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

青梅

“青梅——”

“哎!”

堂屋裏,聽見叫她,林棠幾不可見的一皺眉,才笑應了一聲,趕着把手上綉到一半兒的黑緞子底兒滿綉梨花珍珠抹額放下,整整衣襟,三兩步走到裏屋:“老太太,您叫我?”

都快兩個月了,她還是覺得“青梅”這名字讓人噁心。

沒等“老太太”說話,坐在“老太太”身邊兒的一個穿着半舊艷黃緞子薄棉衣,下邊是半舊藤黃棉褲的十四五歲丫頭先笑了:“老太太是有好事兒找你。”

丫頭的話音落地,半眯着眼睛坐在臨窗大炕上的賴老太太才笑說:“你穿件外頭衣裳,今兒和我往西府里去見老太太。”

賴老太太頭髮白了大半,穿一件葡萄紫銀鼠對襟織錦緞褂子,下身穿醬色灰鼠皮裙,手裏抱着小銅雕花手爐,身下是秋香色的錦褥,身後靠着佛手黃綉纏枝花樣的軟枕,旁邊給她捶腿那丫頭只得個褥子邊兒坐着。

丫頭笑道:“她倒是有福氣,才來沒兩個月,老太太就這麼喜歡她。學了幾日的規矩,直接就讓進屋裏侍候了還不算,今兒就要往西府裏帶了。”

她話里分明帶酸,賴老太太只一笑,並不惱:“青梅模樣好,針線也好,還是你說她規矩學得快,人也懂事,我才叫她進來的。你這會子怎麼倒吃起這沒用的醋了?”

那丫頭笑說:“我是喜歡,老太太得了順眼的人高興,笑口常開,我們服侍的人不但安心,老爺太太和大爺瞧見我們服侍得好,說不定還能得賞呢。

“你這丫頭!我看你是故意說這話裝乖!”賴老太太指着她笑。

等賴老太太和服侍的大丫頭說笑完,林棠才把眉眼揚起來,答應一聲:“老太太,那我去了。”就要往自己屋裏去換衣裳。

賴老太太叫住林棠:“我忘了,你來的時候淺,還沒給你好的出門衣裳,彩雀,你……”

彩雀迅速瞥林棠一眼,嘴唇暗地一撇,笑和賴老太太道:“我知道,我這就和她一起去,把我從前的衣裳找兩件好的出來給她穿,絕不讓她在西府丟了老太太的人。”

賴老太太笑呵呵道:“去罷,再把你王嬸子叫進來。”

王嬸子是老太太的心腹,平素管着老太太院裏的大小事,老太太但要賞人什麼東西,十有八·九要讓王嬸子翻找出來。

彩雀心情更壞了。

她下了炕,示意林棠跟着她走。

兩人走到堂屋,彩雀看到腳踏上擱着的針線筐子,裏頭放着一個雖才綉了一半兒,卻已見得極精緻的滿綉抹額,又回頭看林棠一眼:“你手倒快,我昨兒看了繡的還沒有現在的一半多。”

彩雀想聽什麼,林棠一清二楚。

她輕聲笑道:“我自知年紀小,別的都不通,只有針線能拿得出手,能這麼快到老太太屋裏服侍,多虧了姐姐提拔,所以想勤謹些,別叫老太太生氣,連累了姐姐。我還想早些得老太太賞,好報還姐姐在老太太跟前兒提拔我的恩情呢。”

在莫名其妙閉眼之前,林棠一路做到銷售總監,見過的各樣人多得是,她認真要哄起人,說出的話能讓人熨帖到十分。

彩雀看“青梅”雖說生得格外精緻,小小年紀眉眼間一股風流態度,到底才十歲,身條未抽,孩氣未消,一兩年間對她算不得什麼威脅,心裏尚能平和。

只是……一想到青梅的名字是大爺翻了半日的書親自取的,取完了名字還大晚上特意到老太太屋裏說一聲,彩雀又覺窩火。

小狐狸精!還沒長開就勾得大爺這樣,等長開了還不知要怎麼!

