姻緣錯 第八十九章 決裂(中)

姻緣錯 第八十九章 決裂(中)

看着底下那道熟悉的身影,易傾南眼眶微暖,不覺把身子往枝葉深處縮了縮,鼻端有點癢,她拚命忍住了。

受了傷,又泡了水,受寒是難免的,可是這個時候哪裏敢打噴嚏,就是呼口氣都不行,要知道底下個個都是高手,稍微一點動靜,他們就會有所察覺。

如果被發覺,她的下場是不是也跟莫老頭一樣?他們會搜出她的令牌,然後將她作為當年御天教餘孽抓捕歸案,打入天牢,擇日斬首示眾吧。

易傾南唇角微扯,自嘲笑了笑,昔日與眾人同桌吃飯的情景還歷歷在目,一切就好像發生在昨天,可惜終究已成為過去,而現在,她只能是這麼遠遠望着,注視着那一張張熟悉而又陌生的臉龐。

眸光徐徐移動,最後定在那張最為出眾的俊臉上,她死死盯着,不放過他臉上一絲一毫的表情變化。

在他沒來之前,她曾經幻想着能從他臉上看到着急,從他眼中看到擔心,可那只是幻想而已,實際上,他何曾有什麼情緒涌動,有的只是一如既往的冷靜和沉穩。

“可有發現?”她聽見他停步在問,就站在離她躲藏之樹木的對面,俊臉在絲絲縷縷的白霧中若隱若現。

“除了水潭裏的老者屍身,暫無別的發現。”回話的人是搖光。

“是那個青龍使?”裴夜沉聲問道。

“是。”搖光低道。

易傾南聽得閉上眼,心頭一陣刺痛,之前她還有絲僥倖,也許就在她奔走逃亡的時候,莫老頭使出奇招擺脫天權,趁其不備潛水而去,然後爺孫倆還能在別處重聚,就像當初在上京街頭一般,可是搖光那個“是”字,徹底毀掉了她心底那一線希望之光。

“屍身收斂好了沒有?”裴夜又問。

搖光點頭道:“已經運送出谷了。”

“他應該還在附近,再找。”裴夜淡淡丟下一句,便是負手朝前走去。

易傾南呆了一會兒,才明白過來他口中之人說的是自己,是了,想必天權已經向他彙報了假令牌的事,他們父子倆沒拿到真正的聖焰令,怎麼會罷手?接下來,他們全力追剿的人該是她了——

那枚小小的牌子,到底有多大的魅力,可以讓人如此痴迷瘋狂,以往相識一場的情分都不管不顧了嗎?又或者,那些都是假的,是他為了迷惑她讓她放鬆警惕而製造的假象?

裴夜,他是這樣的人嗎,是嗎……

易傾南搖了搖頭,腦袋裏像是被針扎一樣的痛,喉嚨也痛,而胸口更甚,如同破開了個大大的口子,呼呼灌着冰冷刺骨的寒風,視線漸漸模糊,她咬着乾涸的唇瓣,輕輕伸手上去,撫一下自己的額頭,再一點點滑到面頰,手指過處,一片火熱滾燙。

皺了皺眉,她有絲瞭然,自己在發燒,還燒得厲害。

受傷又受寒,在這霧氣縈繞冰冷徹骨的谷底,如若不及時醫治,不需別人動手,她也鐵定是個死字。

可此時被困樹上,底下又有一群人虎視眈眈守着,她連溜下樹去的機會都沒有,又怎麼去找尋醫找葯,更何況,以她現在的身份,上京城裏還有誰敢收留她?

腦子裏閃過一個名字,她的干爺爺容澤禮,老爺子肯定能救她,但她如何才能離開這該死的鬼地方……

心思動蕩,易傾南沒留意到自己喘息粗了一粗,就見那道已經走出幾步的人影忽而停住,慢慢轉身過來,朝她藏身的大樹望過來。

見他如此,易傾南嚇得全身僵住,一動都不敢動。

被發現了么?她暗忖,下一步他會做什麼,會不會跳上樹來抓她?

心跳如鼓,忽然間有種衝動,想要閃身而出去面對他,質問他,問他為什麼要派人追殺自己和爺爺,為什麼就不肯放他們一馬,而是趕盡殺絕?還有,在裴府那些相知相伴的日子,真的只是在演戲嗎?

“誰,出來。”裴夜在樹下沉聲道。

果然被他發現了,自己那點伎倆,終究還是逃不過他的法眼。

易傾南自嘲一嘆,剛要起身閃出,就聽得底下不遠處一聲輕笑,“還能是誰,自然是本王嘍。”只見一名錦衣裘袍的俊秀男子從樹林裏步出,身後還跟着幾名隨從,正是康親王寧彥辰。

裴夜收回望向樹頂的眸光,看向來人,面無表情,“你來這裏做什麼?”

“你都來得,本王怎麼就來不得,有寶大家一起尋,有財大家一起發。”寧彥辰隨意往四周望了望,挑眉道,“怎麼,這崖底下沒有發現?”

