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蘇家娘子與神秘女子
趙誦在蘇家綢緞鋪內觀察了些時間,不論是貴族婦女家的繡鞋,還是達官貴人的黑靴,或是木屐都有,心裏頭對蘇家製鞋的工藝還是稱奇的,想着這事交給蘇家的掌柜來操持,也就放心了。
他在店鋪無事可做,且因沒穿過這布靴,所以站久了兩條腿都感覺不自在。
這個時候,他找了一張太師椅坐了下去,手裏還端着蘇家小廝端來的茶水。
他的目光正注視着茶湯,只見此茶略顯暗金黃,顏色偏暗,這樣的茶應是發酵過的了。
茶湯內並無茶沫,料想應是下人們過篩掉了,而且茶湯配上這龍泉窯口燒制的瓷杯,很是名貴奢侈,又極其襯景。
而且宋朝時期喝的茶,大多都不是跟後世那種散茶一樣,十分隨便,泡一泡就可以了。
宋朝的茶藝可是有好幾百種,有“綉茶”、“鬥茶”、“煮茶”、“煎茶”、“點茶”等等,簡直就是後世的茶藝大匯總,而且宋代茶藝文化,品茶與藝術融為一體。
而到宋朝滅亡之後,元代統治者根本就不懂得欣賞茶藝,元朝時期,華夏文化被破壞了不少,而且宋人還被壓制地死死的,成為第四等人,明朝時期,明太祖考慮到高昂的製作費用,對於國家和百姓來說,都無力承擔,所以罷造龍團。
宋朝茶藝慢慢消散,退出了歷史舞台,趙誦卻覺得可惜,這是一種文化的斷層。
如今他到了南宋,這種現象應該會好點吧。
趙誦拿着上好的用龍泉窯燒紙的小口瓷杯,淺淺地嗅了一口,鼻腔內充斥着一股淡淡香氣。
這茶不錯!
趙誦暗道,輕輕地呷了一口,唇齒之間滿是淡淡的苦澀。
趙誦很喜歡這種感覺,後世他家家裏就是種茶的,對品茗很是上道。
趙誦不知道這是什麼茶,不免又繼續嘗了幾口,不過他的動作很是安閑,不像是因為口渴了而大口大口地灌着,這也得益於他爺爺的教導,趙家的家訓可不是吃素的。
一炷香時間過後,蘇婉從掌柜後台盈盈而出,見趙誦正在品茗,於是也就停下腳步,暗暗觀察起來。
蘇家跟丁家、賈家在商業上多有過節,雖說沒在明面上撕開臉皮,但那丁、賈二人不是善茬,小心駛得萬年船,是以對趙誦的來歷也要一一盤問清楚,但蘇婉是個姑娘家,不好多問,方才本想讓李掌柜試探一下,可李掌柜見到那鞋激動萬分。
不過即便如此,她也要試探清楚才行,不過與趙誦定了字據,是商業上的合伙人了,有些話也就不好當著趙誦的面明着問了。
蘇婉在糾結。
“算了,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日久見人心,若日後遭了難,蘇家家大勢大,必有辦法清除異己!”
蘇婉雙眸凝視趙誦,趙誦依舊在品茗,可能是他的習慣性動作實在是舒緩了,與街市茶肆內那些小老百姓不一樣。
蘇婉很奇怪這年輕人的身份,因她覺得這年輕男子很懂茶似的,她走了過去。
趙誦聽見腳步聲,當即回頭,見是蘇婉,立馬放下茶杯。
“蘇小娘子有事找我?”
“啊,沒......沒什麼......誦哥兒,我看你對品茶很有講究。”
趙誦暗自發笑,知道這只是粗淺皮毛,若論宋人,肯定要不及的,所以尷尬笑道:“只是喝過一點,算不上講究,不過,這茶實在好喝,讓我欲罷不能。”想起王安留給了他一些錢,隨後開口問道,“蘇小娘子,不知是哪裏的茶,可否問你買一些?”
