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奶茶
冬天的片場，冷風像刀片一樣劃過臉龐。
中午休息時間，林思思的閨蜜來探班，給劇組帶了不少奶茶和咖啡。
沈硯之一直在室內和相關人員開會，結束出來的時候，桌上已經沒剩下幾杯。
林思思朝他揮了揮手，熱情地問：“沈教授要喝咖啡還是奶茶呀？”
沈硯之禮貌道：“咖啡吧，謝謝。”
林思思便遞了一杯給他，左手還拿着一杯咖啡，自言自語似的說：“學姐還在拍，先幫她留一杯。”
沈硯之喝了口咖啡，溫聲道：“她……不喝咖啡吧。”
以前他喝冰美式的時候，南嫣好奇地抿過一口，而後就皺着小臉跟他吐槽，說太苦了，不理解這種東西有什麼好喝的。
後來他也沒見她喝過。
聽他這麼說，林思思驚訝：“啊？不會啊，我見學姐喝過好多次了。”
沈硯之笑笑：“可能我聽錯了。”
“嗯，大概是教授聽錯了。”林思思沒放在心上，見南嫣正朝這兒走來，樂呵呵地便拿着咖啡走了。
沈硯之的眸光黯淡了下來，嘴裏的咖啡變得越發苦澀。
快六年的時間，確實改變了太多。
她還記得他海鮮過敏，不代表有眷戀。
或許，像他這般停滯不前的，才是真的放不下。
可能是因為在外吹了一天的冷風，晚上工作結束的時候，南嫣發現自己感冒不僅沒有好轉，反而有了惡化的現象。
腦袋昏沉，呼出的氣都燙人，骨子裏卻泛着涼意。
元元見她臉色不對，伸手摸了把她的額頭，肯定又擔心地說：“嫣嫣姐，你發燒了。”
南嫣靠在車座椅背上，把手背貼上額頭，果然溫度高得異常。
她從來不是身體有事兒還喜歡硬撐的人。
委屈自己這種事兒她不幹。
於是她幾乎毫無猶豫就對本來打算前往酒店的司機說：“小張，麻煩去醫院。”
“好。”司機立刻將車掉頭。
醫院離影視城不算遠，開車二十分鐘就到了。
挂號、量體溫、輸液。
一切流程，都是南嫣自己來，熟練得完全不用別人幫忙。
等鹽水通過軟管緩緩輸入到體內，南嫣涼得抖了一下，等適應過後，她披着元元拿來的毯子，在躺椅上閉上了眼睛休息。
但周遭人來人往，充斥着交談聲、孩子的哭聲，很難睡得安穩。
南嫣不過眯了十幾分鐘就又醒了。
迷迷糊糊睜開眼睛，眼前朦朧一片，隱約有一張臉，她眨眨眼，看清了來人。
“陸放？你怎麼在這兒？”她驚訝地問。
陸放滿臉凝重地在她身邊坐下：“我聽說你發燒了，怎麼回事兒？前幾天不還好好的嗎？”
南嫣沒什麼精神，“聽誰說的？”
“劇組的人。”
南嫣不動聲色地皺了皺眉。
她發燒這件事，是在車上才提到的，只有她和元元，還有司機知道。
哪來劇組的人通風報信？
雖然身體沒力氣，但腦子是清醒的。
南嫣之前就感覺到，陸放經常對於她的行蹤過分清楚，但陸放人脈廣，她也只是猜測。
這一次，這種感覺越發強烈。
她覺得陸放似乎在派人盯着她。
想到自己的一舉一動，可能都在某些人的監控下，讓南嫣心底湧起一陣惡寒。
雖然她早就知道，陸放根本不像表面這般開朗、熱情，但這種認知的轉變，還是讓她覺得有些無奈。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
她曾經，是真的把他當做過朋友的。
“嫣嫣？”陸放又喊了她一聲。
南嫣回神，像是什麼都沒發生似的，啞着嗓子回答：“我有點累，想睡一會兒，這裏有元元照顧就可以了，你剛接手公司，還是好好在你爸面前表現一下吧。”
類似關心的語氣，讓陸放開心了一下。
他這次是藉著出差的名義才能過來的，確實不好久留。
要是被他那廢物大哥抓住把柄，到老爺子那裏告一狀，只怕又要鬧出風波。
“好，等你退燒了我就回去。”
南嫣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沒有再廢話。
陸放這個人，太執着了，現在來看，甚至是偏執。
他確定下了，鐵定是不會改的。
一個多小時后。
南嫣回到車上，可能是剛打了點滴，再加上車上溫度高，她沒一會兒就睡著了。
雖然已經是深夜，但酒店門口可能還有粉絲或狗仔，陸放掃了眼南嫣，讓司機將車開到酒店的地下停車場。
司機沒問為什麼就應樂“好”。
元元皺了下眉，想把南嫣喊醒，一旁的陸放卻伸手阻了。
車到了。
陸放下車走到南嫣那側開門，將南嫣橫抱了出去。
元元大驚失色，趕緊跑下去，壓低了聲音對陸放說：“陸先生，這樣不太好吧？要是被記者拍到，對嫣嫣姐影響很大的。”
“放心。”陸放說，“這裏不會有記者。”
“可是……”元元還想說話，卻被陸放冷冷掃了一眼。
那眼神，元元從未在他身上見過。
她記憶里的陸放，一直是個很好相處的人。
她本能地嚇得止住了腳步。
就在這時，陸放已經抱着南嫣走進電梯，元元趕緊跟了上去，生怕陸放把南嫣帶到別的酒店房間。
在電梯緩緩上升的時間裏，元元一方面擔心着半途有人按電梯看到，一方面又拚命思索着，怎麼能喊醒南嫣，又不得罪陸放。
後者，在電梯一路無人，順利到達八樓的時候，有了答案。
她看着迎面而來的人，大聲地打了個招呼：“沈教授！”
