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他和父親
莊嚴扶着凌艾坐起來，雖然只是肌肉挫傷，但還是很痛的，從受傷還沒有下床，後背進行了固定，小動作還是做不了。因為實在不想躺着被人喂飯，她堅持坐起來，可還是疼的齜牙咧嘴。
“小火鍋啊，你從哪裏找來的？”凌艾深呼吸幾口氣，來這裏這麼多天，除了麵包火腿腸，就是泡麵，吃的她格外想念父母做的飯，雖然吃不到飯菜，可是有個即食小火鍋也是很好的。整個屋子裏都瀰漫著小火鍋的香氣，讓人流口水。
“前幾天有個人給了我老師兩盒，這種物資大部分還是分給老鄉們了，老師留下這兩盒，分給我一盒，我一直留着沒吃。”莊嚴看着她像個“小饞貓”一樣，邊笑邊整理，“辣椒油我沒放，你現在不能吃，先湊合吃點吧，等回魯城我再帶你去吃好吃的。”
他從旁邊拿出來一套餐具，打開以後把筷子遞給凌艾，“這是我平時用的，我已經洗乾淨了，用這個吧，一次性餐具沒有這個衛生。”她接過來直接夾了一口寬粉放進嘴裏，好好吃，不過要是有辣椒就好了。
“你不吃嗎？”她顧不上看莊嚴，一口接一口的吃，莊嚴看着她就好滿足，好幾個月不見，怎麼看都看不夠。“你盡量多吃。”
“丫頭，不生我氣了吧。”過了一會他突然說，讓凌艾停住筷子，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她放下筷子，拿紙擦了擦嘴，看着眼前的男人，他的鬍子長出來了，下巴有點發青，估計忙的根本沒時間刮鬍子，雖然穿戴很整齊，可是眉宇間的疲憊是擋不住的，他一定很累。
莊嚴坐在旁邊，兩個人離得很近，凌艾心裏酸酸的，有委屈也有自責，她一見面就先發了脾氣，男人一點也不生氣，還跟在身邊照顧她的吃喝，就憑這一點，她早就不生氣了。
“嗯，那個小護士都和我說了，是我誤會你了。”她低下頭，兩隻手攪在一起，像是個做錯事的小朋友一樣，“我太着急了，一見面沒關心你反而給你添堵。”
凌艾咬着嘴唇，說出了那句特別不好意思的話，“對不起了。”
莊嚴笑出聲，將她面前收拾乾淨，從兜里“變魔術”一樣拿出一個紅蘋果，放到她手裏。“你不生我的氣就好，是我疏忽了，來之前就應該給你發條信息的。蘋果過半個小時再吃，一定要自己吃，這東西在這很珍貴的。”
凌艾把蘋果放在枕頭旁邊，點點頭，詢問道：“你們什麼時候可以回上海？”
“這個星期就走吧，會有另一撥人來替我們。”莊嚴沉思，臉上的表情很複雜。“在這裏雖然條件很艱苦，但是能幫上忙已經很滿足了，在這呆的時間越久，心理就會出現兩個極端。”
“我感覺你很累。”凌艾伸出手，摸了摸他皺起的眉頭，“在我的印象里，感覺沒什麼事能難倒你，讓你這麼犯愁。莊嚴，你有心事和我說說吧。”
莊嚴接過她的手，兩隻大手握住她的小手，慢慢講述自己的心事。“從一開始選擇做醫生，我們就上過很多理論課，醫者仁心，把希波克拉底誓言牢牢記在心裏。來這裏，有的時候心裏的天使會出來，告訴自己你是醫生，你救助了很多人，挽留了很多家庭，你應該堅持下去，為國家為人民做更多事情，我是醫生我驕傲。”
“可是更多時候是力不從心的，心裏就像有個惡魔，一直和自己作鬥爭。惡魔一出現，我就搞不懂了，在這裏，每天死去的人太多了，有多少支離破碎的家庭在誕生，有多少老人沒了子女，小孩沒了父母，他們以後怎麼活？每當有人死在手術台上，我都會覺得做醫生好失敗，如果當時沒有報醫學院，是不是今天就不會這麼累。”
莊嚴說了很多，他也不過是個普通人，在外人眼裏，他冷靜睿智，學習能力也很強，可是他畢業也不過才兩年，剛剛成為住院醫，多少眼淚都是咽進肚子裏，沒有人說。
他抬起頭看着凌艾，“丫頭，你知道嗎？我父親對我的期待像是個石頭一樣壓在我身上，過年回家的時候每次在飯桌上他總是給我講大道理，幫我規劃我的職業生涯，用他的經歷強加在我身上，可是我為什麼一定要成為他那樣的醫生呢？這個世界上有多少醫生普普通通，難道那樣就活不下去了嗎？”
莊嚴說完把頭放在她腿上，像是休息一樣一動不動，凌艾伸出手拍打着他的後背，“可能再過兩年你的想法就會改變吧。莊嚴，你和你父親有心結，為什麼不和他說說心裏話呢？一直埋在心裏不說出來會有遺憾的。我相信，你父親首先希望你活的輕鬆快樂。”
“我和他沒法溝通，只要一見面肯定會吵起來，他的脾氣你不知道，生起氣來連我媽都不敢說話，他覺得自己很成功，就總是把他的成功學掛在嘴上，在他眼裏我可能還不如一個病人，一個學生。”
這還是她第一次聽莊嚴講述自己的家庭矛盾，在凌艾心裏，一直以為莊嚴出身很好，家裏都是有才華的人，他又長成的那麼優秀，待人接物也不失禮節，家庭環境一定很好，沒想到……
“莊嚴，等下次你回魯城休假，我陪你去看看叔叔阿姨好嗎？我可以幫你說說。”莊嚴聽到這話抬起頭滿臉的興奮，可是臉上的興奮轉瞬即逝，他扭過頭迴避，“什麼也不用說，我不想和他談，丫頭，我只想和你說。”
凌艾用手拖着他的下巴，把臉扭過來，兩個人對視。“好，我一定認真聽你說的每一句話，別不開心了。”“丫頭，答應我，以後我們有心事一定要第一時間和對方說，不能和別人說，我想做你唯一的樹洞。”
凌艾點頭，莊嚴上來一陣還能表現出這麼幼稚可愛的一面還真是難得，不過這樣的他更可愛了，顯得不那麼呆板，整個人活靈活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