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第六十六章

66第六十六章

孫母在與孫韶和易輝僵持了近一個星期後,突然從家中消失,嚇得孫韶當場跑出去找了易輝,兩人匆匆一合計,便將孫母最有可能去的幾個地方給找了一遍,結果還是連個影子都沒發現,最後兩人覺得這樣不是辦法,孫母這兩天態度其實已經有些搖擺,今早之所以招呼都不打,人就不見了影子,肯定是有什麼兩人沒想到的原因。

當下,孫韶和易輝坐下來,逼着自己冷靜地去想孫母到底去哪了?又做什麼去了?

想了半天,孫韶腦中忽然一個激靈,人就直挺挺地站了起來——會不會去他老爹的墓地那兒了?

孫母和孫父是自由戀愛認識的,這在他們那個時代,也算是一件時髦事兒,而且,孫父家裏本來是看不上孫母的,總覺得孫母命不好,年紀輕輕,家裏人就走得差不多了,就只剩她和她的老母親了。

這在當時,如果是個男人,人家也許還會誇讚一句,脊梁骨能撐起一個家,是條漢子,但放在女人身上,異樣的眼光總是多過認可與誇讚,而孫母的老母親還在孫母跟孫父談戀愛的檔口,一個老毛病犯了,沒挺住,人就走了。

孫父家裏的人就愈發不同意他倆在一起了,但孫父卻執意娶了孫母,因為孫父違背了家裏人的意願,幾乎是一結婚,兩人就被趕出了家門。

那時,孫父連個像樣的落腳處都無法提供給孫母,只急匆匆地找人借了不少月子錢,在離自己家裏人遠遠的村子的另一頭,起了間小瓦房。

兩人便在那簡陋的小瓦房裏開始了新生活,但時日一久,孫父就發現,只在農村裡瞎忙活,別說過好日子,就是起房子借得月子錢,大概一輩子都還不上。所以,孫父便毅然決然地帶着孫母踏上了去城市打拚的道路。

孫父比起同齡人來說,骨子裏其實有一種非常大膽的野望,看到一步多半就能想到五步六步以後的事情,於是沒幾年,孫父在城裏也算闖蕩出了點模樣,買了城裏的房子,跟孫母和孫韶一起定居在城裏了。

但好景不長,就在孫父手裏的小生意一點點要變得紅火的時候,孫父卻突然病倒了,並且一病不起,就這麼去了。

從孫父病倒到孫父最終含恨而終,前後戰線拉了快兩年,這兩年中,孫母早期被生活磨練出來的堅韌性子便一點點地顯了出來,自始自終,孫母從沒有抱怨過自己的命,也沒有抱怨過孫父,每天都奔西走,一邊操持孫父手裏的小生意,一邊照顧孫韶,還一邊幫孫父尋醫問葯。

只是孫母終究不是做小生意的料,而且孫父的病越到後期越費錢,生意上的周轉資金基本被抽幹了,生意便就那麼倒了。但是孫父的病還是要大把大把地往裏頭投錢,孫母便開始朝身邊的人借錢。

借到孫父的家人那邊時,居然只有兩個老人家拿了點自己的棺材本出來,其餘,諸如孫父的兄弟姐妹和親戚朋友不但沒有一個伸出援助之手,還一個個開始以訛傳訛地說果然孫母的命不好,先是剋死了自己屋裏人,現在又克到了孫父,如果他們伸了手,以後肯定也要受到孫母連累了。

到最後,反而是他們的鄰居幫着籌了點錢。但這些,孫母卻從來沒有跟孫父說過,每天只讓他安心養病。

直到最後,孫父走得時候,孫母還笑中帶淚地跟他說:“你別怕,也不用擔心,只是你走了,一定要走慢點,等我把小勺好好養大了,我就去陪你……下輩子,我還是要跟你的。”

所以,如果孫母平常去過的地方都不在的話,孫韶能想到的,也就只剩這個地方了。因為,前幾天清明節的時候,孫母為了孫韶和易輝的事情,根本沒顧上去看看孫父,這在以往,是絕對不會有的事情。

孫韶把自己想到的這些一說,易輝也不耽誤,抄起鑰匙拉着孫韶就往往樓下跑,下樓后開了車便往孫韶父親葬的那個墓地去了。

兩人到墓地的時候,已經是半夜了,除了入口處的守墓人住的地方還有點光亮外,整個墓地黑漆漆的,沒丁點亮堂的地方。

兩人看這情形,不由面面相覷了一下——這麼晚了,孫母難道真的還留在這裏面?

