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轉學生
祁斯白默了半晌。
去特么的團結友愛,去特么的帶帶新同學。
誰愛帶誰帶去。
下課鈴恰到好處地響起,打斷了祁斯白差點就炸着毛邁進307的舉動。
身後一陣交錯的、橡膠鞋底摩擦瓷磚的生澀聲響,祁斯白還沒回頭,肩上一先一后搭上兩條沉甸甸的胳膊。
“這人就是江逾聲?”
“這氣質……看着就挺大佬。”
“害,不就是逼王的氣質么。”
“別說,貼吧里那幫姑娘沒瞎說,長得真挺帥的。”
是數競班的幾個男生。
“你們幾個湊那幹嘛呢,我這下節有課,你們沒事就滾去上課。”陳老一眼看見祁斯白,向他招招手。
陳老旁邊的男生表情淡淡地看向門口,他眼睛仿若一灘靜而深的湖水,視線從門口幾人面上掃過,沒有一點情緒,直到……看到其中某一個人。
波瀾不驚的湖底驟然掀起風浪。
祁斯白壓根沒看江逾聲,他朝陳老笑了下,慢悠悠往裏走。
教室里這時漸漸開始進來下節課的學生了,剛剛幾個男生也還堵在教室前門,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架勢。
“老師,數競班的人都是從初三開始,兩三年來每一個周六、每一個寒暑假跟着您上課,一場一場考試篩選出來的。”
祁斯白說得字正腔圓、冠冕堂皇,音量正常甚至偏大,絲毫沒避諱班裏其他人。
“新同學要空降數競班的話,未來幾次聯賽模擬考是不是至少要讓大家都服氣?”
教室里和門口的學生們一陣嘩然。教室前後門沒關,甚至門外路過的都停下來八卦。
“我天,307門口怎麼堵這麼多人,什麼情況?”
“附中新轉來的那個大佬好像在裏面,祁斯白也在。”
“永遠全科第一的那個變態?”
“祁神好像跟他嗆起來了。”
“這倆人?傳說中的神仙打架?”
教室外亂鬨哄一片,祁斯白站在辦公桌旁,義憤填膺得好像一束正道的光。
江逾聲側眸,安靜地凝視他。眼神里似有探究,又好像只是一湖死水。
他沒說話,也沒任何動作。
祁斯白一時間懷疑這是這位江bking獨特的嘲諷人方式——什麼反應也沒有。
四周喧囂,教室這一角的安靜卻劍拔弩張。祁斯白沒看江逾聲,卻覺得自己被他莫名其妙盯得汗毛都要豎起來了。
半晌,才聽江逾聲淡然而平靜地應了句:“好。”
宛若應戰。
陳老瞪了瞪祁斯白,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教了祁斯白四年,他再熟悉這孩子不過。祁斯白向來沒什麼狹隘的心思,平時偶爾任性,也都顧着分寸。
那現在這一出是在鬧什麼?
他有點尷尬地看向江逾聲,發現他這新學生的表情似乎有些不對勁。
哎,也難怪。
陳老嘆了口氣。他前腳剛跟人說,我們數競班有個人見人愛的祁斯白,人聰明、性格也開朗,以後不管是學習還是生活上的問題都儘管找他。結果這熊孩子轉眼就來砸場子。
嗆完聲,祁斯白就跟沒說過剛剛那番話一樣,視線這才落在身邊這個比他高了三四公分的男生身上。
“江逾聲?我叫祁斯白,我們下節課是物理。”
他掃了眼江逾聲旁邊的桌子,看到桌面上放着個純黑的書包,“你的嗎?”
江逾聲不動聲色地點了下頭,隨即就見祁斯白笑着拎起他的書包,朝他一揚下頜。
“那走?”
