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三年前,英國異能特務科[鐘塔侍從],本部。
連綿細雨打在彩色的琉璃窗上,印花的浮雕,天使的面容似哭似笑。挑高的雙扇紅門從外推開,高跟鞋敲打在石磚地面的聲音由遠而近,停在了拱頂天花板的正下方。
穿着華麗宮廷裙的少女,金色的長發攀落及膝,戴着純白手套的手指,輕輕的慢慢的捲動着胸前的一縷髮絲。
“你是來懲罰我的么?”聲音從高處傳來。微弱的,顫抖的,像極了街道被淋雨的流浪貓兒。
“你反省了么?”少女如此問着,語氣高高在上,帶着不容褻瀆的傲慢。卻朝着上空伸出雙手,像在等待擁抱從天而降的羽翼。
一道白色的身影落下,朝着少女的方向,在即將碰撞的前一秒,少女以高超的步法退開,重物砸在地面上的悶響,伴隨着吃痛的低聲尖叫。
惡作劇沒得逞,反倒把自己的腦袋摔出一個大包,襲擊者鼓着腮幫子沒好氣的站起身。“你應該接住我的!阿加莎!”
“是阿加莎女士(mrssagatha),你的禮儀和教養呢,亞彌尼見習騎士。”
亞彌尼笑嘻嘻的道:“現在才來計較這些太晚了吧,阿加莎是在承認自己是個不合格的教導員嗎?”
[鐘塔侍從]的近衛騎士,優雅高貴的貴族小姐居高臨下的注視着面前這個沒到她胸高的少年,這個一年前接手的見習學員,如水晶般剔透的雙眸帶着恰到好處的憐憫。
亞彌尼有點惡寒:“為什麼這樣看我?”
“亞彌尼……”阿加莎用詠嘆調,如唱歌般好聽的聲音說著,“我在你身上看到了死亡。”
亞彌尼愣了半秒,炸毛喊道:“……我做錯了什麼你要殺我!”
阿加莎嘆了口氣,大門無風關閉,照進屋內的陽光盡數奪走,昏暗的室內,是少女舉起的右手,精準且迅速的捏住亞彌尼的耳朵,快步的穿過小門,拖着他邁向走廊的深處。
路過的事務員看到這場每隔幾天就會上演的鬧劇。一開始他們還會露出見鬼似的表情,到如今已經見怪不怪甚至是津津樂道。
“痛痛痛——你太凶了,淑女不該這麼粗暴!”亞彌尼大聲抗議着。
阿加莎不聽,怒色讓臉上精緻白凈的妝容染上一抹氣急敗壞的嫣紅:“淑女?那你就先拿出紳士的派頭來!你這個頑劣的臭小子,知道自己這次闖了多大的禍嗎?”
“不是沒死嗎?”
“你還不如當場殺了他!”
“我是為了你好,如果他死了你得擔責!敬愛的教導員女士,我的耳朵——啊啊啊別再用力了,會掉的!”
圍觀的好事者大聲的嬉笑着:“就讓她扯掉吧!阿加莎女士,您真的該好好教育一下這個壞小子了!”
“沒錯沒錯,您一出差他就搗亂,偷吃廚房的點心,藏了騎士長的假髮,他還在會議室的牆壁上亂塗亂畫!”
“亞彌尼就跟小雞仔一樣,看不見他的教導員就會坐立不安哩!”
阿加莎停下了腳步,無視亞彌尼小鹿斑比般無辜依賴的視線,冰冷的瞳孔瞪視着這個起鬨的男人:“哦?聽起來你對亞彌尼見習騎士有意見,五年資歷的見習預備生·約翰遜先生。”
約翰遜窘迫的道:“為什麼只對我生氣,明明他們也說了啊。”
“因為你說出了禁詞。”一個好心人如此說道,“你應該說亞彌尼先生是阿加莎女士的心肝寶貝。”
“莎士比亞!”是阿加莎的怒吼。
然而莎士比亞早就跑得無影無蹤。將亞彌尼甩在地上,阿加莎關上門,阻隔外界的視線和起鬨。
亞彌尼從地上爬起身,趴在沙發上,伸長手去夠桌子上的曲奇餅。感覺到一股凌厲的殺氣,反而理直氣壯的抱怨着:“阿加莎,你不知道他們多過分,我說過一百次不要派我去諜報局,一千次別讓我跟那對法國佬合作,結果還是落到他們手裏去了!”
“蘭波先生投訴你騷擾他的搭檔。”阿加莎端坐在高腳紅木椅上,皮笑肉不笑的道。
亞彌尼眼珠子動了動,乖覺的去茶水間給她泡了一杯紅茶,泡茶的技術是阿加莎手把手教出來的,無可挑剔。
果然,阿加莎在抿了口茶后,冷厲的神色放緩些許。“那這跟你在白廳襲擊內務部副部長有什麼關係?”