就是兩個自詡膽子肥壯的大男人,一想到要走這裏面穿過一圈,到孫父的墓地那裏去找人,也不禁有些膽顫,更何況孫母呢?

孫韶幾乎只要一想到,孫母此刻可能正在這黑漆漆的墓地里,抱着孫父的墓碑哭訴,心裏就一陣絞痛,當下,他也不多說什麼,埋着頭就往裏面沖,易輝緊跟在他身後。

十分鐘的路程,兩人硬是花了不到三分鐘就跑到了,結果到孫父的墓前一看,兩人就傻住了——居然沒人?!

孫韶當場就懵了,在來這之前,他幾乎就已經認定,自家老娘一定是跑這兒來了,不管是哭訴還是想找點寄託,孫母應該也只有這裏可以來了才對。

一旁的易輝則掏出手機,弄亮了,照了照四周,確定確實沒有人之後,才蹲下|身子,這一下蹲,就看到孫父的墓前其實是有人來過了,墓前擺着一束還挺新鮮的花,周圍還飄着點若有似無的酒味兒,肯定是今天剛有人來祭掃過,不然這酒味應該早就揮發了才對。

易輝將自己觀察所得全部告知孫韶,然後推測:“媽是不是祭掃完,現在已經回去了,剛好和我們錯開了?”

孫韶一想,確實有這可能性,便拉着易輝又往家跑,結果回家一看,屋子裏還是空蕩蕩的,別說孫母了,連孫母的一根頭髮絲兒都沒看到。

孫韶綳了一天的神經有點趨於崩潰,早先,他還能盡量把事情往好的方向想,比如孫母已經有點動搖了,也許去跟父親絮叨絮叨就能想開一點,也不要求她態度立即就來個三百六十度的大轉變,但是只要看開了,理解了,慢慢地,總能都好起來。

但現在,孫母消失已經快一天一夜了,而他卻一點對方的消息都沒有,容不得他開始胡亂猜想。

易輝在旁邊看到孫韶煞白着臉的樣子,心裏也不禁心疼得很,坐在沙發上,將孫韶摟在懷裏不停地低聲撫慰,也盡量挑好的可能猜測給孫韶聽,兩人在客廳里靜坐了一夜,直到第二天破曉的時候,孫韶才因為易輝催眠一樣話語,渾渾噩噩地眯了過去。

易輝低頭看着孫韶白煞煞的臉色,心裏也十分不是滋味兒,想了半天,還是掏出手機撥了一個號碼。

電話一接通,他就道:“幫我找個人。”

“誰?”

“小勺的母親,我乾媽。”

“……”電話那頭靜默了一會兒,像是猜到他這邊出了什麼事兒一樣,爽利地就應道:“半天時間。”

“得……儘快點,哥。”易輝道,聲音滿是一種低落和無奈,有些像回到了在孤兒院和易煜相伴的那個時光。

“……知道了。”電話那頭道,“也就這種時候才肯乖乖叫哥了,這事兒你應該一早就打電話給我,兩個小時,等着。”

易輝一掛電話,孫韶忽然就從迷瞪的狀態里驚醒,坐了起來,看着易輝便急切地道:“誰?誰打電話?是我媽嗎?”

易輝搖頭,“不是,我給大哥打了電話,他說等兩個小時,他幫我們找人。”

兩個小時對此刻的孫韶來說差不多跟兩年一樣難熬,好不容易兩個小時過了,易輝的電話也響了起來,易輝接了電話,怔了一下后,便應了一聲,掛了電話就對孫韶道:“大哥叫我們下去,他人在樓下。”

“樓下?”孫韶腦子有些發懵,但是也顧不得去想易煜怎麼知道他們在哪以及他家在哪這些瑣事了,拉着易輝就跑下了樓,果不其然在易輝的自由客旁邊看到一輛很低調的黑色房車,孫韶和易輝走過去,車窗就搖了下來,副駕駛座上的易煜咬着煙蒂對兩人抬了抬下顎:“上車。”

“去哪?”孫韶下意識便問。

“小孫庄。”

“我媽在那兒?”孫韶驚訝地聲音瞬間拔高了幾度。

不怪孫韶驚訝,小孫庄其實就是孫母和孫父的祖籍所在,但是因為在孫父的事情上,小孫莊裏的人不但沒有伸出援助之手,還落井下石之後,孫母就再也沒帶孫韶回去過,就是孫父的兩個長輩先後離世的時候,孫母也只是託人帶了重重的帛金,可現在,孫母居然在小孫莊裏?

