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罪在何處
“花山院家,原先是尊貴的皇室血裔,現在也被法清院家吞併了呀?”
山本五郎左衛門,有些唏噓。
日本的姓氏數目超過10萬個,內容更是千奇百怪。
什麼犬養、我孫子、我妻、一二三、三五七、豬股、鬼頭、御手洗(廁所)等等。
在明治維新之前,普通日本人是沒有姓氏的,只有貴族有姓氏。
之後明治天皇頒佈了《平民苗字必稱令》,規定所有日本人必須使用姓氏。
許多普通日本人着急起名字,各種奇奇怪怪的姓氏就冒了出來。
除了明治維新之前的普通日本人,日本天皇家族是沒有姓氏的。
他們號稱是傳說中神的後代,所以沒有人間的姓氏。
不過,日本有個嵯峨天皇,因為生的孩子太多,為了避免財政危機,把一些皇室子弟降為臣籍,賜姓源氏。
這些人被世人稱為“嵯峨源氏”。
從此之後,日本天皇覺得子女太多,就把子女降為臣籍,賜姓源氏。
源氏,成為了日本最重要的貴族之一。
除了源氏,日本還有平氏、藤原氏、橘氏三個姓氏。
四個姓氏合稱平安時代的四大姓氏。
平氏跟源氏一樣,都是皇族分離出來的。
不同的是,源氏是皇子降為平民而來,平氏是皇族降為平民而來。
橘氏的開端,則是一個女人,文武天皇的乳母。
本名縣犬養三千代。
在年老的時候,因為年紀大,被賜姓氏——橘氏。
不過,她的丈夫美努王,是皇族出身,前代天皇敏達天皇的四世孫。
所以橘氏也可以算作天皇家族的分支。
這四大氏後來又分出了更多的貴族姓氏。
如鎌倉時代的近衛、鷹司、九條、二條、一條五個姓氏,只有他們才能擔任關白,相當於中國的攝政王職位。
除了這五個姓氏,還有三條、西園寺、花山院、四條、勧修寺、日野、中御門、近藤、遠藤、安藤、加藤、佐藤、齊藤、齋藤、武藤、足利、豐臣、佐佐木、毛利、武田、德川等等。
武田信玄、德川家康、豐臣秀吉等,追根溯源,都來自平安時代的四大氏。
花山院姓氏源遠流長,也極為古老。
在三島由紀夫名篇《花山院》中有這樣的描述:
“寬和二年,年僅十九歲的花山帝(天皇)退位”。
按照上皇退位出家慣例,可以稱之為某某院。
花山帝出家后,自然就是“花山院”。
如果傳說為真,花山院的家格,就是皇室一支。
可惜時過境遷,當年顯赫的皇室,早就淪為傀儡。
神靈遠在彼岸的高天原,難以干涉現世。
即便見到後代不肖子孫淪為傀儡,也只能忍氣吞聲。
如今早已是幕府的天下,而幕府也已皿煮了。
若非如此,花山院淪為法清院家的分家(下屬機構),想必無論如何都不可能發生吧。
日本的主家與分家的關係,與世界其他地方都不同。
家,不是家庭的意思,而是機構(單位)的意思。
繼承家名,就是繼承這個體制。
主家就是上級機構,分家就是下級機構。
東瀛的家庭,與其他國家的家庭模式,也截然不同。
在日本的家庭,也是家(機構)。
一家之主,地位最高,但他必須要養活整個家所有人;
妻子不出去工作,但必須服從丈夫,柔順是義務
長子有繼承家業之重擔,因此必須從小接受相關教育(子承父業,世代經營。)
次子不得繼承家業,必須自尋出路(因此往往經商,求學的都是這些人)。
家即機構,分工明確,等級森嚴。
日本人確信,每個人都各司其職,處在自己的位置,一切就都會穩定下來。
這是日本的“家”。
正因為家是個機構,因此才有女婿,養子繼承的禮法可行性。
哪怕花山院鈴音,未必有一星半點皇室血脈,但只要願意過繼,就一樣可以繼承此家名。
集體大於血脈,這是它們的又一點獨特之處。
(當然,如果本身有血脈,自然是本家人血脈繼承優先。)
戰國時代,亂世起伏,多有這種家格衰敗,被他人繼承的例子。
大名們長子繼承本家,而將次子,三子改姓,送去小家族寄養。
待年歲漸長,就扶持親子奪取家督之位,以此實現對其他家族的吞併。
值得一提的是,此時他們依舊是分封制。
“小生就是花山院。”
花山院鈴音,平舉長劍,銳利的眼神中,有着湖水般的沉靜氣息。
“你四處散播怪異,收集畏,野心不小。”
“遇上小生,算你不幸。”
“正巧,小生急需大妖怪的命,為履歷增添幾筆戰績。”
“你也是活躍許久的大妖怪,不算無名之輩,就請你……把命留下吧!”
