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行走的五銖錢
第186章行走的五銖錢
八打雁。
信使走進宮殿,面色凝重地,向羅舍王報告前方馬尼拉港的情況。
王座上的羅舍王,正專註地看着普里戈的奏報,與奏報一同送來的,還有和大漢皇帝約好的貿易條文。
條文上用的是浡泥字,大漢皇帝也簽的浡泥字,充分顯露出了對呂宋人的尊重。
聽到信使的話后,羅舍王抬起眼睛,瞥了幾眼。
信使恭敬道:
“殿下,我奉紹古之命,從馬尼拉港回來複命。”
“他也派了耳目?也好,正好來一起聽聽。”
羅舍王又將紹古召入殿中。
紹古是激進派的將軍,掌握着大量兵馬。
一開始,最反對普里戈帶兵去馬尼拉港的,也是他。
“普里戈必然擁兵自重啊!”
紹古一入殿,還沒看着奏報呢,直接逮着普里戈一頓噴。
他也不管普里戈有沒有擁兵自重的可能。
區區一個廚子,分走他的兵權,那就是不行!
“普里戈表現的不錯。”
羅舍王也不急,讓紹古先坐下。
貼身親信,和重臣之間,有所矛盾,很正常。
而作為君主,他樂於見得雙方不合。
甚至他就是為了制衡紹古的權柄,而特意將普里戈給推了出來。
“你先看看他發來的奏章。”
“普里戈和漢帝進行了友好交談,並且漢商也同意了我的條文,只進行有限制的貿易。”
“還有這個,他們已經簽好了貿易條文。”
紹古看着奏章和條文,點了點頭。
說實話,這一點,普里戈確實幹得不錯。
甚至還讓大漢的皇帝,用他們呂宋的浡泥字簽署了條文。
一個上邦大國的君主,願意用外邦的文字,已經足以說明誠意了。
但紹古眉頭依然緊皺,他不僅僅關注着漢人的貿易行為,還有普里戈的動作。
普里戈辦事兒辦得越好,反而讓他越是擔心,又是在背後,狂戳普里戈的脊梁骨:
“雖說普里戈是殿下的親信,但終究是個廚子,能有什麼大局觀。”
“保不齊就被漢人蠱惑了去。”
“區區一個廚子,擁兵兩千,難免會滋長野心。”
羅舍王擺了擺手:
“若說擁兵自重,兩千可遠遠不夠。”
他若有若無的看了紹古一眼,紹古才是呂宋之中,掌握最多兵馬的外人。
“我永遠忠於殿下。”
紹古忙不迭的表態,同時道:
“殿下,普里戈領兵在外,又和大漢接觸,萬萬不可聽信其一面之詞。”
羅舍王又將那信使招到近前:
“所以我這不是將你招來了嗎。”
“這是你的人,兩邊對一對,自然就知道,普里戈是否有異心。”
紹古望着那信使,狠狠瞪了眼,道:
“伱快把普里戈在馬尼拉港,和漢人是如何交涉的,詳細道來!”
那信使雖說聽命於紹古,但有羅舍王在前,也不敢添油加醋。
只是將普里戈所作所為,一一道來。
羅舍王點頭道:
“看來普里戈幹得不錯,而且尊重漢人的習俗和文化,建立了良好的關係。”
“這一點,於我呂宋而言,算是有些益處。”
“漢人似乎也挺友好的。”
紹古質疑道:
“漢人很友好?”
“友好會打夷州,打交趾?這可都是大漢的邦國啊!”
羅舍王搖了搖頭,道:
“夷州、交州,本就是大漢自古有之,不過是分裂了出去。”
“法理上站得住腳,這些倒是沒什麼。”
“總之肯定不會對我呂宋有什麼想法,不然天下共討。”
“漢人要是真能遵守我定下的條文,限制買賣,那確實是很友好。”
一定程度上的貿易,能夠互通有無。
紹古急的幾乎跳腳,又讓信使將普里戈這些天裏的,一舉一動,全都彙報了一遍,而不僅僅只是與漢人交涉的結果。
信使只好又幹着嗓子,將普里戈抵達馬尼拉港后,所做的一切,事無巨細的彙報出來。
羅舍王聽着,都有些打哈欠。
“就是這個!”
紹古替聽着聽着,眼前一亮,道:
“普里戈收受了漢人的一箱絲綢!”
“這分明是賄賂!”
“表面上,可能漢軍接受了殿下的條文,但馬尼拉港遠在天邊。”
“普里戈若是睜隻眼閉隻眼,任由大漢,在暗地裏,越過制定好的條文,進行貿易,咱們也無法管控!”
