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列缺逐神錄
詞中亦有諸如“基因序列”般字典未見之排序，分明無字不識，可相連卻不曉其意……通篇仍未現出我不識之字，難道這也是幻夢一場嗎？無缺，你……
“雖不知你思維中‘無缺’為何人，但‘萬物書簡’是必要的回收對象。”
非男非女，如樂器摩擦的奇特聲響，確在吐露人言。
列憶缺笑了：“你也是幻，皆為虛妄。”
“……”
本以為那源於自身的想像之物會矢口否認，然而在一陣沉默后它竟答道：
“你可以這麼理解，物質上我們的確相距很遠，非常遙遠。但不妨礙遠程的操作流程。”
看吧，就是如此，說著我似懂非懂的話語，不時出現在腦海，原來自那時起我已陷入癲狂。
“你可以配合我們，現在就說出密鑰，也可以選擇保持沉默。即便以目前條件的貧弱算力，對你記憶的全紋樣分析也會在有限時間內完成，屆時我們同樣會得到管理員權限的特徵。”
感受到冰冷而強硬的情緒，它無視我，沒有如無缺般的耐心講解。列憶缺無法忽視這強烈的排斥感，它不是無缺，也不是自身魂靈的一部分。
她，會來嗎？
禁錮並非從某處傳來，而是四面八方，甚至從列憶缺感知之外的方位而來，何止六相。他無法呼吸，感受到胸中之氣亦被瘋狂擠壓。
無妨，我一心尋死。不片刻，求生欲果不其然地反撲，而此刻境地怎容他脫身。
視野中終於出現得以辨認的形體，紅袖素手成掌。這驅魔方士之語從無缺口中道出，別有一番奇韻。
“誅邪退散！給我剝離！”
空間在破碎，破碎為空間。碎片間賴以重疊融合的微妙至極的角度被拆散，使得相互開始分割獨立。
“我當什麼把戲呢，原來是錨點技術。自然，若真的實現律域間的超距作用，豈不早就支配了所有世界？”
“既知‘錨’的存在，就亦可知，你們、逃不掉的。或早或晚，我們終究會到達你本體所在的律域。”
“拜託，從接受信息到反饋信息所需的時間還指不定要多少我們的體感年限。本小姐當然知道，逃離或是毀掉‘錨’都沒有意義，因為下個‘錨’永遠會比我更快到達新的律域，事實上‘錨’的播散根本就不會停止。”
無缺挽起列憶缺的手臂，“但沒關係，本小姐就在此地等着，儘管放馬過來。你們的算力不如，你們的技術突破也不會逾越！”
“推論錯誤、邏輯喪失、情感越級……從語言樣本中就能得出，至少你並非完整的‘萬物書簡’……真實情況或許比我們所預計的複雜。”
“呵呵，哪有‘萬物書簡’……萬物皆有缺！”
碎片的形狀和大小飛速變化，裂痕處霹靂乍顯，角力似無處不在。她高舉仙軸，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激動，微醺的臉頰像是醉了，
“列其缺方可補其神，列其缺方可毀其道，列其缺方可尋其魔。逐神弒仙，一念之間！”
隨着仙軸側端的光芒越發閃耀，雙方力量的平衡急劇傾斜。
“故此寶名曰：列缺逐神錄！”
列憶缺瞪大雙眼，被這豪氣而狂妄的宣言所震撼。
軸不再是空軸，如實質的帶狀之物被無缺抽出，光線擴展成光幕，在空中優美地轉過三圈。原來那光織的橫幅，才是捲軸的手卷。
碎片進一步破碎，化為齏粉，每顆粉末都折射出萬千星辰。
“現在的你，還不能接觸卷帙，否則就會併入計算單元，一同化為光子。光子化……是一種很奇妙的體驗對吧？”
無缺像是在一瞬間虛弱了許多，無力癱軟在列憶缺胸口，他急忙托住嬌軀，
“感受到了嗎？這才是虛假的觸感，記住這種感覺。我們距離很遠，但我們在重逢的過程之中。”
她凝視着那雙困惑而憐憫的淚眼：
“我是捲軸在這個世界所孕育的生靈，剛才給它起了個名字。不管從前如何，這裏有這裏的規則，你可以把它當作一件法寶，像曾經見到的仙人那般使用。但你可以調用的接口只有……不，是這件法寶的功效只有一個，那便是‘列缺’。”
“‘列缺’？……閃電之別稱？”
“額，似乎有這種意思，但情急之下本姑娘就、拼字而已啦。”
“列舉其缺陷，可對？”
她掙開列憶缺的雙手，輕盈地背過身去舒展身軀。她不似如此狹隘的空間，她想展開，
“沒錯……星空連線看起來有些單調，我還是把得天村的可見光圖像解析出來吧。”
聞到燒焦的氣味，一片枯葉掠過列憶缺額沿，那是‘虛假’的觸感。兩人站在漫天火星之中，火焰把方圓數十里皆化作荒原。
遠處，村民們被驅趕着，排隊化為灰燼。
列憶缺衝上前去，無論他怎麼痛哭着推開村民，嗤笑着怒罵修士走狗，都無濟於事，他觸碰不到任何東西，也沒有術法能夠傷他半分。
“修士將村民盡數屠殺之事……也是幻象對嗎？”
“我們看見的，是來自過去的光。”
紅衣少女任由風中飄過的餘燼穿過指隙，身影輕靈得宛若超乎凡塵，
“感官是模擬的，事件卻是真實的。”
列憶缺雙膝跪地，這聲悲鳴已壓抑太久。正當他捂住胸口，欲仰天嘶吼之時，另外方向，震徹天際的嘹亮慟聲先一步讓所有殺戮中的修士側目，他喉中嗆咳化為喋血。
白色流星中的帝天蠻橫地穿過風暴中心，兩個光團應聲爆裂，血花四濺。雙肩被染紅的白衣青年，抱着兩具血肉模糊的軀體單膝着地。
“爹，娘，兒來遲了。”
終於到了，該感到安心還是痛心呢？列憶缺擦乾嘴角血跡：
“既是過去發生之事，何不回返現世？”
“當然，我們本來就在返回途中，所以還看不到。t/(√1-v^2/c^2)，光子化只是一個比喻，90%而已，實體不跨越律域，怎能達到光速？”
是從未接觸過的文字……列憶缺的身體忽然放鬆，癱坐在地。
“如你所想，要入門的話，我的建議是從數學學起哦，就是算術之法。”
無缺拍了拍他的肩膀。
畫面開始加速，如剪影般略過，光團相繼在夜空中爆開，像祭奠的煙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