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在他緩慢將扳指旋上拇指的時候,初沅的心中,就隱約有了種預感。

她看着被男人乾淨膚色襯得格外顯眼的黑玉戒,睫羽輕抬,凝眸去望他,漂亮的眼睛裏秋波盈盈,流轉着幾分迷茫,幾分愕然。

他對她的恩,太多。

那麼,他所指的報答,又究竟是哪一樁、哪一件呢?

萬千思緒在心中迴轉,恍惚之間,一個念頭浮上心頭,初沅呼吸微滯,小手幾不可見地蜷了下。

見她遲遲不語,謝言岐也不着急,眸色平靜地垂眼看她,沉默又耐心地,等待着她的回答。

那雙漆黑的眸中浮着層笑意,淺淡不達眼底。

就像是烈陽下的冷質烏玉,光澤溫潤,成色濃郁,卻蜷着幾分天生的涼薄,不帶半點溫度。

長久的對視中,初沅不由顫了顫鴉睫。

隨即,她眼帘半垂,去拉他的手。

細白的柔荑小心翼翼攥住他拇指,膚色的對比,和剛柔之間的差距,愈發襯得他微凸的指骨修長分明,蘊着一股不容忽視的潛在力量。

初沅的指尖輕摁住黑玉戒,動作極輕地,撥動了一圈。

玉戒套在他指上,沒有絲毫松落的跡象。

當真是,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剛剛好。

就好像,是為他量身定做的一般。

烏玉扳指的佐證。

在加上他舉止言談中,有意無意的暗示。

這下,初沅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再抬首,小姑娘的眼睛明顯更亮了幾分,“所以那天的貴客,是世子嗎?”

她清麗的眉眼間含着驚慕,滿心滿眼只裝着一人的模樣,大抵是這世間所有男人,都招架不住的。

四目相對的這瞬間,謝言岐滾了下喉結,原本悶在心口她的那句話,也悄然忘於腦後。

沒想到,他的一個無心之舉,能被她記到現在。

謝言岐唇角微勾,眸中的笑意漸染了真切,“那你想好了嗎?要怎麼報答。”

並非正面的回答,也是另外一種形式的默認。

初沅望着他噙笑的星眸,短暫的意外以後,不經彎了彎眼睛。

命運真是微妙。

——原來,她以為此生不能再相認的人,虔誠感念着的人,是他。

微妙的情緒在心口激蕩,她抬手圈住他的肩頸,靠得更近一些,仰起首,便在他唇上落下蜻蜓點水的一吻。

柔軟的觸感轉瞬即逝。

謝言岐扶住那把纖細腰肢,目光始終落在她臉上,眉梢小幅度揚了下,低聲笑得肆意:“就這樣?”

初沅放了一隻小手蜷在他掌心,五指微張,一點一點嵌入他指間,交叉相扣。

她眼睫半垂,玉頰覆下兩片溫柔陰翳,慢聲道:“可是……已經是全部了。”

她能用以回報的,就只有她自己。

她也已經把自己的全部,都交給了他。

聽出她話里深藏的含義,謝言岐翹了翹嘴角,幾不可聞地輕笑一聲。

下一刻,他便伸手扣住小姑娘的後頸,低頭攫取,他該有的。

他的唇帶着些微涼意,印了下來。

初沅身子綿.軟地偎在他胸膛,伴隨着唇齒間的呼吸一絲一縷被掠奪,她用手抵着他肩膀,情難自已地吟出了幾聲嬌音。

這顫巍巍的鶯啼,無疑是勾魂攝魄的迷魂調。

謝言岐的手沿着掌下細瘦的頸骨,寸寸上攀,拆去了她鬢間的釵環。

一時間,少女的烏髮如雲傾瀉,旋即又被風盪起,在空中劃出了一個極為流暢的弧度。

初沅被男人拖抱到懷中,雙膝分跪在他身旁兩側。藉著姿勢的便利,謝言岐的吻也從她唇角一路下滑,輕啄過如玉的下頜、纖細的脖頸。

每帶過一寸,都在肌膚上鋪灑開一層微潤的熱氣。

初沅情不自禁仰起細頸,零星的水光閃爍着,勾勒出繃緊的線條。

直到月要間那隻手穿過堆疊的襦裙,掌心的灼.燙,和扳指的冰涼,一齊貼了上來。

她終是戰慄着軟倒在謝言岐懷中,低聲道了句:“世子,別,別……”

向來都是她主動勾他,這還是第一次,他在她這裏,聽到拒絕的話。

謝言岐微喘着埋首她頸間,淡淡的清香盈滿鼻端。

他摩挲了兩下小姑娘的細腰,啞聲問:“……怎麼了?”

初沅被他的呼吸灼得渾身一顫,難為情地說道:“這幾天,不太方便。”

所謂的不方便,指的,便是信期。

之前是避禍,但這次,是真的。

謝言岐聞言一怔,反應過來之後,瞬間睜開了眼睛,手上加重幾分力道,揉了下她的腰。

他抵起唇角,無奈地嗤了聲。

難怪啊。

難怪她今天這麼安分。

初沅緊貼着他,自是能覺察到他的情.動,滾.燙抵在身前的異乎尋常。她把衣衫里的那隻手緩緩取出,頗有深意地,彎指勾了下他掌心,“但也可以,有其他的辦法的。”

她抬眸凝盼,眼中水光瀲灧,一如既往的乾淨澄澈。

倒顯得他精蟲上腦,定力不堪一擊了。

謝言岐捏住她下頜,用力地碾了幾下,低笑着嗤道:“把我當成什麼人了?”