他望着祁斯白臉上即使帶着八分敷衍、仍舊明媚如初夏日光的笑。
輕聲應:“……好。”
走出307時,圍觀的人都一臉懵逼地給他們讓出一條道。
祁斯白先帶着江逾聲去了語文教室,把原先攤在桌上的語文課本和數學草稿紙收進書包,領着江逾聲去教室前面跟語文老師打了招呼,順便一人領了一張年級發下來的通知——
北城高三年級的二模就在這周的周四周五。按照慣例,高二年級會跟着高三一起參加二模。成績好壞不怎麼重要,就是提前體驗一番。
這通知來得有點突然。
加上周六上午的競賽模擬,數競班的學生相當於連考三天試。
對新同學來說可真是刺激。
祁斯白本來想着,要不要和江逾聲隨便聊兩句,可他一扭頭,看見江逾聲那張刀刻斧鑿般輪廓分明的側臉,腦中便同時響起對方那句囂張而冷冰冰的“他大概連一加一等於二都會算錯吧”。
算了,不是很想說話。
兩人一路沉默着進了物理教室,祁斯白還沒開口,物理老師已經熱情地迎過來,“江逾聲吧?來來來,我給你拿這周的作業篇子,年級老師們之前開會討論過你的情況……”
江逾聲一臉淡然地和老師閑聊起來,嘴角甚至彎起一點似有若無的禮貌笑意。
大半個班都跟參觀大熊貓一樣,脖子隨着這兩人的位移軌跡轉了快三百六十度。江逾聲偶爾側頭和人碰上視線,還會自然地跟人點下頭。
祁斯白看着班裏那些因為和大佬打了個招呼而嘰嘰喳喳興奮議論的人,氣結兩秒,無語地聳了聳肩。
他坐回自己座位,攤開物理書。
忽然想起語文課上發出去的那串微信號,他點開微博查看,對方沒有回復。戳開微信,發現通訊錄那一欄已經掛着一個小紅點。新好友申請的頭像,和微博頭像是同一隻貓。
全身雪白,只有尾巴的毛尖上帶點黑,眼睛是湖水一樣的藍。看着高貴而冷漠。
祁斯白點了同意添加,鎖屏,又抽出兩張嶄新的草稿紙,在周圍熱鬧得像過年的嘮嗑討論聲里拿着藍筆和紅筆畫來畫去——依舊是今早糾結的那道題。
快上課時,手機震了幾下,那隻高貴的貓頭像發來消息:[在上課嗎]
十分自來熟的寒暄。
祁斯白鼓了鼓腮幫子,把抄在草稿紙上的題干連同亂七八糟的思路隨手拍了,發過去:[在做題,卡住了]
他原本只是隨口一說,沒想下了物理課,和同桌討論課上一道物理大題時,對方發來了一段不長不短的話。
先是簡潔地敘述了一個可以考慮的思路方向,接着列出了某本祁斯白還沒刷完的大部頭競賽書的幾個頁碼,說是一些同類型的題,他有空可以看看。
他照着對方的思路在紙上畫了幾筆,竟然豁然開朗。
嘶,這位粉絲不僅唱歌好聽,還是個學競賽的?
祁斯白給這位叫j的粉絲髮了個表情包道謝。
對方隨即回了句:[剛剛不好意思誇,你好好看!]
祁斯白不常被男生誇好看,手指下意識屈了屈。
但他想着,總歸跟被小姑娘們誇沒什麼區別,於是回復:[哈哈哈,你聲音也很好聽!]