亞彌尼:“我話還沒說完,你應該聽完我的訴求之後再提其他的。”
阿加莎挑起半邊眉,默許他的垂死掙扎。
亞彌尼:“我沒有騷擾保羅,我只是剪了一點他的頭髮,是保羅允許的!你知道的,我和那孩子的關係可好了。”
“保羅·魏爾倫比你年長五歲。”阿加莎糾正道。
“你犯了個錯誤,看人不能只看錶象,他才一歲,還是個穿着紙尿褲抱着奶瓶喝奶的小寶寶!”亞彌尼義正言詞的喊道。
“如果你要用出生時間來算,那算你對。好心提醒你,這話別在魏爾倫先生面前說,蘭波先生也不行。”
“是阿蒂爾那傢伙意氣用事,他沒問清楚直接就上手了,我總不能在原地挨打吧!這是正當防衛!你不知道阿蒂爾那傢伙有多糟糕!他是媽媽嗎?天吶,他連保羅吃多一個洋梨都會碎碎念!不知道的還以為他養了一個童養媳!”
但阿加莎對這些八卦小料沒興趣。
“所以你們因為保羅·魏爾倫的教導問題和交友自由差點炸了倫敦橋?”阿加莎的嗓音拔高了三個度。“我才剛下飛機,就接到了一大堆的投訴電話,你知道我費了多少精力才讓他們打消將你監/禁的打算嗎?!”
“沒炸。”亞彌尼抿了抿唇,“就炸了一個頂,那麼一丁點,修修就好了。”
“所以呢?你去修嗎?”
“我不行。”亞彌尼擺手,“我才十一歲,年少無知,就小孩子不值一提的惡作劇,無心的,大人就別計較了,小肚雞腸巴拉的。”
看到教導員女士將手伸向了裙擺內襯,紅色的軸珍小槍露出一個角,亞彌尼連忙雙手捏着自己的耳朵,真心實意的道:“我錯了,我道歉。”
“你不會改的。”
“是阿蒂爾的錯,他要打我。我討厭法國佬,為什麼要讓我跟法國佬合作,還不如派我一個人去執行任務,巴黎市政廳也好,德國國會大廈也好——”
“你是想引起三國的戰爭嗎?!”阿加莎愣了下,不敢置信的喊道,“是誰跟你說這些的!是誰教給你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她看起來就像是一隻被侵犯領地的母暴龍。
亞彌尼在心裏如此嘀咕着。
“那還要繼續說嗎?”亞彌尼扁着嘴角,瑟瑟發抖的道,得到肯定的答案后,他高聲吶喊,“我與法國佬勢不兩立!有它沒我!我現在就去炸了巴黎!”
回應的是一道冷風,精緻的瓷杯砸在身後的牆壁,亞彌尼眼珠側移,看到臉頰滲出的血絲,他很委屈:“你不愛我了。阿加莎,你不愛我了。”
他心碎的蹣跚上前,蹲下身抱住了她的腰,將臉埋在她的髮絲里。“你說過的,你會像母親一樣守護着我。”
剛升起的心軟剎那間被粉碎,阿加莎捏着他的厚臉皮:“是姐姐!”她可生不出這麼大的孝子!才一年啊,每天醒來都得照一次鏡子,看看自己是不是生出了皺紋!
“好的,我親愛的姐姐。”亞彌尼仰着頭,紅如滴血的瞳孔充滿孺慕的看着這名美麗的少女,他深情的道,“他羞辱你,質疑你的功績,只會用下半身思考的廢物,躲在安全地帶,連戰場是什麼都不知曉的雜碎,他那骯髒腐臭的嘴不配吐出您的名字。誰會為窗檯的一粒微塵傷神呢?我保證他這輩子都硬不起來了!”
阿加莎的臉色從溫柔轉到鐵青。然而懷裏的小鬼還在喋喋不休,用渴望被誇獎的語氣高談闊論:“我炸了他的老二!嘿!就算救回來又怎麼樣!他廢定了!”
“你做得很棒。”阿加莎摘下右手的手套,修長的手指撫摸着這個為自己打抱不平的少年,指尖在他的額頭臉頰摩挲,一路滑落到他的脖頸,一把揪起他的領子往窗口走去。
“為了獎勵你,你就在窗外掛一晚上吧!”
她就不應該奢求這張嘴能說出什麼有建樹的東西!簡直是浪費時間!今晚的美容覺又一次離她遠去了!
回到現在,亞彌尼捏着下巴,站在走廊邊上,腦子裏回憶着自己和蘭波的各種前仇舊恨。並得出了一個疑問:嗯,如果現在反悔把蘭波人道毀滅的話,魏爾倫會幫忙還是反過來殺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