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道化夢境

第二十五章 道化夢境

獨孤朔到了破廟,四周寂靜悄然。再看日頭,殘落着西垂,離洛陽城宵禁,尚有一個時辰多餘。

殘破的廟宇,周遭斷壁殘垣,裏面供奉的不知是哪路神仙。

連日的勞頓,獨孤朔只覺頭腦昏沉,似有倦意,遂委身斜靠在門台的柱子上,不覺睡了過去。

隱隱似有行人腳步聲,步履平穩,不像是林風晚的。

獨孤朔左臂猛地抽搐幾番,只將他喚醒過來。

開眼看時,周遭白亮非常,似乎天已大明。

他猛然翻起身來,嘴中大叫道:“晚兒!晚兒!”卻也死寂一般沉,沒有回聲。

他慌亂看向四周,連一個人影也沒有。

他才往前走了幾步,只覺腳力沉的很,好似粘在地上一般。就聽得身後又有腳步聲,他回頭看時,卻也沒人。

他心間暗叫不好,一心想着林風晚如何未能赴約,莫不是出了甚岔子,被金吾衛發現了。

如是想着,眼前又有呼吸聲,他急急抬眼去看,險些與那人撞個正臉。

原是一個和尚,那和尚雙手合十,輕道一聲“阿彌陀佛”。

獨孤朔後退半步,看清了和尚面容,也學着道一聲“阿彌陀佛”。

一個慈眉善目的和尚,走路和音貌似乎極為熟知,但任他如何也回想不起來。

那和尚又開言道:“這麼晚了,施主如何一個人宿在這裏?”

獨孤朔看着眼前光亮如晝,遂笑道:“師傅說笑,這明明是白晝,何來晚了之說?”

卻是才說罷,轉身看時,白晝忽變成暗夜了,獨孤朔急忙揉了揉眼睛,原是門台之上立了一支火燭,將破院映的光亮非常。適才獨孤朔睡眼惺忪,反倒以為是白晝了。

那和尚往台階上走了幾步,朝着破屋之內合十說了一聲“阿彌陀佛”。

獨孤朔見了笑道:“如何佛門和尚竟拜起了道家廟!”

那人笑而不語,看向獨孤朔良久才道:“這裏原本供奉的佛龕,因前些年朝廷滅佛,所以搗毀了佛像,供起了三清!”

獨孤朔聽了,連連點頭,也如和尚一般言道:“如何這麼晚了,師傅會流連至此?”

那和尚道:“因往大乘寺去聽西域的番僧講經,趕在宵禁前回來,這才錯過了時辰,投了院落,不巧碰到了施主!”

獨孤朔點點頭,心間又想起林風晚,忙問道:“不知當下是何時辰?”

和尚道:“該是過了子時了!”

獨孤朔又道:“如何竟錯了這些時辰,可恨貪睡誤了大事!”說罷,便急急要走。

和尚搶着上前攔住去路道:“這麼晚了,施主要到哪裏去?”

獨孤朔不管和尚,繞開了直往前走,卻是如何用力,雙腳竟不聽使喚,他急忙對和尚言道:“師傅,我的腳如何使不上力氣?”

那和尚笑道:“因為你在夢中!”

獨孤朔聽了,疑惑地笑道:“師傅說笑,若是夢中,我如何能與之言?莫不是師傅施法將我困住了!”

和尚笑道:“施主說笑,困住你的不是老衲,而是你自己,你自己趟在泥潭之中,卻說是老衲的不是,世人皆是如此撇清自己,講一切錯因強加在別人身上!”

“那該當如何才能出這泥沼旁?”獨孤朔問道。

和尚道:“佛說一切機緣,自有定數,該會來的會來,不該來的等不到,哈哈!”

獨孤朔只覺這和尚說話奇怪,遂不與言語。便試着離那和尚遠一些,遂往後退了幾步,竟然能走,他便笑道:“佛家說出家人不打誑語,師父如何要欺騙與我?”