羅舍王耐着性子道:
“普里戈沒有接受,而是寫下了借條,相當於他找漢人借了一箱絲綢。”
“畢竟咱們也不是斷絕通商,只是加以限制。”
“借來絲綢看兩眼,也能知道對方的貨物品質,好讓國民不被欺瞞。”
“這都是小事”
這句話,卻將紹古給觸動了,他直接蹦了起來:
“這怎麼是小事?!”
“今天敢收受漢人的絲綢,明天就敢去大漢朝廷當官!”
“只怕在普里戈眼裏,大漢的風都是清甜的!”
“指不定在心裏怎麼想呢!”
“他就是個行走的五銖錢!是枚活生生的昭武通寶!”
“遲早要叛變!漢賊!”
紹古的唾沫橫飛,雖說沒有濺到羅舍王臉上,但羅舍王的臉色,卻是黑了下來。
他將身邊的一個箱子打開,裏面正是普里戈送來的一箱絲綢。
這等好物件,才配得上他的身份。
如果拿去獻給渤泥島的老爺們,估計更能討人歡心。
可紹古在說什麼狗言狗語?
今天收受絲綢,明天就去當漢官?
那他也是漢官咯?
他還準備再弄點大漢的瓷器,那是不是也得被打成行走的五銖錢?
“咳咳咳”
紹古見着箱子裏的絲綢,猛地止聲,一陣咳嗽,匆忙解釋道:
“殿下息怒!”
“下臣只是說出了心中的擔憂,絕非有貶低您的意圖。”
“我對您的忠誠毫無動搖,只是有些擔心,普里戈對於大漢的態度!”
“下臣也只是希望,殿下能更加警惕一些,以保護我呂宋的主權,而不像夷州、交州一樣,被大漢侵佔。”
“還請原諒下臣的的冒犯之言。”
羅舍王不耐煩的擺了擺手,紹古很是抵觸大漢,不過他的擔憂,倒也不無道理:
“你說說,為了確保漢人會按着條文貿易,下一步應該做什麼?”
紹古不假思索,說出了心中所想,道:
“派人,立即暗中加派人手,不只是對漢人進行約束,還要對民間貴族進行約束。”
“只有強令他們不得大肆購買漢人的貨物,才能從根源限制住呂宋的黃金不外流。”
“那些貴族,三五家便能佔着一個礦,手上都富着呢!”
羅舍王點了點頭。
他都會對漢人的瓷器、絲綢心動,其他貴族,肯定不會固守條文。
走私是怎麼來的?
至於漢人是否會真心實意按着貿易條文去做,也得打上一個問號。
漢人專門為了出海貿易而來,有錢怎麼會不掙?
紹古見羅舍王接受了自己的意見,繼續道:
“同時限制普里戈手中的兵權。”
“當然,兩千士卒可以依然讓他管束着,但運輸的補給糧秣,必須要限制。”
“這樣才能讓普里戈知道,他手中有兵,但也要按着咱們的意思來辦事。”
“如此,才不會滋長他的野心。”
“就算真有一天,叛變了,沒有支撐其長期作戰的糧秣,也不會造成大混亂。”
“一個廚子,怎麼可能叛變。”
羅舍王重複了一句之前說過的話,想了想,還是道:
“糧秣的事情,就由你來安排。”
這也是小事,就讓紹古負責,算是安撫一下他。
而引起普里戈與紹古兩人互斗,自己從中漁利,也不錯。
反正漢人也不會再馬尼拉停留太久,等撐到漢人的船隊走了,這呂宋還是他的天下。
不過羅舍王還是特意叮囑了一番,道:
“普里戈在來信中說了,他要做我呂宋的易牙、太和公。”
“他的忠心不必多說,你也不要太過苛待他了。”
紹古愣了愣:
“易牙、太和公,又是誰?”
羅舍王道:
“都是大漢以往的賢人,兩人雖是廚子出身,但一人願意為了君主,而烹殺自己的親子,另一人,則是耗不藏私,將絕技傳授給了他人。”
“你也不要以為,廚子便沒有本事了。”
大漢的賢人?
紹古聽了,又是一陣激動,拿大漢的賢人來自比,這不是妥妥的行走的五銖錢?!
但他耐住了性子,沒有貿然進言。
算了,畢竟呂宋就屁大點的地方,古往今來,也找不着第二個有名的廚子。
——
馬尼拉港。
普里戈幾乎隔三差五,就帶着手上的兩千士卒,去赴大漢的宴會。
請客,吃飯。
一來二去,竟是混的無比熟絡。
尤其是那些胸無大志的呂宋士卒們。
傅玄策、典褚陪吃,劉寅陪喝,士亥陪睡.
