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8章 蘇璟的試探
“對了，蘇師，您出去這會都了解到什麼了？”
朱標朝着蘇璟問道。
兩個人原本就是分工，朱標看糧冊，而蘇璟則是外面打探情況。
蘇璟點點頭：“倒是真知道了一個很有意思的事情。永嘉縣最大的米行老闆，正是這知府孟松的小舅子。”
“還有這事？”
朱標神色一變道：“那這個米行，豈不是很有可能就是孟松的白手套。”
白手套這個詞，自然不是明朝有的，不過蘇璟之前教過一些，朱標也是屬於活學活用了。
“你倒是敢想，不過倒是和我一聽到這事時候的想法一樣。”
蘇璟笑着說道：“不過呢，這個米行名聲卻是非常好，整個永嘉縣有口皆碑，全因孟松毫不偏袒。”
聽到這話，朱標則是眼前一亮：“這就對了！蘇師，若是這孟松刻意偏袒這個米行，那學生反而覺得白手套的事情不太可信，但現在學生已經有個七八成的把握了。”
蘇璟看着朱標道：“你的意思是這個白手套就是要有口皆碑才好用是不是，若是平日裏欺壓百姓慣了，那就容易被人盯上，也會被我們優先去調查。”
白手套么，其實就是個洗錢的工具。
自然是不能搞的聲名狼狽，自己黑了還怎麼當‘白手套’。
“蘇師看的透澈，學生便是這麼想的，孟松一下子能拿出幾百兩，再加上這個米行，此事大概率便是如此了。”
朱標緩緩說道，但臉上的疑惑或者說是猶豫，並未消散。
蘇璟一眼便看穿了朱標的疑惑，淡淡道：“太子，你是不是在想，這溫州府的知府明明不是個好官，這溫州府的百姓，過的卻好像不錯。這兩者之間，似乎很是矛盾對不對。”
朱標立刻道：“學生正是有此想法，父皇時常教導我，官員貪墨，百姓便會遭殃，百姓遭殃活不下去，自然就會揭竿而起，所以我大明律法，對待貪腐懲治尤其之重。”
“學生本以為這溫州府百姓生活富足祥和，一方主政之官員，不說清廉能幹，但起碼也得是個中庸之人。”
“然而現在看這知府孟松，不僅僅是個草包，還是個貪腐之官，學生實在是想不通，為什麼會這樣？”
老朱自己就是農民起義的，他很清楚百姓被壓榨到一定程度會做什麼。
故而他極其無法容忍貪腐，尤其是大明的官員貪腐。
朱標作為老朱最重視的兒子，也是大明未來的繼承人，言傳身教肯定是從未放鬆過的。
蘇璟起身淡淡道：“太子，其實你這個疑惑，我也有，不過我的疑惑與你稍稍有些區別，現在呢也稍微有了一點答案。”
“還請蘇師賜教！”
朱標立刻朝着蘇璟拱手道。
蘇璟擺擺手：“什麼賜教不賜教的，你現在可不比我差了，我也就說說我的想法。”
這話蘇璟可不是在誇讚，而是真心如此。
朱標的成長，快的讓人有些意想不到。
“蘇師謬讚，學生還需多多學習。”
朱標也是馬上就表達了自己的謙遜。
蘇璟沒再多糾纏這個話題，回到正題道：“溫州府現在的情況，若是不看孟松，用政通人和四個字來形容倒也沒什麼問題。”
“能夠達到這種效果，首先肯定肯定的是，靠孟松肯定是不可能的，那必然有一個人，雖然不是知府，但卻很好的完成了知府的工作，這才有了這麼一個如此祥和的溫州府。”
聽到這裏，朱標當即道：“蘇師說的是府丞趙榮臻吧。”
“沒錯！”
蘇璟點頭道：“趙榮臻絕對是一個能吏，而且據我這兩天的觀察和打聽，也大概明白，孟松在府衙里，基本上處於一個放手的狀態，大小事情都是趙榮臻在處理。”
“糧倉那邊，太子殿下親自去查過，我想太子你應該很清楚，糧倉的事情，只有可能是趙榮臻做的。”
“這個趙府丞，能力很強，溫州府能有現在這般景象，全是靠他。同時，他在府衙內的口碑也相當的好，就連小廝都相當的尊崇他。”
