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八章 走江湖不必相同
“喲，真是巧啊，您也來賞月？”一道男子聲音忽然在背後響起，“今兒個天氣不錯，月亮又大又圓。”
林月回頭看去，是一位披頭散髮的中年人，就算是在夜色里，也能看出他的頭髮打結，其長得周正，只是鼻子下的稀疏的鬍鬚，讓他看起來十分邋遢。
中年男子也是坐在瓦片之上，右手反撐着，抬頭看向夜空。
順着其目光看去，只有燈火映紅的夜，哪裏有什麼又大又圓的月亮。
“別看了……只比你高了一二兩三境。”中年男子瞥了林月一眼，毫不在意地說道。
原來是他釋放靈氣查探了對方的修為，不過沒有能看透。他乾笑一聲，“不打擾前輩賞月，告辭。”
說完輕踏瓦片，飛身又返回方才的巷子中，站着等了片刻，不見對方追來，便邁步準備走出巷子，剛一走兩步他又停住了。
“孟前輩說要多經歷些人事物，我躲什麼呢？”
想到此處，他一步躍上房頂，想主動與剛才那人搭話，可尋一圈半個人影都不見，只得又落了地。
他忽然有了個明悟。
從還未入城到現在，形形色色的行人遇見不少，可交匯過眼神的，說過話的，沒幾個，這與在下三洲時，並沒有什麼差別。走江湖，自己目的不同，走的江湖自然就不同。走江湖，是填補自己在下三洲未曾經歷過的東西，這在眼下並不是最重要的，如今最緊要的目的，是九境，是保住下三洲不失，是讓那所謂的買路錢，不變成棺材錢！
年輕的劍客在原地佇立許久，丟開故意“找事”的心思，大步離去，出城，南下。
身後是半邊紅燭夜色，身前是最熟悉的寂靜曠野。見四下已無人，他拔劍出鞘，一步踏上，御劍升空。他要往南走，去到落葉洲。
御劍飛了數息，他落到地面，找了處無人的山林，一頭扎進去，隨意尋了個避風處，便盤坐起來。
方才那番心思在他反應過來后，不一會兒就將其中純粹的情緒平息下來，理是那麼個理，可關鍵是在自身境界與戰力，若到了落葉洲，還是四境，還是五六境的戰力，到了又有何用？
他盤坐之後，意識進入心丹小天地。
常常盤坐的山頂，他站定眺望，忽然間他又出現在一處平原，伸手引來一截樹枝，以樹枝當劍，在小天地內出劍。
在心丹內他是意識化身，不會出現力竭、靈氣枯竭的情況，所以他只管出劍。都是最基礎的招式，每一劍都有劍氣迸發，都帶有劍意。
空曠無垠的平原，時有一道白色劍氣掃過，一開始，途徑路徑上，雜草連根拔起，草絮滿天。
如此出劍兩個月，感到精神疲憊之後，他散去意識化身，在外界睜開眼來，倒頭就睡。
睡至第二天，天亮之後，他先是吃了些烤肉點點肚子，再翻開孟雲給的《神照拳》拳譜，熟記開頭的基本拳架，然後就地擺開架勢。
只見他雙腿微曲，右拳置於腰間，左拳舉在面前，長長呼吸。
體內除去能察覺到的靈氣流轉，他還感受到持續不息的一種情緒，那是出拳之前，堅信這一拳能擊潰敵手，不管對方是誰。
他刻意不去調動靈氣，直直打出一拳，拳下生風，不過除了力勁之外，沒什麼威力可言。
下一拳他調動靈氣，以出劍的方式出拳，一道白色拳風疾馳而去，擊斷前方樹木。
“我覺得與出劍無異，只是擺出拳架時，那股氣勢不得了，但也只是意氣而已，我有小天地支撐的劍意，何必舍本逐利？”
這兩拳出了之後，他便將其捨棄，不管是對是錯，他鐵了心只練劍了。
收了拳架，他將插在地上的長劍提起，拔劍，出劍。以出劍代替走路。
在心丹小天地每日出劍上千次，在這外界相當於溫習而已。
他以最基礎的招式出劍，走一步兩步，便出一劍，偶爾也施展身法閃身向前，現身時便是一記直刺、一記揮砍。
天氣陰沉，一路行走，一路出劍。
他如在下三洲的幾次遠遊一樣，專挑人跡罕見的路逕行走。一連幾天，白天練劍，晚上在小天地也練劍。
效果也明顯，其出劍動作更自然了，比起以往在下三洲練劍，效率更高。一是心思集中，二是小天地的練劍時間累計已有一年時間。
……
今日清晨，幾日陰鬱的烏雲還是沒把大雨落下，這在盛夏時節十分反常。
他在起伏丘陵的最高處，遠遠望了眼山丘之下的炊煙寥寥，又繼續趕路，依舊是以出劍代替行走。