在孫韶訝異的時候,易輝已經拉着孫韶坐進了易煜的車裏,兩人並排坐在了後座。

“大哥你也跟我們一起去?”孫韶回神后,看着不斷向前駛進的車子,有些詫異。

易煜彈了彈煙灰道:“事情都成這樣了,沒有家長跟着怎麼成?”

易煜話頭一出,孫韶便不由自主地和易輝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些無奈和難堪,兩人加起來都快六十的人了,到了這種時候居然被當孩子了。

孫韶清了清嗓子準備反駁,易煜從後視鏡里笑着和孫韶對視:“一般孩子都喜歡強調自己不是孩子了。”

孫韶:“……”話全堵住了。

易煜受用地笑了起來,看着很樂的樣子,易輝也跟着很鬱悶,抿了抿唇,不吱聲,自家老哥這欺負人的習慣,大概從他出生起就養成了。

在所有人都陷入自己心思里的時候,只有安安靜靜地給易煜開車的司機小哥,乘機瞟了一眼易煜和後座的易輝和孫韶,眼中飄過一些羨慕,同時也有些擔心,最後變成一種深沉的沉思。

車子一直在路上,朝着小孫庄行進着。

但小孫庄這樣一個地方,孫韶卻是從沒去過的。只在孫母提及孫父的時候,聽她說過幾回,但很多時候也都是一帶而過。

聽過,所以他根本不知道路有多遠,幾乎每隔十多分鐘就要問一問開車的司機小哥,還有多久。一遍又一遍的,直到易煜快忍不住要發飆的時候,小孫庄終於到了。

小孫庄離h市其實不斷定遠,開車的話,半天光景也就到了。

而且看得出來,小孫庄這兩年發展也不錯,一路開來,基本沒有坑坑窪窪的鄉道,路修得有款又平,村子裏很多人家都起了小洋樓,不少人家還配備了不錯的小轎車,這麼一襯,反倒顯得孫韶他們坐得這輛車特別不起眼。

這也直接導致他們開進小孫莊裏,半天都找不到個人打聽一下情況,最終還是死機小哥下車去打聽的情況。

五分鐘后,孫韶終於在這些光鮮亮麗的小洋樓里,看到了一間岌岌可危的小瓦房。而他挂念了快兩天的孫母正在這間小瓦房裏忙進忙出。

孫韶一下車,就撲到孫母身邊,摟住孫母便道:“媽——”

孫母狠狠愣了一下,然後才反應過來,她一邊拍着孫韶,一邊平靜地看向始終跟在自家兒子身邊的易輝。

母子兩人相聚之後,說了沒兩句,孫母便對孫韶道:“都進來說吧,我好多年沒回來了,人家本來就看着稀奇的很,現在這麼一鬧,估計沒一會兒,門口要圍滿人了。”

易煜易輝和孫韶先後跟着孫母進去,司機小哥則很自覺自杵在了門口當門神。

一進門,跟在孫母身後的三人就忍不住對屋子裏的情形皺眉,屋子本來就陳舊,而且這麼多年都沒住過人,沒人收拾沒人包養的,一股子陰濕潮氣不說,裏面的各種物件也十分老舊,很多都被腐蝕的不像樣子了。

孫母對三人的神情視而不見,找了幾個凳子,招呼着眾人坐下,坐下后,孫母便看向了易煜。

易煜也不含糊,立即就自我介紹道:“我是阿輝的大哥。”

孫母點了點頭,然後淡淡地道:“阿易以前都跟我說他是孤兒。”

言下之意,以前所做種種難道都是欺騙。

孫韶心裏頓時有些緊張,易輝臉上也滑過無奈,只有易煜,笑得風輕雲淡,“因為我不是個好哥哥,為了自己發大財,撇下他十幾年,這麼多年,他過得可不就像孤兒一樣。”

“哥!”易輝蹙眉。

易煜對他擺手,“阿姨,我今天來,其實就是想跟你把他倆的事情給辦了,兩個孩子被這麼東折騰一下,西折騰一下,早晚得出大事兒。”

孫母慢吞吞地瞥他一眼,不應聲,只轉頭看向孫韶和易輝,眼中還是有些不能接受,但卻強自壓抑住了,她望了望四周的牆壁,才慢吞吞地道:“我昨天去看你爸了,你爸告訴我,讓我回來這裏看看。”

易輝有些怔愣,和易煜一起詫異地看向孫韶——你爸還能給你媽說話呢?

