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圓圓
廢漕改海......
簡簡單單四個字卻讓孫公袁公兩人陷入了沉思,再次坐回了小杌子上,望着一主一婢離開的背影,眼神多了幾分變化。
相比較雉奴呆萌的認為運來漕糧少了,在於商船日漸增多,漕運河道承載的漕船只能減少,運來的漕糧也就變少了。
改走海道,運來的漕糧又會變多了。
孫公袁公二人深知漕運弊政的弊病在哪裏,在於火耗和虧空,漕糧從宣宗年間的六百多萬石只剩下嘉禎朝的一百九十萬石。
借給商人們十個膽子,也不敢與漕船搶佔漕運河道。
孫公難得對一個年輕人的身份產生了興緻:“袁公是否知曉那名年輕人的身份,張居正的子侄輩?還是嚴嵩的孫子?或是顧憲成的門生弟子。”
袁公輕輕搖頭:“以他不過弱冠的年紀,就對朝政時局有着這等老練的見地,只可能是內閣的幾位宰輔或是六部部堂家的公子了,從小耳濡目染才能說出讓你我二人都感到發人深省的話來。只是.....這段時間接觸頗多,孫公也知道這位小友是淡泊心性,不大可能是朝堂鬥法的那幾人後輩。”
一句小友從袁公的嘴裏說出來。
兩人身後幾名頗有氣勢的雄壯漢子,全都詫異的看向了袁公,不大相信這是袁公能夠說出的話。
孫公同樣是看了一眼袁公,面帶笑意的同時,心癢難撓:“話說一半最是討人嫌,這小子只說了四個字,額...一個字也沒說,一句廢漕改海還是旁邊的小丫頭代勞。別讓老夫碰見這小子,再次撞見了,如果不一五一十的說清楚,別想走了。”
袁公頗有同感,嘆了一口氣:“一句廢漕改海比起金水河清倌人的絲竹琵琶還要勾人,看來今晚睡不着了。”
金水河畔,絲竹琵琶伴隨着清倌人的圓潤歌喉,裊裊傳來,附近坐在廊欄邊的讀書人全都情不自禁的搖頭晃腦,手掌打着節拍。
只有孫公袁公兩人愁眉不展,再是動聽的小曲兒,沒了滋味。
兩人坐在原地,思索着廢漕改海的說法,逐漸變成了兩尊寺廟裏的泥塑神像,一動不動。
“公子?!”
李冕順着金水河畔回府,旁邊突然傳來一道略帶驚喜的聲音,京城裏的公子多了,又在仕女如雲的十里煙花勝地。
李冕不會自作多情的認為是個女子喊了一句公子,都是在叫他,一個在京城裏籍籍無名的駙馬罷了,沒有那麼大的名聲。
只是,這一句軟糯的嗓音,較為特殊,只聽過一次。
無論是誰,但凡聽過這種軟糯嗓音,大致都會念念不忘。
李冕也不例外,尋着看了過去,不由自主的笑了笑:“真巧,原來你也在什剎海居住。”
小窗剪冬,美人如畫。
一名女子端坐在柳葉窗前,窗紗上畫著一枝紅色臘梅,給冬日裏增添了一抹顏色。
正如這名女子,未施粉黛,眉眼如畫,大抵是金水河畔唯一的顏彩了。
像是一幅仕女畫。
李冕的視線下意識挪到了女子的胸前,可惜被束縛住了,沒能看到那天清晨的盛景。
女子注意到了李冕的視線,臉靨微紅,想起了那日清晨的狼狽,尤其是在崩裂的時候當著他的面,彈跳了起來,心中越發赧顏。
女子斂起裙裾,雙手壓在細腰,作了一個萬福:“那日是奴家誤會公子了,還請公子切莫怪罪,那件圓領袍已經親手清洗過了,放在二樓晾曬,奴家這就取來送還。”
女子‘噠噠’踩着木製樓廊走上了窗欞緊閉的二樓,取來那日披在身前的圓領袍,又走下來,伸出白藕般的手臂,遞了過去。
李冕隨手接了過來,聞到了一股淡淡的清香,是一種皂角混着女人香的幽香,想必是眼前這名女子的體香。
李冕拿着圓領袍搭在手臂上,隨口閑聊了兩句,準備離開了。
來日方長,知道了對方的住所,往後騎着五明驥回來時,路過這裏閑談兩句便是了。
雉奴站在旁邊,緊張兮兮盯着臘梅窗前的女子,小臉全是戒備的神色,嘴裏的蜜餞忘了咬了。
她主動說出了去遊船畫舫上聽曲兒,篤定了金水河上的清倌人沒有長平公主國色天香,姑爺不會動心。
這名女子大不相同了,雖是一副布裙木釵的素麵朝天打扮,卻是雉奴見過最好看的女人了,宮裏的嬪妃都沒她天生麗質。
甚至是妖艷賤貨鄭貴妃,依舊是沒有這名女子容顏脫俗。
女子捂着輕笑,着實是被雉奴緊張兮兮的俏麗可愛模樣逗樂了,兩人第一次見面,雉奴為何對她充滿了戒備,心裏有數,早就習以為常了。
不過,贈袍公子的神態,讓她感到了好奇,不曾流露出一點令人厭惡的痴相,下意識掃了一眼胸脯,收起了視線,臉色坦然。
女子的笑容多了幾分輕鬆和自然,看來不是為了故意接近她,上演了一出普救寺偶遇的崑腔戲。
攜恩求報,讓她以身相許嫁給這人做娘子。
女子更加沒能料到的是。
李冕沒有賴着不走,閑聊兩句,留了一句再會轉身離開了,不曾有趁機一親芳澤的心思,反倒是想着早些離開。
女子摸了摸吹彈可破的臉蛋,心裏古怪,難不成一夜白頭了,贈袍公子怎麼沒有半點的留戀。
女子見他不是惺惺作態,徹底放下了戒心,主動搭話了:“還沒請教公子的名字。”
雉奴捏緊了小粉拳,再次緊張兮兮了起來,嘴裏嘀嘀咕咕,這名女子三番兩次叫住了姑爺,定是被姑爺的才華所傾倒,芳心暗許,看上了姑爺。
也是,姑爺可是北直隸的鄉試解元公,這名女子還算是頗有眼光。
李冕停下腳步,頭也沒回,隨口說了一句:“李冕,李晉冠。”
女子等了幾個呼吸,始終沒見李冕主動詢問她的名字,捂着櫻桃小嘴笑了起來,感覺這位名叫李冕的公子真是個妙人。
女子大大方方的主動說起了芳名:“奴家叫陳圓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