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明日
特蕾西覺得盧卡瘋了。
“夜鶯？”她的語調比平時高了好幾個八度，“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是那邊的人。”
“怎麼？”
盧卡的態度差點讓特蕾西吐血，她不得不喝了口水壓下自己心中的不安。
“這太冒險了。”特蕾西棕色的眸子顯得憂心忡忡，“要知道，一旦有什麼閃失，這後果可不是你我能承擔得起的——那是拿所有人的性命做賭！”
“好啦好啦。”盧卡伸手想要把特蕾西額角的亂髮捋到一邊。特蕾西稍微偏了偏頭，但還是沒有完全避開他的手。她便也不再躲閃，只靜靜聽着他講話。
“……但我們必須建立和外界的聯繫，而夜鶯是唯一的機會。難不成你想讓我們一個個地溜出去，結果還沒走幾個就被發現了？”
特蕾西秀眉微蹙，仔細思索着盧卡的話。晨光微熙，她的臉龐愈發顯出一種不同尋常的美。
“好了，你先走吧，我自己再想想——不過下次你可不能自作主張了，畢竟這麼大的事……”
盧卡忙不迭地道：“當然不會。下次我保證先請示你！”
眼見特蕾西的態度有了明顯的轉變，他也是發自心底地高興。
特蕾西看了他一眼，嘴角銜了一絲笑意：“明天見。”
……
盧卡走後不久，特蕾西的病房裏又迎來了一位新的訪客——瑪爾塔。
但奇怪的是，她的髮髻梳得不像往常那麼利落，臉上也稍稍帶了幾分疲憊。
特蕾西見她這個樣子，心下不禁擔憂。
“你怎麼了？”
瑪爾塔沒說話，只是自顧自地倒杯水喝了。許久之後，她才緩緩地開口：
“特蕾西，我越來越覺出莊園的詭異了。”
“按理說，我們這些遊戲的參與者不都是素未謀面的嗎？但為什麼……為什麼我感覺到有許多人都是刻意被安排進這場實驗里的？而且還是仇人……”
“甚至連他也……我從來沒有見過他對一個人有那麼大的惡意。”
無力的詞語從瑪爾塔的唇齒間滾落，特蕾西明顯能感覺出她的迷惘。
刻意安排？特蕾西心中一動——這倒是應了她之前的某個猜想。
她做了個手勢請瑪爾塔繼續說下去。
聽完瑪爾塔的一席話，特蕾西竟感覺自己有些混亂了：“所以……奈布他故意讓穆羅的傷勢更嚴重？”
“當然！”她急急地道。似乎又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她弱弱地補了一句：“其實也不一定，但……你應該明白的！我來一是想告訴你這件事，二來也是提醒你，對抗那些人並非易事。”
“畢竟，他們可是以‘研究者’自居——我能感覺到，以後我們一起並肩戰鬥的日子不遠了。”
特蕾西有些訕訕地笑了一下，不知道怎麼回答。好在，瑪爾塔的目光掠過床頭柜上的鐘錶時，猛然發現什麼似的喊了起來：“早上九點的匹配……該死，我怎麼忘了！我先走了！”
“……”
特蕾西看着她慌亂的背影，不禁啞然失笑。
不過她說得倒也對，那天離得不遠了。
………
接下來的幾天，特蕾西趁着自己的精神好些了，便忙於修補自己的機械玩偶和製作一些鐘錶的零件，對於庄園裏的局勢倒也沒大關注。但隨着病情的好轉，繼續進行“遊戲”也成了她的必選項。
於是在六月的一天，特蕾西.列茲尼克正式回到了這場無聲的實驗中。
當然，說是“正式”的實驗還不夠準確——真正的“實驗”還沒開始，一旦開始，將是所有人的噩夢。
但不管怎樣，一切還是有條不紊地進行着。這似乎給所有人造成了一種錯覺，包括特蕾西在內。
………
六月十二日。
獨屬於清晨的陽光如一隻大手，輕輕撫上特蕾西金色的短髮。她的身影微斜，擋住了門口的人。
“呃……很抱歉，信徒小姐——請允許我這麼稱呼你，你不能進來。”
伊德海拉的聲音懶洋洋地傳來：“特蕾西，你的規矩可越來越多咯。你還得感謝我這次過來呢——不然你死都死不明白，當然你們所有人也都一樣。”
信徒眨了眨眼，也不顧特蕾西的阻攔，就徑直走進她的宿舍。
“看看吧。”
一張紙？這有什麼用？
雖然懷疑，但特蕾西還是打開了摺疊的紙。
那張紙上只有一個單詞：Tomorrow.
“什麼意思？”她皺了皺眉。
“明天，明天……”信徒突然爆發出一陣尖利的笑聲，“你不明白么？明天就是實驗開始的日子了，我想。這消息還是你的好瓦爾萊塔聽來的呢！”
特蕾西的眉鎖得更緊了。
“明天……消息可信嗎？”
伊德海拉的信徒也學着她皺了皺眉：“我不知道，但你總得做好準備。監管者這一陣營的設置就是為了處決你們的，你們力量本來就薄弱，再加上安和那個隱士還都是漆黑之眼的……”
似乎意識到了自己的失言，伊德海拉的聲音小了些：“不管怎樣，你別忘了你的諾言。帶着我們，走出去。”
特蕾西勉強地笑笑，道：“神也會死嗎？”
“自然不是。但要一直在這庄園裏和一群各懷鬼胎的人待着，神也會厭倦。”
“我走了。”
……
出乎特蕾西的意料的是，她的內心出奇地平靜，彷彿早就預料到會有這一天——雖然事實也確實如此，但她也未曾想到自己心中竟然毫無波瀾。
她垂首，靜靜地看着那些陪伴了自己幾年的零件和圖紙，心中終於不禁湧出一絲悲戚。
如果那場爆炸沒有發生，如果父親沒有那麼早地離她而去，是不是她就可以守着它們，開一家小小的鐘錶店，繾綣流年？
或許吧。
但人生在世，又哪有那麼多如果？
眼下她已開口承諾，要儘可能地保全所有人的性命。但誰又能保全她呢？
特蕾西抬眸看着窗外——陽光明媚的天，卻總有幾隻烏鴉盤旋在莊園的上方。
她明白，最終的宿命即將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