和尚笑而不語。

獨孤朔又問:“師傅可知我所等為何人?”

和尚笑道:“你等的不是人,而是天意!”

獨孤朔越發覺得荒誕,當真以為是夢境,遂不理會,只管兀自躺下,他忽地轉念想起人們常說夢中之人因痛而醒,於是他暗自用右手掐左手,卻也痛的利害,眼前之境並不消失。

他慌亂着欲起來,卻發現自己渾身動彈不得。

他急忙向和尚求救,那和尚坐在台階上,看着夜空突然說道:“淼淼梧州,自有真相,得救之道,便在其中!”

獨孤朔還在掙扎,忽聽得院外馬蹄聲,正欲和尚言說,那和尚須臾化作一個長須道人,繼而化作一縷白煙消散了。

獨孤朔驚的一身冷汗,大聲喊叫起來,卻是原本動彈不得的身子忽然失了束縛一般,變得輕鬆了。

忙一看,四下並無人跡,亦無火燭,只有皓月當空。

獨孤朔稍稍定了定神,原是一場大夢。

正欲起身,便見林風晚一襲金吾衛裝束,舉着燈籠進來了。

連日的思念,竟如刻骨一般,兩人緊緊擁在一起。

自古別離相思最為甚,這般場景,獨孤朔不知盼了多久。

吹滅燈籠,兩人靜立在破院之內,一身便都是月光。

一夜無話,待天微明時,兩人已然躍馬出了洛州地界。

“我們去那兒?”林風晚問道。

“天地之大,四海為家!”獨孤朔看向林風晚說道。林風晚聽了,莞爾一笑,兩人同乘一馬,一路馳騁。

一路之上獨孤朔心事重重,林風晚見他總是悶悶不樂,遂變着法子逗他。

走了半晌,兩人歇息之時,林風晚忽然問道:“你這一路心事重重,時不時神都還有牽挂之事,或是那朝廷的榮華富貴你捨不得拋棄,多年經營,如今一朝散盡,你心中可有是有遺憾嗎?”

獨孤朔聽了,苦笑一聲道:“我的心境,你是最是清楚不過,這一路走來,遺憾倒是沒有,卻有一事左右思慮,於心中挂念,始終不能釋懷!”

林風晚聽了,皺起眉頭問道:“你素來不貪戀高官厚祿,莫不是還有個姑娘讓你掛牽?”獨孤朔聽了,忽然叫道:“遭了,還真有個姑娘!”

林風晚霎時醋意大發,轉過身去,鼻間哼哼着不說話。

獨孤朔見狀忙道:“晚兒你誤會了,我說的姑娘並非你所想的姑娘,前些日子你被喚進宮去,我始終尋不得你的下落,以為被春秋道捉了去,遂盜取了萬國朝賀的佈防圖去換,豈料與春秋道人動手,險些喪了性命,被春秋道的一姑子救了,她仍重傷修養在晏統領家中!”

林風晚聽了,一時心酸,擁住獨孤朔說道:“想不到此中還有這些曲折,不知那姑娘傷的如何?”

“她替我擋下數箭,雖是性命無虞,卻是…”

“卻是什麼?”

“大夫說她傷了臟腑,不能孕育…”

獨孤朔未及說完,林風晚忽地起身,緊緊盯住獨孤朔說道:“獨孤朔,你可知生兒育女於姑娘而言有何般之重,她既為你捨身忘死,你當不能辜負她的心,你可以不帶我走,卻也不能將她一人留在神都,任由自生自滅!”

“晚兒,你誤會了,我自知她心境,卻也只當她如妹妹一般,絕無它心,我此生得你一人足矣!”

“若是那姑娘未受此傷害,此話無可厚非,眼下這情形,你若不娶她,她此生再也無法嫁人了,我雖有私心,卻也不是蠻不講理的胭脂虎,要走就帶着她一同走吧!”林風晚說的斬釘截鐵。

“眼下她傷勢尚未痊癒,帶着她越發不能康泰!況且她身在神都城裏,未必會跟着我們到處漂泊!”