大爺都說了年後會和老太太要她,這小狐狸精一來,大爺就再不提這事!

彩雀對林棠更冷淡了:“你也別太過謙了,我看你就很會說話,你有這份兒好口齒,怎麼不在老太太跟前兒多說些好聽的,讓老太太高興?”

好沒意思的話。

人在屋檐下,對方雖只有十四歲,也是個丫頭,卻能壓她一頭,林棠心裏不耐煩,面上低了頭:“我是真心這麼想的,才和姐姐這麼說。老太太最喜歡姐姐說笑湊趣兒,我只管做我的針線就是了。”

彩雀又打量林棠兩眼,輕哼一聲,不再說什麼。

賴老太太住的是前後兩進大院。前邊是三間大正房帶抱廈和兩邊廂耳的寬敞院子,供賴老太太起居、會客、存放東西,耳房還置了一間茶房。

沿着抄手游廊行過穿堂,往北後邊是一排七間后罩房,讓她們這些服侍的丫頭、婆子們居住。

彩雀的屋子就在從東往西數的第二間,門關着。她開了門進去,向後瞥林棠一眼:“進來,別亂動亂摸。”

林棠隨彩雀進屋,安靜立在門口不動。

這屋子是個開間。進門一打眼,臨北牆從東到西砌了不到一丈長的炕,炕上兩個行李捲兒,臨東牆挨着放着兩個炕櫃,正中一個小窗,窗台上有一個細白瓷的花瓶,瓶里插·着新開的梅花。

炕地下靠牆豎著個炕桌,炕桌旁邊堆着幾個衣箱,臨南窗一張四五尺長的窄桌,桌上放着妝匣胭脂水粉,地下挨排放着兩個凳子,再旁邊是一個帶着蓋子的水桶,臉盆架子上放着臉盆,這便是屋裏的全部家什。

彩雀脫鞋上炕,從懷裏摸出個小鑰匙。

她開了靠窗一邊炕櫃的鎖,在柜子最底下找出一身衣服,鎖櫃下炕,在林棠身前比了比:“這身給你正合適,你快些換上,別誤了老太太出門兒。”

關上門,林棠就着窗子裏透進來的昏暗的光,迅速把衣裳換了。

彩雀給的這身衣裳有七八成新,上身是艾綠的緞子棉衣,下身是石青色的緞面棉褲,一看便知道是捨不得穿,好生存放起來的。

賴家是榮國公府的奴才,國公府的奴才吃香喝辣買房子置地,奴才的奴才日子當然不比頭層奴才。雖然是賴老太太的吩咐,可彩雀能把這身衣裳給她,也算不容易。

只是十幾歲的女孩子,認真算起來,目前彩雀並沒害過她,還都是在幫她。

現在都是奴才丫頭,身家性命在主子手裏,何必計較這些小事。何況她頭上懸着的刀並不是彩雀掛上去的。

林棠整理衣襟,深呼吸,抿出一個笑。

彩雀也穿好衣服,兩人收拾了往外走,一路上,彩雀和林棠說:“我告訴你,今兒老太太要帶你去的可是榮國公府上!你去了千萬守着規矩,不許亂走亂說話,不許得罪了西府里老太太!若國公夫人和那府里姑娘們不高興了,別說我了,就是老太太都救不了你!”

