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向燦爛的星空妥協
我在一個燦爛星空的夢中無法逃離。
星空透着許多離奇的顏色：有時我飛天遁地，無所不能；有時我彷徨無助，死於非命……但當他們抬頭仰望星空之時，看到的或許只是我漆黑的瞳孔。
有可能就是最近，抑或是過去將來，總不會完成進行。觸覺，口腔的餘溫；味覺，還有些麻痹。甚至看到某人夢中，自己正被衣衫襤褸的少女攙扶着灌着熱粥。
春夏秋冬，不舍晝夜。雖然母親從未謀面，父親積勞成疾，時局不穩，戰事延燒，少女仍做着自己撿來的青年有朝一日會蘇醒，能夠將這個搖搖欲墜的家扶起的，不切實際的美夢。
…………
但是，既然稱之為“夢”，那麼就終有醒來之時。在未來某個時點的我必為“醒”的狀態，否則就不存在“睡”的概念。倘若我將在某時點醒來，不如在一個最恰當的時點。
“啪。”
甲胄裹革的軍士向少女伸出手掌，卻恰好膈在突然間從床上起身的瘦弱青年堅硬的鎖骨稜角，頓覺一陣發麻。
“你這半死不活的東西，早不起晚不起……”
徵兵官揚起手便要劈頭蓋臉砸下，然而青年靦腆的腔調竟使他回憶起故鄉的風，不由面露難色。
“老↑哥，我↓跟↑你→走→便↑是。”
“老→鄉↓啊↑~實在對不住，若一戶無壯丁，新法後果如何，咱誰也承擔不起不是？”
壯漢看了看仍舊蜷縮在另一側床頭的少女，愧疚地撓了撓頭，態度緩和不少，還耐心解釋了如今戰場形勢的嚴峻、國家的岌岌可危以及剛剛臨時頒佈的新律懲戒，這才無奈將青年帶走。
“哥哥！”
少女的眼中泛起漣漪，眼看淚珠打轉，她不曾想到會以這種方式……
“登記吧，小弟姓列，名御缺。”
“列哥哥！”
吳雀的淚珠順着臉頰流淌，坐在破門檻上沉默的老父也終於抬起複雜的目光，正視這被他嫌棄了一年，數次揚言要拋棄的列姓青年。
少女俏臉梨花帶雨，直送至村口的蕭條集市。商販稀疏的貨物間，掛在頂上，每次經過都會流連一番，幻想自己戴上模樣的花穗銅釵，如今也無心觀賞。可是青年卻別過頭來，會心一笑，信手取下少女日思夜想的飾品。
“誒誒誒，幹什麼呢，這可是小店最貴的商品，讓你們亂碰了嗎！這窮鬼買不起還上手？今天不留下幾兩銀子別想給我……”
少女剛想接過銅釵，聽見商販的聒噪又如夢初醒，急忙顫抖着縮回小手。而青年卻不慌不忙地為她繞上青絲扎戴，背對商販，似無心地隨口說道：
“這哪裏是最貴的東西？你月里收到陸陸續續的那二百八十一小筐，每個拿出來稱重，恐怕都……”
商販忽然瞳孔收縮冷汗直冒，表情陰晴不定，只見一位身着軍裝的大漢又朝此處走來。
“嗯？列老弟你說何事？最近我也聽聞私販猖獗……”
小販頓時變臉似的點頭哈腰，連言有意贈送，還拿了幾盒胭脂一併塞給小姑娘。
“適才戲言耳，老哥引我去見李淵明李將軍才是正事。“
列御缺向著走來的壯漢一臉微笑道。
“記得記得，包在老哥我身上！”
他溫柔地撫過吳雀的小腦門，“知道你一直想要，今天滿意了吧？”
她俏臉一紅，不禁聯想到自己在他沉睡時每每依偎身旁，權當傾訴的許多心事……然而當吳雀想到，或許以後再也不能相見，又抬起淚眼道：
“列哥哥，雀兒不想讓你走，這一去……”
“放心，我去去就回。”
雖然知道對方只是撒謊安慰，吳雀還是哽咽着擠出一個苦澀的微笑，目送列御缺的身影消失在漫天黃沙之中。
…………
傍晚，天邊燈火通明，一身行頭，一騎御馬，一眾侍從如約歸來。吳缺尚未乾涸的淚痕又染上點點喜悅新淚。如夢似幻，一日間美夢竟全部成真。
正是七日奏樂宴賓客，七日傳召定天下，七日威名人盡知，七日御駕親供奉，七日史冊萬古傳。
當夜幾個僕人便將拿漏風的茅草屋舍修補妥當，裝飾煥然一新。兵士拱衛四周，莫說山腰，即便山麓，圍觀鄰里也眾而不能近，又有使節通知村長，使眾人周知。
明日，那李姓將軍便帶着數箱黃金玉帛，親率眾將士登山拜謝，難掩感激神色。
“敢問先生，何以盡知破敵之法？”
列御缺只是笑笑，讓吳雀挑了喜歡的絲帛，其餘奉還，又向將軍小聲囑咐幾句，便讓他顧不得謙讓作態，急忙奔下山去。士卒挑着禮箱不知所措，仿若第一次看見久經沙場的老將軍如此慌亂的表情。
七日後，村外異常喧囂，原來這些年征走的男丁，皆還鄉而來，親人相互抱頭痛哭，與尊國的戰事終於告終，有生之年或許還能目睹一次太平盛世，怎能不熱淚盈眶？全因這個有如天神賜福一般，突然出現的異鄉人。
正當鄉紳們籌劃修祠之際，朝廷運來的兩塊巨碑及鑄造祠堂已然運抵。
列御缺掀開窗紗珠簾，讓吳雀從窗口遙遙觀望：
“如何？雀兒喜歡嗎？”
但吳雀卻顯得有些不快：這些天如同做夢一般，她有了疼愛自己的哥哥，幾乎無所不能。曾經在偏遠小村少女心中想要的想做的一切，列哥都能給予，都能完成。和形形色色拜訪的人送來的華服貴飾相比，那村口的寶貝銅釵早已簡陋得難以入眼。
想做的事情，比如在村子裏出盡風頭，讓大家都讚美誇耀自己，讓之前嫉妒的姐妹感到羨慕，讓曾經惡語相向的近鄰得到懲罰……這些天為了使她開心，列哥每次都做到自己喊停為止。
他看向她的眼神總是那麼溫柔，他的嘴角總是揚起幸福的弧度。
吳雀忽然托着腮幫言道：
“如果雀兒說不喜歡，列哥哥會怎樣做呢？”
她瞪大水靈的雙眼，意圖從列御缺的眼中尋覓那一絲慌亂，然而只有若隱若現繁星的倒影。列御缺神秘一笑，示意她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