忽然間，一道白色身影出現他的前方，定睛一看是那景中山的江靈。
“師姐，你怎麼來這兒了？”他疑惑問道。
臉色清冷的江靈盯着他，也不說話，臉上表情有着細微的變化，林月知道她這是在作自我掙扎的思考。
好大一會兒，江靈緩緩開口，“前幾日有大妖大搖大擺踏入南方地界，幾座山頭都出手了，可都沒有將其留下，被他逃到了北方。”
“然後呢？”
“有人探查到他停留的方向是北進城，所以幾座山頭都派出弟子尋找可疑之處，景中山三個內門弟子都出山了，我在此地看見了你，你為何在這兒？”
林月心思急轉，瞬間便想好了說辭，“師姐，我隨他們到了北方，一到地方，那章明就要殺我，我跑了許久，中途才將其反殺，但自己也受了傷，想着北方危險重重，便往南走，一年多時間走到了這兒。”
理由有很多漏洞，就看這位聽不聽得出來。
他又表現出好奇，“師姐，那頭大妖來這兒幹什麼？”
江靈又是等了好久才回話，“不知道，但幾座山頭都在猜測，他是送了其他人、或者精怪到了南方。”
“若是找到了大妖送的那位，會如何處置？”
“自然是殺掉。”江靈這次回答地很快。
“原來如此……”他暗自開始戒備。
江靈忽然轉身，邁開了腳步，“我此番算是出來歷練，我跟你一起走吧。”
“呃……”他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江靈見他沒有移步的意思，回頭皺眉看向他，似在詢問。
他微張嘴巴，又遲疑片刻才跟了上去。
兩人並肩行走，他一直注意對方的神態，心中戒備不減。江靈一開始就直盯着前方，並沒有去在意什麼風景。
“林月。”她忽然開口，“你為何會與那頭大妖搭上關係？”
“嗯？”他疑惑一聲，心中卻是警鈴大作，“師姐什麼意思？哪頭大妖？”
江靈偏頭面無表情地盯着他，“我不喜歡這些，但是不傻，外出歷練的內門弟子半年前回來后，哥哥打聽到你殺了章明，而且朱集尋了你半年，一點痕迹不見，必然是被人救走了，不然你逃不開他的追蹤。”
“為何？”他還想裝糊塗，“我撒開腿御劍逃跑，速度不慢，一路上也並沒有發覺有人跟蹤。”
“朱集有一件法器，可探查到方圓幾十里的靈氣流轉，這件法器在平常很是雞肋，但在荒郊野嶺卻還是有用。上次內門試煉降落的地方，是經過挑選的，周圍都沒有妖獸，其他內門弟子的軌跡也可輕易分辨，只有你的，出現過一段時間，便消失了。”
江靈說完之後，便不再看他，自顧自朝前走去。
林月心裏有些驚訝，不過很快就平息下來，“那師姐為何還要和我一起走？”
“承認了？”
“是。”
江靈再次偏頭，“那你先告訴我為，你和那頭大妖的關係。”
“朋友。”
“朋友？”江靈很是疑惑。
“嗯。”他點點頭，“和蘇萍兒一樣的朋友。”
江靈愣了一下，移步翩翩，但臉色又是那種沉浸在自己思緒的樣子。
她顯然知道林月在景中山與蘇萍兒的關係，還是她的哥哥，景中山掌律江榮在打聽林月為何沒有返回時，偶然聽到的。
那蘇萍兒在試煉結束后，去過林月住處，見他沒有返回，竟然壯起膽子，去詢問了內門弟子，但都沒有得到確切的結果。
“我不在意大妖或者是人類。”江靈終於開口，“我只是覺得你的修行很有趣，之前說了讓你自管修行，答應你的事被我忘了，我只是想把說過的話實現而已。一年不見，你的修為精進不少，看來我之前看到的沒錯。”
林月聽后遲遲沒有說話，以他對這位“呆呆傻傻”的師姐有限了解，能說出這種話來，並不奇怪，但是總覺得什麼地方不對。
“你要往哪兒走？”江靈又問道。
“落葉洲。”他下意識回了一句。
“着急嗎？”
“說急也不急。”他回答道：“急了也沒用。”
江靈望了眼南方，“那好，就去落葉洲。”
林月忽然反應過來，那感覺不對的地方，是江靈這種不加掩飾的洒脫，是在下山州的人身上才能經常看到的，上六洲的人，每個人的彎彎繞繞都不少。
他表情古怪的看了對方一眼后，才看向前方路途，與其同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