見裴夜冷着臉沒說話,他又自顧自說下去,“聽說你爹現身了?可惜啊,本王來晚一步,沒能親眼目睹你們父子相認的感人場面,還有你,英雄救美,好不威風……”

“你到底來做什麼?”裴夜淡淡打斷他道。

寧彥辰哼道:“還用問么,你我目的一樣。”

裴夜瞥他一眼,轉身往回走,寧彥辰微怔一下,忙追上去道:“這裏沒有外人,你裝什麼裝,趕緊跟本王說說,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怎麼又冒出個遺孤來了,那孩子不是早死了嗎?”

易傾南聽得在心底暗罵一句,你家孩子才死了,但見裴夜根本不理徑直往前走,寧彥辰跟在其身後續道:“聽說那安靖郡主在這件事上立了大功,現在你爹也回來了,這樁婚事你怕是也拖不下去了,乾脆選個黃道吉日,風光大辦得了……”

“你少管。”

聽裴夜好不容易擠出這句,寧彥辰笑了,“本王有個秘密,你可想知道——”他拖長了語調,故意賣關子道,“其實你們都錯了,事情壓根不是你們想的那樣……”當年御天教的遺孤是男嬰,可那個人實際是……嘿嘿,所以他根本就不着急。

兩人一前一後走出樹林,各自手下也紛紛撤場,眨眼間林子裏空無一人,只有呼嘯的山風依舊肆掠。

枝葉上的冰渣被風颳起,吹到易傾南的臉上,手上,她抬了抬眼,眼睫似乎都被凍住了,半晌才回神過來,朝樹下看了看,他們應該是走了吧?

可她還不敢輕易現身,生怕那些人跟之前的天權一樣只是佯裝離去,還會再次回來,於是在樹上又待了好一會兒,耳朵豎起傾聽着四周的動靜,小半個時辰之後,確定周圍沒人,這才艱難地,一步步滑下樹來。

這谷外不知道埋伏了多少想要擒住她的高手,他們企圖守株待兔,可她卻不想讓他們如願,撫了撫后腰的傷處,她打定主意,先在谷里找個地方養傷,等體力恢復再說。

也沒個確定的路線,易傾南便往眾人離去的反方向邁開步子,深一腳淺一腳地行走,走着走着,忽然停住腳步,就在前方灌木叢中,一隻灰黑色的布包端端掛着。

易傾南往四周望了望,猶疑走上前去,一把將布包從樹枝上扯了下來,打開一看,卻是些藥粉藥膏,還有隻火摺子,她有一陣天天跑醫館,又跟着七星衛相處這麼些時日,對此並不陌生,都是極好的金創葯,火摺子也是完好無損的,也不知是七星衛還是王府侍衛方才搜尋時不慎遺落在這裏的。

不管是誰做的好事,這正是她現在最需要的,易傾南小心包好收入懷中,在樹林裏繼續前行,地勢越走越高,越走越陡,等轉過一處山坳,前方石壁上儼然便是一處凹洞。

易傾南撿了根粗壯的樹椏充作武器橫在胸前,小心翼翼走進洞去,不想卻嗅得股血腥之氣,她定睛一看,洞內一頭健壯的成年黑豹倒在血泊中,身側還有兩頭瘦弱的幼豹拱着黑豹,嗚嗚做聲。

黑豹的身子還是溫熱的,血也沒凝固,應該是剛死不久,易傾南湊近查看了下,發現利刃洞穿了它的胸腹,看來人為因素所致。

她這一夜一日都沒吃東西,又病又傷,能撐到現在已是不易,急需補充食物,眼前這黑豹簡直就是飛來橫福,最佳食物來源,可是看到那血泊中的母豹,還有它身旁叫聲稚嫩的幼豹,讓她聯想到自己,不由得陣陣心酸。

“我不會傷害你們的。”她摸了摸幼豹的頭,一手一隻將兩隻幼豹抱開,又在洞內找了泥土鬆軟處,用樹椏和石塊挖了個大坑,將母豹埋了進去。

做完這些,已經是累得快要虛弱,忽然腳下一緊,一隻幼豹咬住她的褲管,將她往山洞深處拖去,易傾南勉力隨它走了幾步,驚喜發現那轉彎處的角落裏竟有着幾隻血淋淋的野兔和山雞。

想必這都是母豹生前所捕用來供母子仨過冬的食物,現在卻落在了她這個外來者的手裏,不能不說是上天仁慈,賜她一線生機。

石洞深處有些乾草枯枝,易傾南巡視四周,又在角落裏找到個獵人廢棄的火摺子,點燃個火堆,烤了半隻野兔吃了,又給兩隻幼豹餵了幾塊生兔肉,再將剩下食物藏好,跪坐在火堆旁,這才解下衣袍,查看自己的傷勢。

后腰被刺了個血窟窿,好在冬季衣服穿得厚,尤其是裴夜那件夾襖特別厚實,傷口並不太深,情形比她預想要好很多。

撒上藥粉,又敷上藥膏,能用的葯都用上,又胡亂包紮好,易傾南靠在洞壁上,微微喘氣,疲勞過度又擔憂不安,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她睡得並不安穩,睡夢中還能見到淋漓的鮮血,忽然被洞外的腳步聲驚醒,翻身坐起,冷汗涔涔——

外面,有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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窈窕家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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