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衛青蘅定親了,定的是父親同窗之子趙齊林,衛青蘅沒見過這位趙齊林,但官家女兒的婚姻不多是如此?
及笄之後,疼愛女兒的爹娘準備好豐厚的嫁妝,再尋一門當戶對的少年郎將女兒嫁過去,便是盡了為人父母的本分。衛青蘅很想說不,可看着爹娘為她歡喜,她便說不出話來。
作為女子當恪守女戒女德,這是她自三歲起就被灌輸的道理。
隨着長大懂得道理多了,衛青蘅也知女子貞靜嫻美,宜室宜家,方能得到這世上最大的稱讚(善意)。
她娘是這樣過來的,她的長姐,她的手帕交也都是這麼過的。
衛青蘅壓下了她心中的叛逆,燒了她藏着的江湖話本,撕毀了她那魔頭師父留下來的太陰神功,她不想看到爹娘失望的目光,不想給爹娘和家族丟臉。
她告訴自己,既然她能藏住六年,再藏十個六年,應該不難的,不是嗎?
春暖花開的時候,衛青蘅綉好了自己的嫁衣,再過七日,她就要出嫁了。
嫁出去六年的長姐也回來送她出嫁。
可是,長姐卻是帶着一身傷回來,姐夫並未跟着。
曾經的長姐,面容白皙秀美,身姿窈窕。如今,長姐身形傴僂,妝粉也蓋不住的臉上的黃斑,她跑回來抱着母親大哭不止,哭過後,長姐脫了衣裳,只見手臂,腰側、胸口,小腿內側俱是青紫鞭痕,這些青紫多是舊傷。
娘大驚失色,問這是何故?
長姐道:“夫君屢試不中,常為公公訓斥,婆婆命我看顧夫君,不許他與小妾婢妓玩鬧。我不敢違逆多以勸阻,夫君便生我氣推我至小產,我求公婆做主,公公重罰了夫君,卻惹得婆婆數落我不心疼夫君,將身邊的綠屏賞給夫君做通房。自綠屏到夫君身邊,我不再受夫君好臉,后綠屏小產,多有證詞言我嫉妒所害,夫君一怒之下取馬鞭鞭笞於我,爾後,夫君稍有不順,便持鞭……”
說道這裏,長姐已然說不下去,眼中的委屈和顫抖的身子昭示着她的恐懼。
娘忙抱着安慰,“我兒怎這般苦命,你為何不早些來信,娘也好叫你兄長上門規勸。”
長姐泣淚不止:“以前是為家醜不可外揚,兒總期望能與夫君冰釋前嫌,兒真未害那綠屏……如今,他連夫妻半點情分都無。妹妹出嫁,他不願與我同來就算了,還欲迎一青樓名妓為妾。”
說到這裏,她聲音越發無助:“娘,你知道嗎?公婆怨我看不住夫君,說我不賢良,又罰我跪了一日祠堂,兒又冷又餓發了高熱,夫君還為了泄憤,又打了兒一場,那時兒差點就死了。娘……兒在錢家,已不知如何過日子了,還請爹娘為我做主。”
娘拍着長姐的後背,心疼不已:“我兒放心,待你妹妹的婚事辦了,我讓你哥哥嫂子送你回去,並讓你嫂子親自代我問候親家母要個說法。”
長姐淚眼婆娑地抬起眼,跪倒在地:“娘,只能這般嗎?我就不能和離嗎?”
娘也剋制不了傷心,眼睛也濕潤了:“蓉兒,你這是命苦,你姑奶奶的事不記得了嗎?衛家不容和離與被休之女,若有女兒被棄,多是三尺白綾送過去罷了,你放心,娘讓你哥哥在江州城置辦個院子,叫他在那留上三月,你若再受委屈,就派人尋他上門規勸姑爺一二。”
長姐聽罷,竟癱軟在地,她眼中儘是絕望之色。
屋內哭聲難以停歇,站在門前的衛青蘅袖下的手已默默扣緊,姐夫竟然是這樣的畜生?長姐多好的一個人,不僅深受折辱還差點沒命,這樣的畜生……真該死啊!