那邊回過來一個[親親]的兔子表情包,看得祁斯白手上又是一抖。
“這樣應該就……不用回了吧。”
他低聲自言自語,一轉頭,正好看見江逾聲單肩背着包走過來。
不管了。題做出來,心情也就很好。
他主動叫住江逾聲:“我加下你微信吧,拉你進數競群和各科的班群。”
江逾聲腳下一頓,表情似乎僵了一下。
明明這人從見面到現在一直都沒什麼太大表情,但祁斯白莫名覺得江逾聲在這一刻表情變得有些尷尬和慌張。
下一瞬,他聽見江逾聲說:“我沒微信,待會我註冊一個再加你。”
“成,”祁斯白瞭然又驚訝地點點頭,“附中那麼軍事化管理啊,連微信都不用。”
江逾聲不輕不重地“嗯”了一聲。
祁斯白頓了頓,覺得一直在九中撒歡長大的自己似乎有必要多關心一下關在附中羊圈裏的某隻小羊。
“校園卡你充值了嗎,就在東邊食堂一層,一入口左拐的地方。學校那個充值系統還沒更新,只能紙幣充值。啊不過,九中的食堂阿姨都很好說話,如果偶爾卡里錢不夠或者忘帶卡,可以先賒着,下回去再還……”
江逾聲漆黑如墨的眼睛專註地看過來。
祁斯白驀地閉上嘴。
江逾聲忽地笑了下,很淡的笑,卻給人一種冰雪消融的錯覺。
祁斯白好像在這時候才認真注意到江逾聲的五官。
劍眉星目,單眼皮,高鼻樑。右邊嘴角彎起一個很輕微的弧度、認真注視一個人時,他身上那抹濃重的冷淡就逐漸融成一種微妙而蠱人的溫柔。
江逾聲淡聲開口,語調依舊是冷的,尾音卻帶着點說不出的揶揄,“祁神,我還不至於生活不能自理。”
祁斯白臉一熱,攥緊了拳頭:?說得好像我願意料理你一樣。
“陳老非讓我帶你,”祁斯白撇了下嘴,面無表情道:“江神能自理當然最好,那下午三節課你就鍛煉鍛煉,自己找教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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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第三節課,祁斯白和江逾聲都是自習,但不在同一個教室。
後天就要參加高三的二模,自習教室里不少人都翻出高一的課本開始考前抱佛腳,嘩啦嘩啦的書本翻頁聲和筆珠暴躁劃過白紙的聲響交錯在一起,頗有些期中期末前的緊張氛圍。
祁斯白本來沒準備複習二模考。
在全科綜合上,他還是有些自知之明的。
語文、英語靠語感有時還能考得不錯,化學、生物大多時候是考前突擊,考過就忘光,複習跟預習沒什麼兩樣。以二模的考試範圍和兩天不到的複習時間看,即使是通宵抱佛腳也救不了他。
他甚至可能掉出一百名,而九中高二整個年級也就三百多人。
祁斯白冷不丁想起一天下來聽到的關於江逾聲的評價:雷打不動全科第一的神。
那個囂張又bking的人真有這麼穩?
懷疑的同時,心底又忍不住冒起一點不服和較勁。
猶豫了那麼幾秒鐘,他驀地合上眼前的競賽書,拿出手機搜索前兩年的北城二模題,開始整理高頻考點。
一直到下課鈴打響一陣子,祁斯白才停下筆來。
一看時間,四點四十。
祁斯白忽然想起,他沒留江逾聲的電話號碼和微信號,而他還沒來得及告訴對方,明早要英語早讀。
他嘆了口氣,想着順路去江逾聲的柜子那看一眼。要是不在,就去問陳老好了。
彎彎繞繞,快找到376櫃號的一處轉角,祁斯白冷不丁聽到一聲冷淡的“抱歉”。
隨後是一陣輕柔悅耳的女聲:“學長,我真的只是想請教一些學習方法,平時不會隨便打擾你的。”
江逾聲淡聲道:“抱歉,我不加陌生人。如果你有問題,可以當面問。”
女生支吾半晌,轉身離開了。
祁斯白愣了下,反應過來是女生的搭訕。
他撇撇嘴。
這才轉學第一天啊,這人就開始禍害我們九中的姑娘了。
而且,不過是加個聯繫方式,有必要這麼冷漠地拒絕嗎。
他微信里就躺着不少因為對方主動搭訕而認識的學弟學妹。加個聯繫方式又不會怎麼樣。
祁斯白不過在原地猶豫兩秒,就又聽見一道帶着笑的、有些耳熟的男聲走近,也是一副搭訕的口吻。
??不是,怎麼還有男生?
他無意偷聽,走遠了些。
等了一陣子,他想走近聽聽人走了沒,結果正撞見那道熟悉的男聲說:“祁斯白之前高聯就比你分低,還總裝出自己牛逼轟轟、不用學就考第一的樣子。現在你來九中,那就沒他什麼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