“多謝姐姐。到了西府里,我只跟着姐姐就是了。”林棠說。

賴家的宅子頗大,足有前後四進,旁邊還有跨院花園。想也知道京城的宅院價格不會低,而且是越靠近城內越貴。因此賴宅並不在寧榮二府附近,坐車過去足要一兩刻鐘。

這是來到這裏兩個月後,林棠第一次坐車出門。

她先看彩雀扶賴老太太上了車,又看彩雀自己上去,才要學彩雀上車,只是身量不夠高,只恐得爬上去,便見車門邊彩雀露出臉,對她伸出一隻手:“快上來。”

林棠藉著彩雀的力上去,坐在車門處,又被彩雀拽到裏面:“你陪老太太,我看着路。”

賴老太太端坐車上靠着靠枕,閉目養神,一路只要了一次茶和一次帕子,林棠雖還沒學如何貼身服侍,也能安排得過來。

及至到了,彩雀讓林棠先下去,她在上邊扶着賴老太太,讓林棠在下邊攙着。賴老太太今年六十有四,年高發福,林棠身小體弱,扶她險些沒撐住。

等賴老太太鬆開手,林棠跟在後頭,悄悄揉了揉手腕。

守在榮國公府角門處的男僕都趕着對賴老太太躬身賠笑問好:“賴嬤嬤,是什麼風把您老給吹來了?”

賴嬤嬤笑道:“來給老太太請安。”

林棠低頭跟在賴嬤嬤和彩雀身後,才進個角門的功夫,就感覺到好幾束目光在她臉上身上掃過,雖沒有賴家大爺賴尚榮看她的眼神那麼噁心,卻也讓她不甚舒服。

她不作聲,跟着賴嬤嬤行了一射之地,並沒從原書中林黛玉走過的垂花門入,而是又過了一處偏門,又轉過小小的三間廳,便是正房大院,視野豁然開朗。

這就是賈母的正院了。

賴嬤嬤在榮國公府不似在賴家那般是個享清福的老太太,她連聲音都帶上小心,問:“不知老太太可得閑兒?來給老太太請安。”

賈母院裏的丫頭去了,不一時回來笑道:“老太太正缺人說話呢,您快進來罷。”

賴嬤嬤笑着點頭,沿抄手游廊往正房裏走。

林棠呼吸微微急促,她在袖中用力攥了一下拳。

若她的身份真是原書里的晴雯,不知賴嬤嬤是這次就把她送給了賈母,還是會再過幾次?

那賴尚榮連十二三的丫頭都上手,她若不早些離開賴家,只怕就難了。

賈母的正房高闊,林棠跨過門檻,見彩雀一直扶着賴嬤嬤往前,便也跟着進去。她餘光看到畫棟雕梁,金飾銀瓶,屋內的丫鬟都渾身綾羅,珠玉為飾,比賴家不知富貴多少。

但她也知道,若說賴家是泥坑,榮國公府就是泥潭。她如能僥倖早早離了賴家,便要再想辦法從榮國公府早日脫身才好。

來至側間,賴嬤嬤撒開彩雀的手,笑道:“給老太太請安,林姑娘好。”

林棠聽見賈母笑呵呵的說:“快起來,別閃着腰了。”

賴嬤嬤笑道:“給老太太請安不怕累。”又說:“林姑娘這幾日可好?”

一個小女孩兒細聲細氣說:“賴嬤嬤好,多謝嬤嬤記掛,我一向都好。”

是黛玉嗎?

想抬頭去看的念頭在心裏只閃過一瞬,林棠仍舊低着頭,和彩雀各行了禮。

賈母命賴嬤嬤坐了,彩雀林棠便侍立在賴嬤嬤身側。

“老太太,那我找姐妹們去了。”林姑娘說。

“去罷。”賈母囑咐,“若上課累了只管歇着,不必勉強。”

林棠的視角只能看見人的裙角。她看見數個丫頭婆子圍隨一個小女孩兒轉出去,那小女孩兒的裙子是月白色綉竹葉的,還鑲着白毛邊兒。

現是冬末春初,姑娘們很該穿些暖色,應是她還在孝中,所以才這麼穿。

就在林棠一晃神的功夫,賈母已在笑問賴嬤嬤:“這小丫頭我沒見過,她是你新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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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文啦,這本女主身世屬於私設=w=

其餘沒啥說的了,大家看文案閱讀提示吧~

V前日三,V後日六,啾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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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義姐不好當[紅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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