那些大頭兵們,真就吃這一套。
草包二號劉寅,甚至因為一人喝趴了五百人,而備受推崇。
被呂宋將士們不斷誇讚,真不愧是天潢貴胄。
不過最讓人驚喜的,還是特意偽裝成草包,無時不刻當著透明人吉祥物的草包三號士亥。
士亥經歷了宮女們的摧殘之後,終於找回了自我。
竟是和那些士卒們,一同弄了個“呂宋風俗娘評鑒指南”出來。
一同出海的世家子弟,包括傅玄策在內,無不是大為稱讚。
頗有古之“月旦評”之風,值得大力推廣!
普里戈也被這吃喝嫖賭的一套連招,弄得迷迷糊糊的。
語言可能不通,但癖好相通,同一個世界,同一個夢想。
不過好在其本人極為上進,玩樂只在其次,正事沒有耽擱,而且時不時,會找傅玄策學習漢話。
並且因為第一次帶兵,還特意學習了些,漢人的兵法。
傅玄策是全才,除了理政,其他的能力都不賴。
沒帶過兵,統率也有足足80點,理論知識過硬。
教教普里戈這種沒接觸過漢文化的呂宋土著,手到擒來。
只是他教的內容吧
“這范睢乃名將,其有著名的遠交近攻之策,只是因被懷疑通齊賣魏,差點身死。”
“名將魏印,曾俘虜敵軍主帥,斬首八萬餘,后被誣告謀反,無奈逃亡。”
“白起生平大小七十餘戰,從無敗績,更是屠殺四十萬敵軍士卒,人人聞其名而膽寒,后因功高蓋主,被賜死。”
兵法嘛,就得有實例。
傅玄策講明白一個實例,就順手把該名將的生平事迹,說了說。
普里戈學着學着,連連咂舌。
咋就這麼容易死呢?
要麼被陷害,要麼被懷疑,怎麼一個善始善終的都沒有?
普里戈不傻,站在那些國君的角度去想,懷疑竟然還挺正常。
那些將領,已經影響到國君的威望了,不該死,也得死。
甘文禁偶爾聽了兩句。
心中只是想笑。
古往今來,受人猜忌的事兒,並不少。
而且傅玄策專挑那些,被懷疑,被猜忌,或是直接擁兵造反的將領事迹去講解。
換誰來不迷糊啊?
不過在這昭武一朝,是沒什麼功高蓋主的機會了。
論功高,誰比得上當今陛下?
岳少謙能打吧?
臨危受命,多次駐守瓊州,甚至引兵擊退東胡南軍,且在高州之戰中,堅守城池,死戰到底,立下大功。
絕對是扶大廈於將傾。
可和皇帝一比,功績也就只能算一半。
甚至他頭上還有一半的功績,是因為皇帝領頭,才得以立功。
而且眼見着,當今陛下,又要立下一次不世之功了。
這呂宋.
當真富裕。
甘文禁都打算做一根金腰帶了,腰帶上頭掛滿金鈴鐺。
什麼叫水師牌面啊?!
呂宋當真不缺金子。
“這次又掙了多少?”
甘文禁找着,正和呂宋貴族交易的何洪。
何洪的兩隻眼睛,都快成了五銖錢的形狀,還是金燦燦的五銖錢。
他偷摸着,向甘文禁比劃了五根指頭。
嘶.
五錠金子?
呂宋不僅僅有金礦,那些呂宋貴族,囤積了大量金子。
而且生意太好做了。
放在中原,你就是搶,也不一定能搶回那麼多金子。
在呂宋,則只需要用瓷器、絲綢,就能堆得衣袖裏金光閃閃。
甚至讓劉寅和那些呂宋貴族,喝個酒,讓士亥和他們,品評一番呂宋的俏麗女子,或是讓傅玄策來一頓饕餮盛宴。
輕輕鬆鬆,就把生意給拿下了。
“你就出這麼點?我很難把瓷器賣給你啊!”