林風晚聽了,點頭應允。

當下休息片刻,復又上馬前行。獨孤朔勒馬托起林風晚時,林風晚看見了他左手上的傷,便問道:“你的如何被抓成這般,莫不會還有一個姑娘吧!”

獨孤朔聽了,笑道:“姑娘不曾有,和尚倒有一個!”

“和尚,莫不是你還有喜歡的和尚呢?”林風晚氣的前仰後合。

“不是,說來也是怪事,昨夜我等在破廟之內,竟夢得一個和尚,他言說我等的不是人,而是天意,他臨走時化身為道士,說去到梧州,能尋得真相,你說奇也不奇!”獨孤朔拍着馬匹,一路馳騁起來。

“確實奇怪,可那和尚為何要與你說這些怪話,莫不是託夢給你,要你去梧州,那梧州可有你相熟之人!”林風晚問道。

獨孤朔搖搖頭,思忖着說道:“我本性子執拗,不善與人交,除卻裴徐之外,哪還有什麼朋友,倒是經年累月,積攢了一世的仇敵!”

林風晚聽了,嬉戲一笑,雙手捋着頭髮說道:“大周之大,由着性子去,莫不如梧州走一遭又有何妨,且看你夢中情和尚說的准也不準!”

獨孤朔見林風晚話里透着古怪可愛,便道:“便就去吧,眼下朝內紛爭,武家兄弟與廬陵王斗的正歡,各司也顧不上管你,我本想帶你往西域去,既然你想去江南,便同你看看吧!”

“獨孤朔,謝謝你!”林風晚突然說道。

獨孤朔不知她如何突然說這話,遂輕輕從身後將她抱住,慢慢說道:“你知我心意,何故要說謝字,本來說好了等我攢夠了錢贖你的,卻是耽擱了這麼久,眼下又不得不帶着你四海漂泊,如浮萍一般!”

“這是那裏的話,這些念頭,都是你護着我,免受他人欺凌,教坊中許多姐妹,連同姑姑也都是最為羨慕我,我遂失了父母庇佑,卻得了你的保護,而我又經常使性子,你也不生我的氣,且不說要我說一句謝謝,便是用我的性命去換你的性命,我何嘗會有半點猶豫!”林風晚說的款款深情。

“傻丫頭,我才不要你用性命去換我的性命,我情願自己死!”

“才不要,我要你好好活着,帶我去仗劍江湖,浪跡天涯!”

“好,我們去浪跡天涯!”

“可惜了…”林風晚嘆息地說道。

“可惜什麼?莫不是你後悔了!”獨孤朔忙問道。

“不是,我是可惜這些年積攢了些許體己未能帶着,要不然等以後老了,就開一間小酒館,你當夥計,我做店家!”林風晚想着以後的樣子,臉上不禁露出喜悅之色。

“可惜了…”獨孤朔也學着林風晚的樣子嘆息道。

“可惜什麼?莫不是你不想開酒肆,還想你那朝廷的俸祿!”

“哈哈,我是可惜未能將你早些贖出來,東市坊內有一處宅院,距皇城不過三里地,乃是我父親故友所贈,本是留給你的,奈何造化弄人,只得託管家變賣了!”獨孤朔故意惋惜地說道。

“東市坊的宅院,那是二品大員才享有的,我本無這福分,你卻有這心意,罷了,有你就足夠了!”林風晚慢慢說道。

“我本想着將那宅院變賣了,賄賂好大理寺,討了文書,卻又不想你受委屈,故而一直猶豫,早知你今日要跟着我流落江湖,還不如早早買了的好!”獨孤朔說道。

“哈哈,這大概就是那和尚說的天意吧!”

“走,我們再去梧州看看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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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浮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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