蘇婉捂嘴一笑,淺淺道:“反正家裏有的是,你若喜歡,我就叫下人準備一些給你送過去就是了。”
“這怎麼成呢?”然後趙誦道,“這什麼茶?京中可有的買?”
“這是龍團鳳餅,京城買不到!”
“龍團鳳餅?!”趙誦不知被小妮子的笑聲震驚了,還是被龍團鳳餅這四字震到了,總之心裏七上八下的,幸好是人家家裏面待客用的茶水,不過趙誦沒想到居然龍團鳳餅,怪不得覺得這茶好喝,原來竟然是大內御茶。
說起這龍團鳳餅,趙誦約莫知道一些,此茶出自福建建州鳳凰山北苑,在宋真宗時期被列為宋廷貢茶,徽宗年間,鄭可簡改制“龍團勝雪”,方才他差點驚得從椅子上起身。
“也不怪誦哥兒震驚了,這茶的確太珍貴了。”蘇婉忙道自己說漏嘴了,想到對方的身份,蘇婉繼續追問,“誦哥兒哪裏人氏?”
趙誦聽蘇婉一說,想起王安給他準備的假身份,也就答道:“臨安府富陽縣人。”
蘇婉點頭,富陽就在臨安府下,她認識一名專門繪製畫像的老人,那老人張令賢據說是張擇端的後人。
她可以讓府中下人拿着趙誦的畫像去打聽,當即就沒有繼續問下去。
趙誦也是臉色一松,神態恢復如初,畢竟那是個假身份,如果真被當面揭穿,說的輕一點,會壞了這門合作,嚴重些興許會面臨牢獄之災。
蘇婉則是問了其他問題,比如“白疊子”。
這一問,趙誦知道重點來了。
方才他在店裏逛了下,蘇家所操持的紡織品中,有絹、紗、鍛、絲、綿、絮、錦、布(葛麻、苧麻布)等紡織品、毛紡織品,卻唯獨沒見過棉製品。
所謂的白疊子,即棉花。又作白疊、帛疊等。
一年生草本非洲棉。公元2世紀時,西域已有種植。
南北朝時,高昌等地普遍種植。人多以之為布並用於交易。
趙誦心道,這時候的棉花雖然已經傳入中國,但還沒有普及開來,沒有人知道它的經濟價值,而且這白疊子對宋人來說,大部分是作為觀賞植物的。
要說後世,那是黃道婆的功勞了,還有明太祖強制在全國各地推行的緣故。不過眼下趙誦來了,就要讓他來推廣了。
“蘇小娘子見過沒有?”趙誦問道。
蘇婉搖首,“沒有,不過你能畫出來么,若是見過,改日定送了來。”
趙誦尷尬道:“也罷,只是我畫工不好,要出洋相的。”
“無妨,蚓蟲都見過了,害怕鬼畫符么?”蘇婉有些發笑。
蘇婉當即命小廝送來紙筆,只是趙誦對那毛筆有些苦大仇深。
趙誦咳了一聲,拿起毛筆,畫了起來,這一畫居然花費了半個時辰,費了不少澄心堂的宣紙,趙誦畫完之後這才扶額交差。
蘇婉看了看,搖搖頭,“沒見過。”
正此刻,蘇家綢緞莊門口忽來了一輛馬車,那馬車的帘子是粉色的,而且花紋上織就的有些線條,在陽光下閃現金色,這馬車的主人一定非富即貴,趙誦想到。
蘇婉起身,立即出去迎接,趙誦也隨着蘇婉出門。
只見那馬車停了下去,馬夫立即牽着韁繩拴在路邊拴馬的石柱子上,然後站在馬車旁,十分恭敬的樣子。
緊接着,一青衣小廝模樣之人,邁着細碎的步伐,點頭哈腰,掀開轎簾后,立即本分地彎下腰站在馬車邊上。
從車馬上現行下來的是一個繫着紅繩,梳着丫鬟髮髻的少女,約莫十三四歲,穿着一身青色衣裳,那丫鬟下了車馬後就站着,一隻手朝着馬車上伸去。