要不是這檔口實在不適合翻白眼,孫韶真想狠狠送這兩兄弟一個白眼——這自然是孫母自己理解的,有時候一陣風,或者落下一個什麼葉子,孫母都能把這些當成孫父在向她傳達心意,真當孫母有什麼困惑的時候,就會到孫韶父親的墳頭去扔硬幣。

孫母對三人的小動作視而不見,繼續慢悠悠地說:“我開始還不明白,他讓我到這來是為的什麼,但是當我走進這屋子的時候,我就想起了,我當年跟你爸的時候,那時候,我們可是什麼都沒有,他家裏人還全部都一門心思想拆開我們,可是我們還是壘起了這個小房子,終於有了遮風避雨的屋檐,可以好好過日子了……”

孫韶和易輝聽孫母說起過去的故事,一時還有些反應不及,但易煜卻一耳朵就聽明白了裏面的意思。

孫母和孫父當年也是不受到大家認可的,最後還是衝破重重阻礙在一起了,看孫母現在回憶這口氣,應該還是一段頗為甜蜜的回憶。

以古觀今,孫韶和易輝現在的情形雖然不是十足十地與孫母和孫父的相像,但從某些層面來說,卻還是有共通之處的。

孫母說這故事,心裏差不多已經鬆動了。

孫母絮絮叨叨說了將近半個小時的故事,然後才慢慢地停了下來。

聽到後來,孫韶和易輝也都有些明白過來了,雖然孫母從頭到尾沒說他倆的任何事,但孫母話里話外的意思卻已經透了出來,正當兩人臉上忍不住開始掛上欣喜的表情的時候,易煜卻忽然踢了兩人一腳:“你倆先出去,我有話跟阿姨說。”

易輝和孫韶齊刷刷地看向他——都這節骨眼了,大哥,你摻和什麼勁兒?

易煜被兩人給氣笑了——還真是關心則亂,沒見孫母一直絮絮叨叨只說自己和孫父的曾經,卻決口不提孫韶和易輝的現在嗎?孫母心裏確實有些鬆動,但還是差了最後那麼一點,而那層紙,還是要個懂內情的人來捅破。

最終,在孫母的默許下,孫韶和易輝還是被趕了出去,兩人和司機小哥在外面大眼瞪小眼,瞪了足足一個小時后,易煜才伸着懶腰走出來,懶洋洋地道:“成了?”

“什麼成了?”孫韶和易輝不禁齊聲問道。

“你們說呢?”易煜被兩人逗樂了。

而事情到底算不算成了,事後,孫韶還真說不好。

當晚幾人便接着孫母從小孫庄趕回了h市,也不知道易煜在屋子裏到底跟孫母說了些什麼,孫母已然不再排斥孫韶和易輝之間的那點兒事,但也僅僅是不排斥,要她一下就全盤接受還是有點困難。這就像養了二十多年的兒子,忽然就變閨女了,擱在誰身上,想必都不可能一下就接受。

雖然這事情在孫母面前已經過了明路,但是,孫母對孫韶的緊迫盯人態度還是沒有鬆懈,孫韶納罕了好久才知道,原來易煜送他們回來那天,甩給孫母一張巨額銀行卡,說是聘禮。

驚得孫母連呼,怎麼到頭來還是自己兒子吃虧。

孫韶弄懂這回事後才知道,孫母這麼防着他成天見易輝是源自哪般,孫韶哭笑不得之餘,把易輝拉過來,當著孫母的面問他:“你說,咱們倆在一起的時候,是誰做飯洗碗?”

易輝不解他問這是何意,但在孫母面前卻老老實實道:“我。”

孫韶又道:“誰負責洗衣打掃做家務?”

“我。”

“誰整理頂樓的花園?”

“我。”

“那以後要是咱倆在一起了,這些活兒都誰做?”

“還是我。”

孫韶看對方這麼乖巧的樣子,眼珠子一轉,又問道:“你是我媳婦兒不?”

易輝看了看孫母,又看了看孫韶,眼睛微微眯了一下,最後還是點頭道:“是。”

“你看到了?”孫韶對自家老娘攤手。

孫母目瞪口呆,但是稍稍一回憶,以前他們三個住在一起的時候,這些家事,除了她做以外,好像確實都是易輝在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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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天生平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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