙熱的目光,故意裝傻充愣道:
“陛下,臣君年幼時很多事情都已經不記得了,而今陛下突然對臣君說找到了親人,臣君一時間實在難以接受,還請陛下給臣君一些時間來證明。”
“看來你還是不相信朕啊!”蘭瑤見謹慎的葉修染不鬆口,便也懶得多費口舌,她正準備直接揭穿對方身份來歷包括齊聿明那遴選計劃之時,心心念念尋親至今終於找到對方的晚歌卻是坐不住了:
“小寶,你真的不記得我了嗎?你是葉懷宇啊,是我最親最親的弟弟啊,我找了你十五年,如今你還活着,真的太好了太好了!”
“我是葉盈心,盈心姐姐啊,這是娘親給我們買的雙魚牌,那個時候我們非要搶,阿娘就掰成了兩半,說我們親姐弟,是永遠的一家人,要相親相愛,不可因為這點小事就打架。”
晚歌急切萬分,追憶過往之時又忍不住撩開了自己的衣袖,似是為了證明,又道:
“小寶,小時候我總以為你分走了父母的愛,所以對你總是愛答不理的,但你總是跟在我後面,我說什麼,你就去做什麼。”
“又一次我說我口渴了,你就跑着要提茶壺給我倒水,我一轉頭髮現你搖搖晃晃地端着茶杯過來,心中一緊連忙奔了過去,結果你一激動就把茶杯打翻倒在了我手臂上。”
“茶水太燙,留了傷疤,你哭得很是傷心,我卻是第一次覺得你變得可愛了許多,竟也沒覺得疼,反倒因為救下了你覺得很開心,想着有個弟弟還是不錯的。”
晚歌如數家珍地說著年少時他們姐弟二人的過往,既歡喜又懷念:
“還有這茶,娘親喜歡喝普洱茶,也總是讓我喝,但我小時候總覺得苦,還是你說加點柑橘皮,酸酸的就不哭了,我當時就還笑你,說苦了應該加糖,加酸的肯定不好喝,但嘗了之後竟又喜歡上了。”
“還有,你肩上的虎頭胎記,小時候娘親總是開玩笑說你肩膀上有一隻小老虎,虎虎生威是吉兆,長大了一定是有大本事的,你就在一旁咯咯地笑,說長大了要當大老虎。”
“我從來都不肯服輸,非要和你逞口舌之快,說我自己是姐姐,肯定比你厲害,你就撿好聽地說自己長大了不管多厲害,也會聽我的話。”
……
晚歌說了許多,那些她曾一次次回憶卻始終無處傾訴的話,如今終於尋到了可以說的人,話到最後她已然是紅了眼眶,任由淚水打濕了衣襟,在看着垂首靜默不語的葉修染時,她苦澀萬分地嘆了一句道:
“現在想來,若是早知你會這樣出頭人地,我寧願我們一家還那樣快快樂樂地生活在一起,縱然平凡,卻也足夠安逸和幸福。”
“小寶,你多久沒有真心地笑過了?”
葉修染積壓在心頭多年的陰鬱似乎也在這一刻有了宣洩口,那雙從未有過任何真情實感的淡陌眼眸,突然間就溫和了起來,奇異的透出了暖色。
葉修染知道,他在動容。
其實,他裝作生病失去記憶,實則只是想將那些慘痛的過往就此埋葬,不為外人所道。
他一直都記得他是誰,也知道他最親最愛的人葬身山匪之手。
他一直都記得族中的親戚們搶奪家產時的醜惡嘴臉,也永遠忘不了將他趕出家門讓他變成乞兒的那些人。
多年以後,他曾真正變強之時,只不過是微微動了動腦子,便已然讓當初的那些人痛失家財、淪為奴隸,從此生不如死。
童年那短暫而又幸福的記憶,是支撐着他走到今日的勇氣。
他發誓要好好活着,長長久久地活着,要連同姐姐、阿爹、阿娘的那一份都活一遍。
所以即便嘗盡世間冷暖,歷經各種傷痛,一次次被逼着成長,他也不曾放過。
他從未想過,有一天還能得見至親之人。
阿姐還活着,那他是否該放肆一回?
晚歌終於有些說不下去了,她轉身掩面而泣,似乎很是失望,消瘦的身形此刻讓她顯得更加落魄無助了起來,但即便是這樣,她還是一邊安慰自己,一邊又替他開解道:
“沒關係的,小寶,你不記得也都沒關係的,那個時候你的確太小了,不記得很正常。”
“小寶,這些年你受苦了,如今看到你還活着,我已經很感謝上天了,以後姐姐會保護你,絕對不會再讓你經歷那些痛苦和傷害了。”
那一刻,葉修染感覺到了揪心的疼,他終於沒有忍住心中的衝動,義無反顧地走上前,拋棄了所有的衝動和大局觀念,從背後抱住了依舊那樣深切地愛着他的姐姐,用眷戀而又欣喜的聲音喚了一聲道:
“阿姐,別傷心,我沒關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