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山腳村
翁媳倆回到山腳村,村尾第五家便是沈家的院子。
整個村子十幾戶人家,零星分佈在大山腳下,故名山腳村。
此時村裡並沒有什麼人家走動,一方面是天氣太熱的原因,另一方面也是因為年歲不好,村民們吃不飽,哪裏還願動彈。
沈老爹走在後頭,緊跟着張春暖進了院子。
沈家的院子不小,進院門一眼就能看到三間高高的,抹着白灰的泥巴房。
靠左的一間是原本沈老爹的房間,現在是家裏的雜物房,中央的那間房前半部分是堂屋兼飯廳,後邊是廚房,右邊是沈虎和原主的卧室,如今只有張春暖一個人住在裏邊。
緊靠着左邊雜物房後邊,是一間木頭搭出來的房子,一半用作洗澡房,一半做旱廁。
左邊用竹籬笆圈了塊一畝多的菜地,如今裏邊空空如也,右邊立着一間小小的泥巴房,之前是家裏的牛棚,現在是虎子爹的卧室兼廚房兼餐廳。
張春暖停了下來,看向沈老爹,囁嚅了好一會兒,才說道:“你收拾一下雜物房,搬回來住吧,裏邊的東西都放牛棚去。”
她一個外來者,沒得讓這個家真正的唯一的主人住牲口棚,而自己卻心安理得住在最好房間的道理。
原主能做出那麼喪良心的事兒,她張春暖做不出來。
沈老爹愣了愣,“暖兒,你這是怎麼了?是不是我剛才說的話讓你難受了?你心裏不舒坦就把氣發出來,別悶在心裏,爹、爹住得挺好的。”
“我不難受。”張春暖早就想到自己要是開口讓公爹搬回來肯定會惹人懷疑。
畢竟原主一個剛進門的新媳婦能攛掇丈夫把公爹趕下飯桌、做出讓公爹住牛棚的事情,怎麼地也不是什麼心地善良的貨色。
不過她既然開了口,自然也想到了應對的說辭。
“眼看八月了,再過兩個月娃就落地了,你這個當爺爺的住那臟地方,回頭娃問起來我不好答,你也別多想,我只是為了娃好。”
張春暖沒想一開始就過多地改變自己對沈老爹的態度,總得有個循序漸進的過程。
這兩天她也想清楚了,在這個沒有介紹信哪裏也去不了的年代,她只有兩個地方可去。
要麼留在山腳村沈家做一個單身養崽的小寡婦,要麼回原主的娘家——距山腳村幾十里山路的螺螄溝村張家。
張家是肯定不能回去的,那可不是什麼好去處。
他們能為了五十斤糙米把原主嫁給沈虎,說不准她回去了,還會被再嫁一次。
接受過現代高等教育的女性,怎麼可能不把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中?
相較而言,留在沈家是目前最好的選擇。
畢竟沈虎死了,她不需要履行所謂的妻子的義務,再加上公爹又管不住自己,可以說沈家算是她當家做主。
再有小半年大飢荒就結束了,等她生下娃坐完月子,過完年開春就能下地掙工分。
憑着農莊,她相信自己一定能在這個時代把日子過好,把娃養好。
至於沈老爹,反正原主是他的兒媳婦,她又是孤兒,佔了這具身體,於情於理都應該為老人家養老送終。
心中有了決定,張春暖便不願橫生枝節,用不容置疑的語氣說道:“不說那麼多了,今晚你就搬回來住,我有點累,回房休息了。”
言罷,她抬腳往房間走去,一邊走一邊抬頭打量屋后的大山。
等着吧,等她把孩子生下來,就進山尋寶!
在她的身後,沈老爹目送着她進屋的背影,老淚縱橫。
……
日頭偏斜,影子開始變長,村裡漸漸有了人聲。
稻穀是收完了,還有棉花和豆子。
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從來都有忙不完的事兒。
有提着布袋子去摘棉花的村民從沈家院牆外經過,見沈老爹在院裏來回忙碌,便駐足看了一會兒,問道:“虎子爹,你在忙啥呢?走,咱們下地摘棉花去!”
沈老爹朝他們擺擺手,笑呵呵地答:“你們先去吧,我晚點兒再去,暖兒讓我搬回去睡,我得趁着這會兒趕緊搬完。”
話音未落,他再次往牛棚走去。
院牆外,聽說張春暖讓虎子爹搬回去住的村民們面面相覷。
啥?
今兒太陽莫不是打西邊升起的?
螺螄溝嫁來的那個刻薄惡毒的小媳婦兒居然會讓虎子爹搬回去?!
帶着滿肚子疑問,幾個村民來到棉花地里。
好事的村婦進了地就開始到處尋李碎嘴,見她與村裡最愛看熱鬧的婦人們扎堆說得唾沫橫飛,便笑着湊了過去。
“碎嘴兒,你聽說了嗎?那個張春暖讓虎子爹搬回去住了呢!”
李碎嘴聞言扭頭看向說話的村婦,吊梢眼,高顴骨,嘴角殘留着說話太激動噴出的白沫,開口聲音尖利刺耳:
“你聽誰說的?就那個喪良心的狐狸精能讓虎子爹搬回去?她不把虎子爹攆走就不錯了!”
“嗐!我還能忽悠你咋地?我自己親眼看見的還能有假?不信你問問跟我一起來的人,他們也見着了,虎子爹現在正擱家裏搬東西呢!”
李碎嘴陰翳着眼,想了想,冷笑出聲:“呵,指不定那個狐狸精心裏憋着什麼壞主意呢?
我可跟你們說,前次我回娘家可聽說了,張家她嫂子可已經在給她打聽人家了,就等着她肚裏沈家的娃落地,就要把她嫁出去!”
“真的?”
“騙你們我滿口生瘡!你們看她那狐媚模樣,呸!真不要臉!”
一眾村婦聽着李碎嘴對張春暖惡毒的謾罵,連連點頭附和,心裏卻不以為然。
當誰不知道似的,李碎嘴打從當姑娘那會兒就嫉妒比她小几歲的張春暖。
嫉妒人家長得好,嫉妒人家嫁得好,最嫉妒張春暖結婚第一個月就揣上了娃兒。
後來沈虎死了,她以為張春暖終於要過苦日子了,沒曾想礦上居然還把補償金送來……
哪裏像她李碎嘴,生的一副刻薄相,嫁的丈夫還是個只聽親娘話的孬種,再加上她那個婆婆也不是什麼好相與的。
結婚幾年了蛋也沒下一個,在家裏男人和婆婆都看不起她。
別看她嘴上把張春暖貶進泥土裏,心裏可恨不得自己重新投個同樣人生的胎呢!
大家也只是看破不說破罷了,畢竟要是真的少了她們倆的對掐,那得少了多少熱鬧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