“我現在基本可以肯定，孟松和趙榮臻之間，達成了某種平衡。孟松將權力交給了趙榮臻，而趙榮臻則是幫孟松搞到了錢財，不然以孟松的水平，根本不可能貪腐了銀子名聲還可以。”
有些事情，當你是小老百姓的時候，很難知道，因為信息不對等。
而當你處在一個較高的位置上時，能看到的便會多上很多，自然也就更容易了解到事情的真相。
聽完蘇璟的話，朱標沉默了。
片刻之後，他開口道：“蘇師，若是事情真如您所說的這般，那這趙榮臻是為了什麼呢？幫孟松搞錢，自己卻費心儘力的治理溫州府？學生總覺得，這兩種行為，無法統一自洽到一個人的身上。”
朱標不是不相信有一心為公，心繫百姓的官員。
而是這樣的官員，不應該像趙榮臻一樣，為自己的上司搞錢。
蘇璟搖頭道：“我現在也不明白，而且這一切只是我的猜測，並沒有實際的證據。”
“我的建議是，太子你要着手對永嘉米行控制了，這個米行的賬本，很重要。”
“但切記不可打草驚蛇，趙榮臻不是一個愚蠢的人，一定得隱秘，在此期間，我們得穩住他和孟松，等到一切事情都塵埃落定，方可公諸於眾。”
猜測到真相的距離，蘇璟是清楚的。
個人的臆斷就決定一個知府和府丞的命運，那也太草率了。
大明律法嚴明，朱標也不是一個妄斷的太子。
“是，學生明白，這事學生會安排下去的。”
朱標立刻回答道。
蘇璟點點頭：“好，那你還是繼續做這些，我呢下午有時間就談談這位趙大人的口風。”
……
午休的時間轉瞬即逝，朱標繼續去看糧冊了，蘇璟則是在府衙內亂竄了起來。
“趙大人，沒打擾你吧。”
府丞的辦公室，蘇璟一臉笑呵呵的看着正在處理公文的趙榮臻道。
趙榮臻立刻起身道：“仁遠伯這說的什麼話，請坐請坐。”
說話間，他已經要去喊下人上茶了。
蘇璟趕忙道：“趙大人不必這麼麻煩了，我就是隨便看看，不用吃也不用喝，趙大人方便我就和趙大人聊幾句，不方便我就出去。”
趙榮臻走到蘇璟身旁坐下：“仁遠伯來訪，下官肯定是方便的，不知道仁遠伯想要問什麼呢？”
蘇璟笑道：“趙大人這話說的，就折煞我了，我能有什麼，就是太子殿下有事，我又幫不上什麼忙，加上這天氣炎熱，也不想出去，就隨便找人聊聊而已。”
“仁遠伯說的是，最近這天氣，的確是越來越熱了。”
趙榮臻點點頭：“不過我聽說京城的夏天，可是比這還要熱些的。”
“哦。”
蘇璟頗有些意外道：“趙大人去過京城？”
隨即便自嘲道：“我這說的什麼話，趙大人好歹也是一府之府丞，去過京城不是理所當然。”
“不。”
趙榮臻搖頭道：“下官還真沒去過京城，就連京城的夏天很熱，也還是小六同我說的，說是仁遠伯告訴他的。”
聽到這話，蘇璟微微一怔。
有些拿捏不準趙榮臻的意思，這事直接挑明了，小六就是來監視自己的嗎？
但看趙榮這說話的語氣態度，又不像是攤牌的意思。
“小六的確很有意思，他也同我說了不少趙大人的事情，府衙上下，對於趙大人，那都是崇敬有加啊！實在是令我佩服。”
蘇璟沒接招，直接轉到了趙榮臻的身上。
趙榮臻無奈道：“下面的人那不過是敬畏我罷了，自然不敢說我的壞話，仁遠伯可不要當真了，若是同太子殿下說了，之後言行不一，怕是不會太子殿下誤會。”
不得不說，趙榮臻此刻的表現，至少看起來是誠懇的。
蘇璟略作停頓，然後道：“趙大人太謙虛了，我雖然並未入朝為官，但也見了不少人，小六的話是真是假還是能分辨的。”
“就趙大人身為府丞，還能教導府衙內的小廝認字，甚至在他們家裏困難的時候還要幫助他們，我蘇璟以為，趙大人，必定是個好官！”
