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ch.5
《逢火》/chapter5
高龍的眼神絲毫不帶掩飾地黏在紀煙身上。
傻子都知道他什麼心思。
易伊伊心裏罵娘,面上盡量平靜道,“高龍,人你找到了,我和我朋友就先走了。”
“走什麼走?”他扯了個椅子坐下,翹着二郎腿,朝旁邊的小弟使了個眼神,“再坐一會啊!”
易伊伊被兩個混混制住,掙扎無果,急紅了眼,“高龍!青天白日的,你別惹事!”
老闆娘正在廚房裏忙活,聽見動靜跑了出來,“誒呦喂!你們這是幹什麼,有話好好說,別亂來啊!”
高龍腳搭在紀煙身側的椅子上,笑眯眯道,“朋友幾個聊聊天,有問題?”
明顯唬人的話。
但觸及到幾人陰翳的眼神,老闆娘閉嘴了,吃飯的大多是學生,見此也紛紛逃離現場,人擠人地在門口觀望,嘰嘰喳喳,就等着一場可供他們消遣無聊的戲劇開幕了。
這世界,多的是冷眼旁觀的人。
“這裏的破菜吃着有什麼意思,”高龍盯着紀煙,一本正經道,“這樣,跟了我,哥以後每天帶你吃大餐,怎麼樣?”
“妹子快答應啊!我們龍哥可是出了名的疼女人。”
“哈哈哈趕緊的吧,我看你們挺配啊!”
紀煙低垂着眼,舌尖被牙齒咬得生疼,她身子忍不住地抖。
風肆意吹着,髮絲交纏,身體明明熱得快要爆炸,靈魂卻在發涼。
周遭的狎浪聲,人群驚喊聲,身後的哭叫聲,還有易伊伊聲嘶力竭的罵聲……
所有的一切都在離她遠去,耳膜嗡鳴。
有隻手攀爬上她的肩膀,冰涼瘮人,紀煙想嘔吐,想躲開,想不顧一切地發瘋。
這一刻,腦中拚命壓制着的畫面終於傾巢而出。
“誒,你們知道嗎?隔壁班的紀煙,聽說她媽媽當了別人的小三啊!”
“不會吧,話可不能亂說。”
“這事不會有假,學校里都傳開了,林小琳親口說的!”
“好吧,不過她看起來確實有點那個……”
“你是想說長得太勾人吧,不然怎麼那麼多男的喜歡她。”
“確實。”
“原來是三的女兒,怪不得。”
……
寬敞的教室,廁所隔間,再到教學樓背面,回家的必經之路……
許許多多的畫面交錯着上演。
字詞的力量太大,尤其是與善惡沾邊的,好的,言語可以堆砌成光,壞的,那便是手上的一根倒刺,不碰是麻木,用力撕了就是血流不止,連着的心都疼。
當她被貼上標籤,被孤立,被冷暴力,被另樣的眼光看,被惡意戳着脊梁骨的時候,她能做的只有六個字:
站直了不低頭。
但,人的某根生命線,被猖狂的語言點燃后,是會斷的。
“哇靠,琳姐,你怎麼不小心把垃圾打翻了,那她不得重新掃了。”
“呀!實在對不起呀,麻煩你重新掃一下嘍。”
紀煙看着,為她們感到可悲。
掉進陰溝里的人,是永遠不會明白光的耀眼的,他們只會在昏暗發臭的地底,自行取樂,然後拖着腐敗的軀體走過一生。
她淡道:“你弄的,麻煩你掃一下。”
“我艹,我沒聽錯吧琳姐,她讓你掃?!”
“都道歉了還這麼凶,跟她媽一樣的素質誒。”
紀煙衣領被人扯住,隨即一推,人狠摔在地上。
女孩居高臨下地笑着,“你配讓我掃?!”
“誒呦我的媽,不行了要笑死了,你們看見沒,她剛剛摔倒的姿勢哈哈哈哈”
頭頂是這些人的放聲狂笑,還有路過的學生,沒有一個人願意幫她。
這場校園霸凌,永無休止。
紀煙不發一言,拾起地上的掃帚站起來,她看着她們,一字一頓,聲音嘶啞卻清晰。
“你們這樣的人,就是該去死的。”
那是紀煙第一次打人,她紅着眼狠狠推開了身前的人。
這一推像是引燃了什麼,她們開始群起攻擊,最後,只有被推的人擦破了點皮,而紀煙手臂淤青,頭髮散亂,臉上都是撓痕。
老師,學校領導齊聚一堂,雙方各執一詞,定奪不出來個結果。
班主任問她,“你說的這些都是真的嗎?如果是真的,老師會幫助你的,但最好是有人證,不然我們也不好冤枉人家。”
“老師。”紀煙突然抬頭,“您真的一點都不知道嗎?一點風言風語都沒聽見嗎?她們做那些事的時候,您真的一點也看不見嗎?”
“從我來這個學校的第一天起,”紀煙掃過裏面的每一個人,呼吸破碎。
“她們,從未有一刻放過我。”
—
許香曼趕來學校處理,最後約了頓飯局。
被推的女孩家裏條件很不錯,她母親沒有接受那張卡,只是溫柔又優雅地坐在那,“仰人鼻息的日子也不容易,這卡你還是自己留着吧,小孩子能有什麼矛盾,讓你女兒給我孩子道個歉就行了。”
女孩被她母親護在身前,笑得像朵花。
那天的結果就是,她摒棄了一直堅持的那六個字
因為許香曼沉默許久,只說出一句話。
“道歉。”
簡單的兩個字,足以擊垮她本就岌岌可危的可憐自尊心。
—
回到家,許香曼把自己關進了諾大奢華的房間裏,出來時眼睛紅腫。
紀煙上前,“媽媽,我……能轉學嗎?”
“煙煙,這樣的事以後就別再發生了好嗎?大家都累,以後在學校你就盡量避着她們,媽媽和老師說了,保證以後不會有人欺負你了,但你這性格也得改改,為什麼大家都孤立你不孤立別人呢,大部分原因還是在你身上……”
紀煙慢慢垂下頭,盯着地上原本不該出現在她們生活里的華麗地毯。
她身子忍不住哆嗦。
“你怪過媽媽吧?”
怪過嗎?有資格怪嗎?
紀天明放棄了她的撫養權,許香曼沒丟下她,還願意養着她。
那應該怪誰。
怪她自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