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雨夜重生
1983年10月23日。
南淮市,東城區,細雨紛飛,一條彎彎曲曲的石板路邊的小水溝里,張軍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一陣冷風吹過,他打了一個寒顫,看到自己泥水滿身的樣子,有點兒好奇,這是哪兒?咋會這麼眼熟呢?
天色漸黑,石板路兩旁的房屋裏透出幾束暗淡的燈光。
他猛然間想起,這不是他年輕時候的那個南淮的東城區嗎?可是這一片的平房早就被他給拆了啊,難道這是一場夢不成?
他仍很清楚地記得,就是這麼一個雨夜,就在這麼一個地方,發生了一件改變了他的妻子、父母及弟弟妹妹全家人命運的事情。
想到這裏,他身上冷汗驟然而下。
不、絕對不行,就算是夢裏,他也絕對不能讓那件事情再發生一次。
幾乎是下意識地,他掙扎着起身,憋着一口氣,跑進了兩百多米遠的一個小院子裏。
昏黃的燈光在一間小屋的窗戶上搖晃出兩個糾結扭打的身影,激起了他全身的憤怒。
一個年輕女子凄厲的哭喊聲傳出來:“來人吶,救命啊!張軍,你在哪兒?”
緊接着是男子淫邪的聲音:“別喊了,你喊破了嗓子也沒用了,你那親愛的張軍已經把你輸給老子了,怎麼著也沒能逃出老子的手掌心吧?哈哈哈。”
扭打聲、杯碗摔碎聲……
門外的張軍用盡全力,一腳踹開房門,衝進屋裏,抓住正與妻子單紅拉扯的李二毛一隻胳膊,重重一拳打在他的肋骨上。
李二毛吃痛之下,顧不得與單紅的拉扯,彎腰罵道:“娘個球的,你誰呀?破壞老子的好事?”
“呯!”又一拳,結結實實地將李二毛掀翻在地上。
張軍紅着眼睛看了看躲在角落裏的單紅,撈起地上的李二毛,一路拖到屋外院子裏。
雨水中,李二毛總算是看清楚了打他的人是誰。
“張軍,你特么的瘋了吧?說好了讓你老婆陪我三天,你輸我的三百塊就了了的,這還沒得開始呢,你咋地反悔了呢?”
“滾出去!欠你的錢肯定還你,今兒往後,你再敢進這個院子一步,我打斷你的腿。”
“好,張軍,你小子夠狠,就一個禮拜,你個屁兒湯玩意兒,要是再還不上,我讓你好看。”
李二毛起身,一步一回頭地指着張軍離開了。
張軍轉身進屋,關好門,看到妻子衣服有些凌亂,但還算完整,便長出了口氣。
還好,他跑回來的很及時,如果這不是在夢裏,一切都是真該多好啊。
單紅那雙好看的眼睛裏露出極其複雜的目光,有憤怒,有不解,有不安,有委屈,更有一絲厭棄人世的冷意,這讓張軍不知如何是好,很是恐慌。
他上前將妻子摟在懷裏。
單紅不哭也不鬧,眼睛定定地望着對面牆上的相框。
那裏面有很多照片,其中最大的一張,是她和張軍結婚時照的那一張。
不一會兒,房門又被人一腳踢開。
張軍轉回頭,看到父親拎着一根木棒,身後是弟弟張伍、妹妹張月。
張東林看到滿地杯碗碎片,歪倒的暖水瓶,傾斜的桌子,摟着媳婦的兒子,他總算是緩下來一口氣,晃了兩下,差點兒摔倒。
在小兒子張伍的攙扶下坐到了屋裏唯一完整的凳子上,喘了幾口氣后,用木棒指着張軍喝到:“跪下!”
張軍不聲不響地轉身,跪在父親面前。
一旁的張伍與張月互相看一眼,心中都冒出一個相同的大問號:大哥今天咋這麼聽話了?
“卟、卟、卟……”木棒打在張軍後背上,發出沉悶的聲音。
白色的襯衣上,漸漸顯出一條條的血色。
張軍咬牙忍着疼痛,感覺到這是很真實的場景,再想想父親、弟弟、妹妹及身後的單紅的穿着,讓他意識到,這或許根本就是真的,他回到了四十年前的八零年代自己那副年輕的軀體裏。
太好了,這難道是上蒼看他可憐給了一個彌補的機會么?
想到這裏,他眼中充滿了淚水,嘴角卻勾起一個開心的笑容。
“爸,別打了,再打就要打死他了。”
“是啊,爸,你看大哥這不是及時趕回來了么?”
張伍和張月看不下去了,跪下來求情了。
張軍心裏仍想着自己的剛才的想法,既然老天給了他這麼一個難得的機會,這一生他再也不會讓他們傷心了,竭盡全力給他們一個幸福的生活。
一種二十五歲之後從未有過的溫暖的感覺,讓他淚如雨下。
終於,張東林停下手中的木棒,手指着張軍的鼻子大罵:“你、你個畜生!你咋能幹出這種事來?”
“爸,我錯了,我知道錯了,您和媽媽、單紅、弟弟、妹妹,你們都給我一個最後的機會,我一定改好,一定不讓你們再失望了。”
張軍好像一點都沒感覺到疼,流着淚說道。
“哼!”父親冷冷地哼了聲,“還好,你今天還知道及時趕回來,不然我肯定打死你。至於以後,再說吧。我們走,小月,扶你嫂子回家。”
單紅一直站在一邊沒有說話,她看到了張軍挨打時還露出了笑與哭交織的樣子,在那一刻,她總感覺這個張軍和她認識的那個只知道喝酒、賭牌、打老婆的張軍好像不大一樣,感覺很陌生,卻又說不上哪裏不一樣,只是覺得有些虛幻。
單紅最後也並沒有跟着張月回去。
家裏住房很緊張,一共就三間小屋子,老兩口一間,張伍一間,張月一間。
尤其是張月住的那一間,小到轉不開身,用木板拼起的床僅有一米寬,如果單紅去了,會給那個家帶來很大的不便。
清冷的小屋內,單紅一言不發地面向牆壁和衣而卧。
抽動的肩膀顯示她在哭。
張軍不知道說什麼好,更不知道如何去安慰她,他在這方面的經驗幾乎為零。前一世,他事業成功,女人都是圍着他轉的,哄女人這樣的事情是根本不可能存在的。
所以,他只能手足無措地站在那裏。
單紅在哭泣中睡了過去,她太累了,白天在學校像沒事人一樣,微笑着給學生們上課,批改作業,晚上回來后卻沒想到會遇到這種事情,體力和心力都消耗到了極點。
張軍慢慢地挪到床上,輕輕地從背後抱住單紅瘦弱的身體,有些涼。
真實的疼痛和場景,還有這風雨飄搖的夜晚裏,懷裏抱着的真實的女人。
這個時候,他總算是確定了一件事,他真的回到了年輕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