“按你們羅舍王的條文律令,咱們都是限購的。”
一匹上好絲綢,這傢伙才只願意出一兩金子,趕緊下一個。
何洪直接上手,把那個拿着金子的窮酸貴族趕走,迎來了另一個稍微闊氣一些的呂宋貴族。
這個貴族的出價,倒是比較滿意。
何洪又找了個呂宋貴族,讓兩人競價,比了比,才算脫手了這批貨物。
甘文禁看得咂舌。
這期間,他看過不少富家子弟買賣。
沒有一個人,是像何洪這樣,將呂宋貴族最後一份金子,都壓榨完的。
而且只進不出。
讓他賣瓷器、絲綢啥的,可以。
想讓他把金子花出去,買點呂宋特產,那是想都別想。
就算餓了,渴了,也得死撐着,等着皇帝宴請普里戈和呂宋將士的時候,再跟過去蹭飯,吃一頓飽。
甘文禁這種喜好奢華的人,看着何洪這貔貅轉世的模樣,都有些不忍:
“囤積居奇,投機倒把,若是傳出去了,你的名聲只怕不太好聽。”
“名聲?”
何洪嗤之以鼻,名聲能掙幾個錢?
“囤積居奇??這叫價高者得,出不起價格,不是我的問題,是他們的問題。”
他一指遠處那剛剛買走絲綢的貴族,那貴族有所察覺,立即回頭,對何洪賠了個笑臉。
“你看,咱們賣貨,賺了金子,買貨的呂宋貴族,也覺得自己賺了。”
“陛下賺了,國庫也賺了。”
“大家都賺了,誰會虧?”
誰知這時候,那呂宋貴族,突然退了回來。
何洪一臉警惕的將金子收好,惡狠狠的握着拳頭:
“貨物一經賣出,概不退換。”
“這”
呂宋貴族稍微退了兩步,這些日子裏,大漢的水師,也有出海捕鯤。
那生猛勁兒,可給他嚇得不輕,不敢有任何輕舉妄動。
緩了一會兒,他才說:
“之後我可能不會再來,何大人保重。”
“嗯?”
何洪愣了愣,道:
“你不買,我可就加價了啊!”
那呂宋貴族一咬牙,道:
“這個月的貿易額度,應該差不多了。”
“呂宋,終究是羅舍王的呂宋。”
“什麼玩意.”
何洪一臉迷惑,摸不着頭腦。
這時候,剛帶着呂宋貴族們,品評了一番的士亥,急忙找到了劉恪。
他和那幾個草包不一樣,套着部分消息之後,就分析出了呂宋當前的情況。
第一時間找皇帝上報。
劉恪這些日子裏,啥也沒幹。
無外乎吃吃喝喝,偶爾再帶着水師,出海捕鯤,補一補貨。
【自由貿易】的天命下,如果呂宋方面不加以限制,他甚至可以靠着捕鯤,就地取材,直接給呂宋的金礦搬空。
“陛下,羅舍王已經加派人手盯梢。”
“和普里戈分作兩路,普里戈在明面上監察,對我們的賣出進行限制。”
“另一部分人手,則限制起了那些大筆消費的呂宋貴族。”
“已經有些超額貿易的呂宋貴族,被抓了。”
“這樣啊”
劉恪按了按自己的小肚子,好像有點發福了。
“那就看看,呂宋人是樂意冒着風險,來買東西,還是羅舍王的強權,能夠限制貿易。”
“傳朕的命令,將鯤鯤封作呂宋府君。”
【齊雞開府:你給小動物封君開府後,該小動物會風靡天下】
之前他就給雞封過府君,效果顯而易見,大漢治下都在養雞。
就連上了商船的雞,也受到了厚待。
連那些世家子弟,都對這種平庸的家禽,很是喜歡。
將鯤鯤封為府君之後,效果應該也會不錯。
不一定能輻射到整個呂宋,但效果覆蓋漢人商隊所在的馬尼拉港,應該是沒問題的。
可呂宋人不可能養鯤。
甚至有鯤燭、鯤肉、鯤皮售賣的,也僅有漢商一家。
再加上【自由貿易】的天命,使貨物吸引力大增。
估摸着那些呂宋人,看不見鯤鯤,心裏就跟螞蟻在爬一樣。
羅舍王限制也沒有用。
因為這次不是瓷器、絲綢的買賣。
鯤肉、鯤皮、鯤燭等鯤鯤衍生物,價格相對低廉。
普通呂宋人,都能夠買得起。
呂宋官方根本制止不了。
漢商完全可以在暗中兜售。
至於違背條文
你用的是浡泥字,簽的也是渤泥字,關大漢什麼事兒啊?
再說了,我能下海捕鯤的水師就在這裏,你敢鬧事就來試試?
如果羅舍王進一步對民間大力施壓,就相當於在和呂宋人作對。
到時候.
劉恪看了看自己那一堆【忽悠】、【共情】、【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的天命。
再加上拱火專業戶傅玄策。
呂宋人的自由,由呂宋人自己來爭取,這也很正常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