雖心中怒火極致,面上卻是平靜無波,她抬起手敲了敲門。
她非故意偷聽,自習太陰神功以來,她的聽覺就極其敏銳,從還未進院子聽到長姐哭聲,她不免多聽了一二。
“娘,我聽說長姐回來了,我許久未見長姐了,我一刻也不想多等便過來看看。”
耳邊是裏頭擦淚收拾的情景。
“蘅兒來了,快進來。”
衛青蘅推開門進來:“娘,外頭怎沒有丫頭伺候着?”
娘掩飾道:“都被我吩咐下去給你長姐收拾房間去了,我也正好和你長姐說說貼己話。”
衛青蘅笑着點了頭,裝作什麼也不知道,接受了這番解釋,進得門來,她徑直走到長姐身邊。
“娘和長姐的貼己話可是說完了?蘅兒想和娘搶人了,我有很多話想和長姐說。”
娘勉強一笑,看長姐的眼中還有藏不住的擔憂,說道:“你長姐打江州來,這舟車勞頓的,還不讓她歇歇?”
衛青蘅卻撒嬌道:“不嘛,長姐最疼我,定願意去我那坐坐,娘你放心,我就留長姐一盞茶的時間,絕對不耽誤長姐休息的。”又怕娘給長姐找借口,轉頭笑問:“長姐,你說是不是?”
長姐果真是不會拒絕的,哪怕她現下難受得緊。
“娘,我去妹妹院子裏坐坐。”
娘見狀便點了點頭,也許蓉兒和蘅兒一起說說話,蓉兒心情能紓解一些。
“那你們去吧,蘅兒,別多留你長姐擾她休息,知道嗎?”
“知道啦,娘您放心!”
衛青蘅拉着長姐往自家院子走。
雖知會引起長姐傷懷,可她還是需問上一問。
“長姐,姐夫為何沒陪你回來?”
長姐勉強道:“還有三月秋闈了,我不好叫他分心,便不讓他跟來了。”
衛青蘅裝作不知,笑問:“這般說來,姐夫近來都在江州讀書了,並不會出遠門了?”
長姐尷尬地點了點頭。
“長姐,我聽聞男子常流連青樓楚館,越是有才越愛去尋清倌撫琴作伴,在他們心裏還引為雅事,可真是如此?”
長姐尷尬地問:“蘅兒為何這般問?”
衛青蘅輕飄飄地說:“趙齊林是個舉子,我不過也擔心他是這類人罷了。”
長姐一聽眼睛頓時紅了,她是過來人,唯恐妹妹也如自己一般將日子過得如此絕望,當下勸道:“蘅兒,若妹夫喜愛這些,你莫要和他鬧生分,世道如此,若失夫妻情分,吃虧地總歸是我們。”說罷,眼眶已然隱忍不住落下淚來。
衛青蘅心中不忍,可她已有所計較,必須打聽清楚才是。
“這麼說來,姐夫也是這類人了……長姐,你可知姐夫和同窗常去哪家青樓?”
長姐如她所想那般沉浸於悲傷之中,並未奇怪她突然問這等不合時宜的問題,她本能地答道:“你姐夫常去紅綃館……”
說完后她才醒悟過來她不該在妹妹面前說的。
衛青蘅記住了,她面帶怒色:“常去……姐夫即將秋闈,也會常去么?”
衛青蓉心中酸楚,夫君哪裏是準備春闈呢?在鬧着將紅綃館的如玉納進門。
她不想再在妹妹面前失態,影響到妹妹的成親的心情,便道:“蘅兒,我舟車勞頓很累了,明日來陪你說話。”
衛青蘅得到了答案,她心嘆一聲便拉住了轉身欲走的長姐,問:“長姐,若是姐夫死了,你會難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