隨後正主來了,那正主外罩一件裘皮,脖子上圈着一白色狐尾,下着一件襖裙,腳踢粉紅色繡鞋。
一抬首,只見此女膚若凝脂,冰肌玉骨,竟比那蘇婉冷艷高貴不少,模樣甚是好看,神態舉止間也是透出一股高冷,不可侵犯神情。
“寶兒姐姐你來了。”蘇婉匆匆迎了上去。
趙誦頷首,站在不遠處一側,方才他看到那馬車的裝飾時,認定那女子不是普通人,再見了那女子一面,驚為天人。
此刻他神情十分恭敬,不敢有半分差錯。
“姐姐今日怎麼來了?”蘇婉忙問道。
女子嘆氣道:“宮裏面實在是苦悶了,我一天到晚學女工。”
蘇婉笑道:“姐姐可是天潢貴胄,可不是我等商賈之女。”
“咦,這人是誰?”趙寶兒忽然看到蘇婉身後不遠站着的一年輕男子,此人穿着一件直領、對襟,但材質為布衫,頭上一頂東坡巾,面如冠玉,身材高大,看這打扮應是一個士子。
趙寶兒很是怪異,莫非這人是蘇婉的未來夫婿,但她知道蘇婉不是那樣隨便的女子,但她還是起了捉弄蘇婉的心思。
“小婉兒,這是你未來的夫婿么?”
說著,趙寶兒踏着青衣小廝的肩膀跳下身,慢慢朝着趙誦這邊走去,蘇婉一看不好,這趙誦畢竟是外人,若是言語之間或是禮節之中出了差錯,頂撞了公主殿下就不好了。
蘇婉沒想到姐姐把趙誦當成了未來夫婿,她看了看趙誦,趙誦站的位置有些遠,而且神態恭敬。
“姐姐莫要取笑,這是我鋪子的客人而已。”
“客人?”趙寶兒神色疑惑看着蘇婉。
蘇婉暗道不好,卻聽趙寶兒接下來道:“哎——婉兒,今年十六了,也該找夫婿了。”
蘇婉鬆了口氣,卻有些嗔怪,擠了擠眼睛,露出極其委屈的神色,“姐姐十七了,也都沒嫁人,我為什麼要嫁!”
趙寶兒看到閨中好友這副樣子,知道她說的是真的,再說下去也就沒意思了,也就不繼續開玩笑了,她忙結束話題。
“哎,今日不說談婚論嫁的事情了,我好不容易逃出宮,自然要好好逛逛御街。”
蘇婉道:“逛街,這才差不多。”
“不過妹妹也要注意,你始終待字閨中,日後便是要嫁人的,尋常時候可注意這男女大防,以免吃虧啊。”趙寶兒說完一個古怪的神色遞了過來。
蘇婉發笑,然後掐了掐趙寶兒的腰肢,“好了,妹妹知道的,姐姐你又說到哪裏去了。”
趙寶兒頓感腰間吃疼起來,苦笑不得,“姐姐也是為你好!這女人始終要嫁人的。”
“好了好了,姐姐再這麼說下去,妹妹就要送客了!”
“哎——不說了不說了。”趙寶兒拍了一下腦袋,“快,玉兒,把宋五嫂魚羹端給小婉兒,天冷了就不好吃了。”
在趙寶兒的吩咐下,丫鬟玉兒忙將一食盒遞給蘇婉,這宋五嫂魚羹可是蘇堤那買來的,沒想到這個公主姐姐還特意大老遠送了吃食過來。
蘇婉忙謝恩,接下的同時,趁着空檔忙遞給趙誦一個眼神。
趙誦雖然不清楚那女子身份,但覺得對方身份尊貴,此時蘇婉熱情相邀,趙誦又覺得無事可做,立即起身告辭,反正今日已交代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