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無心插柳
冬雪初融,紛飛的鵝毛大雪漸漸停了下來,琉璃瓦屋檐上的脊獸,變成了一個個小雪人,煞是可愛。
李冕回到這個世道已經從寒冬臘月,來到了冬雪消融時節。
他站在窗欞前,窗外是幾株臘梅,早晨開了幾朵,清香撲鼻,令人耳目一新。
“可惜沒有笙簫管弦的絲竹聲。”
李冕放下了手裏的漆帚,結束了今日的手書。
雉奴托着小臉坐在一旁瓷墩上,目光始終不離漆帚:“姑爺練習書法好奇怪哦,別人都是用圓頭細毫毛筆,從來沒見過誰用姑爺這種扁頭毛筆,好有趣。”
她嘴上說的奇怪,卻感覺姑爺寫出來的字跡挺好看,行筆只折不轉,很像碑學的字體,帶着金石趣。
“遊戲之作罷了,小雉奴覺得有趣,這字已經練成一半了。”
李冕練習書法只是覺得這種字體頗為有趣罷了,隨意把墨跡沒幹的蠟箋宣紙扔在窗欞前,走出了書房,前往了繁華熙攘的金水河。
金水河河畔,遊船如織,廊院林立。
負笈遊學的學子們來到京城,坐在廊院茶室里要來一壺桑菊茶,只是坐在窗前靜靜看着,這一趟不辭辛苦的負笈遊學就沒白來。
悠閑逛了幾天。
雉奴突然愁眉苦臉的坐在次間裏,不肯出來了,從綉囊里拿出平時愛吃的蜜餞,也是有一搭沒一搭的吃着。
無精打采,耷拉着小腦袋瓜。
李冕看着這一幕頗為有趣,難得見到雉奴這副樣子:“每個月那幾天來了?”
白糖難尋,紅糖多的是。
李冕提着松花釉茶壺去了一趟灶房,泡了一壺紅糖茶,給她送了過去。
卻透過鏤空的紅木花格隔斷,瞧見小廚數格妝奩上,擺放了一堆賬本。
雉奴翻開一卷賬本,叫苦道:“厚厚一本,結算完這些賬本,眼睛都要熬瞎啦。奴婢這幾天不能陪着姑爺了,姑爺不如叫紅橋一起出門,額...也不行,紅橋手裏的賬本比奴婢還多吶。”
一兩銀子可以兌換一千文皮錢,或是七百文黃錢。
銀子耐用,不會出現吃頓飯上百兩銀子的情況,京城店鋪里的夥計,一個月不過幾錢銀子的月錢。
這段時間以來,兩人的花銷不會超過十兩銀子,怎會有一大堆賬本。
李冕拿起一卷賬本,翻開了兩眼,寫着內承運庫貯緞匹百二十一,金花銀百六十四等等數額。
李冕明白了,卻又更奇怪了。
這些賬本記錄著宮裏的內府十庫賬目,屬於宮內庫藏,應該是由太監掌管,怎麼落在了雉奴手裏。
雉奴嘴上叫苦,手裏的動作不慢,認真記錄著賬本。
她是個坐不住的性子,寫了沒兩頁,又開始叫苦不迭了:“姑爺是個解元公,一肚子學問,有沒有瞬間就把賬本結算完的記賬方法?公主教給奴婢的記賬方法好麻煩啦。”
瞬間結算完?
這與書本墊在腦袋下睡覺,試圖一覺醒來瞬間熟記所有知識沒什麼區別,都是在做黃粱美夢。
李冕有心幫她,翻開了一卷賬本查看各種數額。
好在只是用來結算明面上賬目的四柱記賬法,如果換成縣裏用來把控地方的三腳賬,他就要抓瞎了。
三腳賬只是賬本就有草賬、流水賬、底賬等三本,還有各種暗語,除了各縣的縣吏,旁人難能看懂。
四柱記賬法簡單多了,只有舊管、新收、開除、見在四項數目。
算清楚舊管和新收,得出開除和見在就行了。
李冕翻看了幾本,發現這些賬本全是在繁瑣冗雜的記錄一件事,似乎是有人在刁難雉奴,嗯,更準確的說應該是在刁難長平公主。
腦子裏立即出現了各種紛擾的糟心事,作為掮客遊走在其中,牟取足夠的銀利。
“哈...”
李冕啞然失笑,搖了搖頭,又冒出掮客的慣性想法了,很快就把這些紛雜念頭掐滅了,只想着幫她記錄完賬本,出去閑逛。
“你可以用複式記賬法,嗯,也就是龍門賬法,把舊管寫作進,新收寫作繳......”
龍門賬法?
雉奴一臉迷糊的望向了李冕,不明白這種記賬法是什麼意思,咬着湖筆杆子,聽姑爺講解了起來。
李冕抽出一張官青紙,提起湖筆落在官青紙兩側。
分別在左側寫了內承運庫,右側寫了金花銀。
李冕整理了措辭,盡量用平實的話說出來:“漕運衙門押送的金花銀運到內承運庫,記作一個進。內承運庫供給宮裏的各種用度,記作一個繳......總之,進減去繳,要能平衡結餘的存減去該。”
說的淺顯易懂,又親自結算了一遍。
雉奴越聽眼睛越亮,頭疼的賬本,簡單明了了。
小臉蛋恢復了光彩,使用龍門賬法開始結算冗雜的賬本,精神頭十足。
雉奴埋頭寫寫劃劃,雙環髻腦袋瓜晃來晃去。
青翠步搖珠子,不停抖動。
整整一大堆賬本,經過龍門賬法的結算。
變成了簡練的幾頁紙。
所用的時間更短了,往常需要幾天時間才能結算完。
如今只用了半晌。
雉奴白嫩小手握着幾張官青紙,呆住了,很快又歡呼了起來:“姑爺肚子裏的墨水好多啊,不像奴婢只有一肚子蜜餞,煩人的賬本變成了簡簡單單幾張紙,奴婢這就把姑爺的才學說給公主聽。”
李冕伸手拉住雉奴的鵝黃色襦裙,輕輕搖頭:“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情,你一個人知道就行了,不用傳出去。另外,你想一想,如果知道只用半晌結算完了賬本,下回就會送來更多的賬本,還是沒時間出門。”
雉奴陷入了兩難,想跟着姑爺出門,也想把龍門賬法告訴公主,一時間左右為難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