說著,就默誦咒語。
“昭昭天日,東出桑谷;
斷盡邪惡,拔除不詳。
授於此劍,退一切魔。”
真言頌出,黃金色的咒文自劍身綻放光明。
山本五郎左衛門退後幾步,置身在黑暗中。
“等下,我有話說!”
“說!”
花山院鈴音雙手持劍,凜然而立。
“我雖然是妖怪,但曾經也是人。”
“從我變成妖怪以來,從來沒有吃過人。”
花山院鈴音手中的退魔劍,猛地一聲清鳴。
此乃真實。
退魔劍可辨謊言真偽。
“沒有吃過人,但散播怪談,害人必定不少。”
絲毫沒有動搖的意思。
她遊歷四方,斬鬼何止數千?
早就不是那種好騙的女孩了。
“就算沒有我,就沒有怪談嗎?”
“永遠都會有新的怪談誕生,此乃必然。”
退魔劍又是一聲清鳴。
花山院鈴音依舊不為所動。
緊繃的面容上,有凌厲如刀鋒的氣質。
“每個時代都有大量的怪談誕生,又逐漸消亡。”
“能流傳後世的,多少都是時代的烙印。”
“譬如睡著了就會變成牛,已經成為一句諺語。”
睡着的話會被變成牛...
日本自古以來就有“睡着的話會變成牛”的說法,以下是關於這個俗語的故事。
在第一次世界大戰的時候,有這樣一個村子,村裡人靠養牛為生,而且保留着用牛的頭骨祭祀的風俗。
由於戰亂,村人把牛都吃光了,即使這樣,村人依舊每天都能吃到肉,躲過飢荒。
但是那肉,是外面披着牛皮的人類的肉,村裡人把它當做牛肉來吃。
到了晚上,第一個睡着的人會被當做犧牲品供大家吃掉。
不久,這個村子就變成了荒村,至今也不知道坐落在什麼地方。
一戰時的日本,還沒到吃人肉為生的地步。
通常像這樣的故事,時間一般都設定在“天明大飢荒”年代,都到了20世紀還有這樣的說法感覺很稀有。
典型的,以“這就是XXX格言,俗語的出處”這樣的形式開頭的都市傳說。
“譬如裂口女,是用來恐嚇到處亂跑的小孩子,讓他們乖乖在家寫作業。”
“神隱的傳說,妖怪的誕生,都是應人本身的需求隨之誕生。”
“我只是迎合他們的口味,寫出合他們口味的故事,這有什麼錯?”
“就算沒有我,他們自己也會創造出新的故事。
在我看來,妖怪與神靈,就是時代的烙印。”
“強詞奪理——他們自己編造故事的能力有限,不夠優秀的怪談也不容易存活,要誕生新的物語並不容易。”
“你刻意散播的怪談,無論是質量還是數量,都大大提升——這增加了生成的幾率。”
“因此,你有罪,該殺!”
退魔劍出鞘。
“我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撲街小作者而已,憑什麼扣我黑鍋!”
“如你所說,我寫的故事,導致讀者學壞了?
那你不如把所有寫恐怖靈異懸疑小說的作者,統統消滅掉好了!”
“只要有人心,就有黑暗,你想滅盡妖怪,請先滅盡人類的黑暗啊!”
“整肅人心,救濟全人類,你敢為嗎?你能為嗎?”
“哈哈哈哈哈哈,怎麼,不說話了?”
“說不出話了吧?”
“作者何罪之有?讀者何罪之有?
罪的是這個該死的體制!
是這個該死的社會!”
“一切都是世界的錯啊!”
山本五郎左衛門,慷慨激昂地仰着脖子,大義凜然。
“我無罪!”
“我創作的故事,讀者們喜歡,這就是明證!”
讀者都沒說什麼,你算老幾?
狗拿耗子多管閑事!
儘管沒有這麼說,但他絲毫不退的眼神,分明透露着這樣的意味。
“小生不屑與你強辯,接下這招。
活下來,就給你個機會,為小生辦事!”
“那事辦完了,能放過我嗎?”
“不能,罪人必須死!”
“那我不服!”
“現在小生比較強,小生說你有罪,你就有罪!”
“這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今日可真真算是見識到了。”
即便是積年的老妖怪,山本五郎左衛門,也表示驚呆了。
這樣光明正大的無恥,也是罕見。
“這次姑且先饒你一次,再敢亂說話,小生就不客氣了!”
她像雌豹一樣,眯起了眼睛,露出危險的眼神。
“現在是小生比較強,小生就是正義,就是公理。
你有不服?
你可以死嘛!”
“……呵呵,強權即真理,不愧是花山院流繼承者,佩服,佩服!”
“劍在你手,我怎麼敢不服呢!”
“……不過我想問問,如果有朝一日你也變成弱者呢?”
“你敢追究你父親的死因嗎?”
花山院鈴音猛地瞪圓了杏眼,攝人的氣魄如有實質。
她死死凝視着山本五郎左衛門,一字一頓:
“你,果,然,是,想,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