——“下去。”

儘管他沒有勃然變臉,語調也和平時一樣,噙着幾分疏懶的笑意,但初沅還是從他漆黑幽邃的眼瞳中,看出了幾分隱怒。

她扶着男人的肩膀,慢吞吞落一隻腳放在榻下,旋即,是另一隻。

站定的同時,她不由一愣——

只見他腿上的月白襕袍略微發皺,臨近鼓起的地方,沾染了幾片顯眼的血跡。

再低頭看看自己的襦裙上,也有。

初沅登時就被羞意染紅了臉。

她都看見了,顯然,謝言岐也不可能忽視。

他垂眸睥着身上的那處殷紅,唇角微翹,嗓音中多了幾分咬牙切齒的意味。

——“行,真行啊。”

***

這場殘局收拾到戌時三刻,方才完畢。

謝言岐冷水沐浴后,便單穿了件雪緞寢衣出來。

這時,奚平也捧着個檀木鑲嵌螺鈿匣盒進屋,放在他旁邊的桌案上,道:“世子,這是重新着人打磨的扳指。”

可話音甫落,他便覷見了謝言岐手上戴着的黑玉戒。

奚平不由一愣,“世子的扳指,竟是找回來了么?”

謝言岐這人養尊處優慣了,在用物上極為挑剔,若非使他滿意了,便絕不勉強。

所以之前那枚扳指不見了這麼久,他都一直沒有換新的,而是委託遠在長安的名匠,重新打磨送來。

提及此事,謝言岐不經蹙了眉。

他緩緩摘下手上的扳指,低聲道:“不是。”

就算真的是原物找回了,這落入旁人之手的東西,他也不可能再要。

謝言岐啟開匣盒,拿出裏邊的新扳指仔細端詳。

玉質細膩,觸手溫潤,對着天光細瞧,還能覷見玉戒內側,刻了個“岐”字。

他眉眼稍抬,幾不可聞地笑了聲。

——果真是出自名匠之手,竟和他以前那枚,一模一樣。

在他慢條斯理戴好扳指的時候,奚平也看向桌上被擱置的另一枚,遲疑問道:“那這個……?”

謝言岐的目光隨之落在桌案。看着那枚靜躺的烏玉戒,他眸色轉深,沉聲道:“小姑娘被騙了啊。”

他這說的似是而非,倒讓奚平有些茫然了。

謝言岐沒有解釋,只曲指敲了敲桌面,道:“把十七叫來。”

怎麼他不在,她就要受欺負?

還真是,讓人放心不下。

***

也不知是昨晚之事過於難堪,翌日清晨,初沅遲遲沒有現身。

看着那扇緊闔的房門,謝言岐只好吩咐水雲居的婢女,將早膳送到她屋裏。

隨後他回返書房,又開始對着一堆賬簿思索——

之前在密室找到的賬本,是三年前的。

那上邊的每一筆賬都記得清清楚楚,絕無藏私。

其餘地方搜羅的,則是近兩年的。

修河款少了大半不說,還有很多賬目存疑,去路不明。

年前,司天台夜觀天象,斷言今年必有大潦。

揚州地處水鄉澤國,屆時定是難逃洪水泛濫。

他這幾天四處暗訪,發現揚州的好幾個水閘,或是失修,或是廢棄,等同於擺設。

龐延洪上任揚州刺史多年,按理說,應當對河堤水渠的重要性心知肚明,可他這三年來,非但沒有重視治水,還源源不斷地從中剋扣修河款,完全將揚州的黎民百姓至於不顧。

真不知道,安的是個什麼心。

大抵是有所思,這日午時,龐延洪還真來登門拜訪了。

龐延洪浸.淫官場多年,早就練成了八面圓通的本事。

所以他一來,並沒有直入正題,而是旁敲側擊地問起了謝言岐的歸期:“不知謝世子,準備何時啟程回長安呢?”

謝言岐淺抿熱茶,不露聲色道:“或許,下個月。”

一個月的時間,這邊的事情,應該也能塵埃落定了。

聞言,龐延洪朗聲笑道:“既如此,那剩下的時間,本官就更要盡地主之誼了!”

“不知道,謝世子對狩獵有沒有興趣?”

一聽到他問的這話,謝言岐便不由自主記起,梁威昨日的挑釁。

他意外地挑了下眉,轉頭看向龐延洪,嗓音中噙着幾分低沉笑意:“龐大人莫不是要請我去平泉別莊?”

龐延洪今日前來,自然是因為梁威昨日的敗事。

所以他對謝言岐的話,並沒有否認。

他一邊觀察着謝言岐的神色,一邊慢聲說道:

“平泉別莊和謝家,可真是有說不清道不明的緣分啊。”

“我記得當年,謝二公子南下查案,也去過此處。那裏遍佈溫泉,極利於調理身體,彼時,他還在平泉調養了大半個月,病情有所好轉……可惜啊可惜,謝二公子來過一次之後,便再也無緣前往了。”

因為第二年,他便病重垂危,在返京路上溘然長逝。

去時,尚未至而立。

龐延洪說的,自然就是謝言岐的二哥,當年驚才絕艷的狀元郎,謝言嶺。

隨他一字一句的落下,謝言岐唇邊的弧度也隨之抿平。

看着他逐漸沉下來的眸色,龐延洪最後笑了聲:“不過謝二公子臨走之時,在平泉別莊的一塊石碑上,題了首詩,留下了一個紀念。謝世子可有興趣,去看一看?”

作者有話說:

快回宮了快回宮,但平泉別莊的劇情涉及很多,不會很快結束,估計還要寫好幾章,我只能說盡量,盡量快點

_(:з”∠)_

感謝大家的喜歡!啵啵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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