這三個字，對於南嫣來說，簡直比鬧鐘還好使。
南嫣幾乎是一個激靈就醒了。
但睜眼時，眼底一片迷茫，她明明記得自己還在車裏，這是哪兒？
視線緩緩聚焦，南嫣環顧四周，對上沈硯之的目光的剎那，她徹底僵硬。
南嫣壓低了聲音，咬牙切齒：“陸放，放我下來。”
陸放卻沒有絲毫動作，反而繼續往前走：“你閉上眼睛好好休息。”
不算寬闊的走廊里，沈硯之沒有讓開，陸放便無法抱着南嫣通過，只能停下腳步。
沈硯之垂眸看向南嫣，後者卻躲避了他的視線。
他扯了扯嘴角：“南小姐，這是怎麼了？”
一旁的元元解釋道：“嫣嫣姐發燒了，我們剛從醫院回來。”
陸放不耐地開口：“讓一下。”
沈硯之和他對視，末了神色自若地打了個招呼：“陸先生，好久不見。”
陸放眉頭一皺，看着眼前這個斯文得體的男人。
他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和這人見過。
他也沒興趣知道。
趁着陸放的注意力轉移，南嫣放下一條腿，費力地從陸放懷裏掙脫了出來。
但落地時沒有站穩，她整個人往後踉蹌了一下。
好像有一隻大手在她身後扶了一把，但南嫣回頭時，又什麼都沒看見。
沈硯之看了眼時間，“還有事，先走了。”
另外兩人都沒說話，還是元元捧場地說了聲：“好，沈教授慢走。”
他的身影走進電梯，轉身按鍵后，視線停留在手機上，並沒有看他們。
南嫣想起他剛才那聲“好久不見”，以及之前在聚餐時，聽到陸放這名字的反應，總覺奇怪。
她閑聊似的問陸放：“你倆認識？”
陸放伸手，想幫她理剛才因掙扎而有些微凌亂的帽子。
卻被南嫣不動聲色地躲過。
她自己理了理帽子，聽到陸放說：“他叫什麼？”
一旁元元回答：“沈硯之，輔川大學沈硯之教授。”
元元話音剛落，南嫣就注意到，陸放的臉色猛然一變。
但很快恢復如常。
他說：“不認識。”
南嫣“嗯”了一聲，像是對這個問題不太在意，只說：“你回去吧，在這兒讓人拍到了不好。”
陸放點頭，把南嫣送進門后，和元元一起坐電梯下樓。
沈硯之這個名字，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
他對沈硯之的印象，還停留在他七歲那一年，那一年，沈硯之十歲。
兩家是鄰居，關係不錯，常有來往。
後來，沈家搬家，兩年後，陸家也換了住址，兩家自此就斷了來往。
算起來，已經十好幾年沒見了。
陸放早已記不清當時的相處，除了那件事……
他以為自己早已忘記，可此刻他才發現並不是，那時候的一幕幕，都一清二楚地刻在他腦子裏，提醒着他骨子裏的卑劣。
他黯了眼眸，冷着聲問元元：“他怎麼會在這兒？”
元元把沈硯之的身份解釋了一下。
“他和嫣嫣認識？”
元元立刻搖頭：“稱不上認識，只是在劇組見過幾面。”
陸放點頭，大概對這回答還算滿意。
等電梯到達一樓后，他快步走了出去。
身後的元元重重鬆了口氣。
明明距離上次見到陸放，也就兩個多月，可不知為何，元元總覺得，現在的他，變得有些令人懼怕。
是因為接管了家裏公司的原因嗎？
她暗暗想，果然工作令人蒼老，連陸先生，都失去了曾經的可愛。
房間裏，寂靜無聲。
南嫣躺在床上，腦海中，沈硯之剛才那毫無波瀾的反應一遍遍閃過。
或許是因為生了病，人從生理到心理都會變得格外脆弱，南嫣莫名有種鼻酸的感覺。
但很快，這種感覺就被她的理智壓了下去。
前任相見，他這種表現，是再正常不過的。
互不搭理，就像從來沒有認識過，這不就是她想要的嗎？
南嫣抱着抱枕，把頭埋了進去。
直到聽到門鈴聲響起。
她透過貓眼，看到了酒店的前台。
整天出出進進，她對前台三個女生的臉都已經很熟悉。
南嫣打開了門。
“你好。”前台微笑着舉起手裏的袋子，“這是一位先生托我交給你的。”
透過透明袋子，可以看到裏面是一杯奶茶，牌子倒是知名的奶茶牌子。
南嫣沒接，雖然她現在還沒什麼大名氣，但這圈子裏，魚龍混雜，黑粉冒充粉絲給明星寄有毒物品的都有。
所以南嫣從來不隨便收陌生人給的東西。
她反問：“長什麼樣子的先生？”
“穿着西裝，看着二十幾歲吧。”前台把手往上伸比劃了一下，“挺……高的。”
南嫣想起陸放和沈硯之的穿着，又問了一句：“戴眼鏡嗎？”
前台想了想，說：“好像戴的。”
是沈硯之？
可是，南嫣自嘲地想，現在的沈硯之，怎麼可能幫她買奶茶呢？
“小姐？”前台手都舉酸了，忍不住又提醒一句。
南嫣猶豫幾秒，最終還是伸手接了前台手裏的袋子，道了聲“謝謝。”
關上門，南嫣一邊往裏走，一邊疑惑着這究竟是不是沈硯之買的。
直到看清奶茶杯上的標籤。
她停住腳步，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因為標籤上寫着：
麻薯芋圓奶茶，三分糖。
六年前的南嫣，但凡生病，必要靠奶茶續命，且只喝這一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