“好官么。”
趙榮臻明顯怔了一下，然後道：“仁遠伯說笑了，我趙榮臻算什麼好官，不過是儘力為溫州府的百姓做些事罷了。”
蘇璟立刻道：“趙大人這話說的，我先前說溫州府百姓生活富足祥和安樂，可能是恭維大人，但這兩日逛了逛，那就絕不是恭維了。”
“俗話說，為官一任，造福一方。我看趙大人便是這樣的好官吶！”
蘇璟繼續拍着趙榮臻的馬屁，想看看這趙榮臻的反應。
“仁遠伯謬讚了，我不過是府丞而已，溫州府能治理的這麼好，主要還是知府大人的功勞。”
趙榮臻直接把功勞給推到了知府孟松的身上。
說到底，一府的主政官員，還得是知府。
溫州府治理的這麼好，朝廷若是要表彰，第一個也必然是孟松。
當然了，若是出了問題，第一個擔責的也是孟松。
“唉~”
蘇璟嘆了口氣，看了看趙榮臻，然後搖了搖頭，直接起身就要離開。
剛到門口，趙榮臻的聲音響起：“不知仁遠伯因何嘆息？若是下官所致，還請仁遠伯明言。”
聽到這話，蘇璟轉身道：“趙大人，你我相識不過數日，但說實話，我是真為你感到不平啊！”
蘇璟此刻那真是聲情並茂，似乎是真的為趙榮臻憤怒。
趙榮臻一下子沒反應過來，遲疑了一下道：“仁遠伯，您這是什麼意思？下官不太明白啊。”
蘇璟看了一眼大門，確認沒人，這才道：“趙大人，既然這裏只有你我二人，那我就直說了，這溫州府的主事，到底是誰？”
趙榮臻臉色一變，立刻道：“仁遠伯這是什麼話，溫州府的主事，自然是知府大人，這可是朝廷定的！”
蘇璟搖頭道：“得了吧！趙大人，我都這麼說了，你還藏什麼，太子殿下都和我說了，這知府大人，根本就是個草包！這種知府，等到太子殿下回京，肯定是要拿了的。”
“啊！”
趙榮臻這下臉色是徹底綳不住了：“仁遠伯，你不是在和下官開玩笑吧！”
蘇璟小聲道：“趙大人，你要是這麼說，那我可就現在就走了。我也就是覺得，這知府大人是個草包，但溫州府卻治理的這麼好，肯定是你趙大人做了實事，為你覺得不平，這才過來和你說說的。”
聽到這話，趙榮臻直接沉默了。
他完全拿不準蘇璟這話到底是真是假，其中有沒有什麼陷阱。
蘇璟也不着急，就這麼等着趙榮臻。
畢竟聽到這種事，總不能立刻就給出回話。
過了一會，趙榮臻開口道：“下官多謝仁遠伯的好意了，但知府大人乃是下官的上司，若是仁遠伯要查知府大人，下官自然是配合的，但詆毀算計自己的上司，我趙榮臻是做不來的。”
這番話，趙榮臻說的十分的正氣凜然。
蘇璟有些意外，不得不說，趙榮臻這反應，超出了蘇璟的意料。
“唉！趙大人是正人君子，我無話可說，只是……唉……可惜了。”
蘇璟嘆着氣離開了趙榮臻的辦公室。
趙榮臻目送蘇璟離開，眼神也逐漸變得犀利起來。
“蘇璟，你到底想做什麼？這是你自己的意思，還是說……”
趙榮臻自言自語道，想要琢磨一下蘇璟，但又琢磨不出什麼來。
蘇璟的突然出現，還有這談論的話題內容，着實讓趙榮臻吃了一驚。
有些消息，那是他故意讓小六透露給蘇璟的，但那有些並不是。
蘇璟剛才的這一番話，也讓趙榮臻無比的意外。
“看來，有些事情得加緊了。”
趙榮臻再度說了句，便回到了案前，繼續工作。
房門外，蘇璟同樣有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覺。
“這個趙榮臻，還真是滴水不漏，就連半句閑話都抓不到。”
蘇璟回頭看了一眼，微微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