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ch.3
《逢火》/chapter3
開學前一天,許香曼來了通電話。
“在幹嘛?”
紀煙剛洗了一個蘋果,坐回沙發,回:“看電視。”
電視機里正放着闖關的綜藝節目。
“看多長時間了?”那邊語調升上來,“不是說了少看嗎?耽誤時間不說,還傷眼睛,有這時間不如多背幾個單詞。”
“就看了一會。”
“你要聽話。”許香曼揉揉眼角,聲音有些疲憊:“明天開學你直接去報道,人我提前說好了,到時候有老師帶你進去。”
“嗯。”
“那邊師資不如這邊,主要還是靠你自己自覺,在學校認真學習,行了,你爸呢?把電話給他。”
今天周末,紀天明沒去廠里。
紀煙遞過去。
那邊不知道說了什麼,紀天明吼得脖子粗:“要你講!她也是我的種,我怎麼就不照顧了?這麼多年我一個人也過來了…”
許香曼像是觸到了逆鱗,歇斯底里地叫喊:“紀天明!當初放棄孩子的撫養權時你怎麼沒說是你的種啊!你除了抽煙喝酒還會幹什麼,你有一天照顧過她嗎?!不還是我一個人拉扯大嗎,啊?當初我就瞎了眼,怎麼會跟了你這樣的垃圾!”
手機多少漏音,聲音大了,紀煙聽得一清二楚。
紀天明一把扯了脖上的毛巾,怒極:“你個臭娘們!有臉說老子?你找那男人的時候怎麼沒想想女兒呢?我放棄?老子那是讓她跟着你去享福的!”
蘋果沒吃完,剩下的一口發黑了,電視裏闖關的人沒成功,“撲通”落進水裏。
都是不太好的結局。
紀煙關了電視,起身進房間。
窗外的風呼嘯着帶動窗帘起伏,電風扇的聲音,蟬鳴,一門之隔的爭吵聲,無端端讓人煩悶。
寫了會卷子,紀煙想去拿錯題本,拿起書包時,從里滾出一個東西。
她目光微滯,有些恍惚。
那層錫紙在光下渡着銀光,紀煙撿起來放進筆袋。
電容筆她前幾天已經過去拿了,不過沒看見那個人,是紫毛交給她的。
紀煙望着地板上斑駁的光影,想起一星期前的那盞路燈。
落盡了四季的灰,而他就立在那,目光和嗓音一樣冷。
他喊她“紀煙”。
紀煙想不明白,他怎麼會知道自己的名字。
明明那天之前還是陌生人。
—
“你聽這聲音,清脆脆的,果肉實着呢,還有這瓜蒂,長得多像小豬尾巴,姑娘聽姨的,姨家的西瓜准甜吶!”
紀煙蹲在一個西瓜攤前。
這還是她第一次自己買西瓜。
安靜地聽完女人的話后,紀煙指指角落的瓜。
“謝謝,那我就要這個。”
今天溫度有些高,她拎着西瓜上到四樓時,額上出了層薄薄的汗。
往前走了一步,她忽然停下。
短短的走廊盡頭,有人立在窗檯前。
高高瘦瘦,黑背心運動褲,留着短刺的寸頭,臉闊的線條全露出來,鋒利而分明。
他正對着樓梯口,兩條胳膊往後懶懶搭在窗台上,一腿曲起抵着灰黃的牆,左手夾煙,眉目冷沉,正側頭看窗外,手臂的肌肉線條起伏,充斥力量感。
最後一次見到他,好像還是半個月前。
紀煙一時怔然,先是注意到了他的頭髮。
撇去那副不善的氣質不說,這樣的髮型更將他的外貌優點彰顯得淋漓盡致。
這樣的陳烈,毫無疑問,更加勾人了。
陳烈聽見動靜轉過頭時,紀煙還沒來得及將視線收回來。
於是,兩道眼神毫無預兆地撞上了。
陳烈微眯眸,戾氣深重的臉,眼裏卻沒什麼情緒。
紀煙緊張地捏緊了膠袋。
她並不准備開口,畢竟上回的“聊天”還歷歷在目。
視線膠着。
女孩唇角原本微微上翹的弧度不自覺地垮下來。
陳烈捕捉到了,本就冷沉的一張臉霎時更寒了。
他拿開煙,扯了扯唇,“看個屁啊,老子他媽的又不是禽獸。”
氣氛凝滯,像裹了層密不透風的保鮮膜。
紀煙淺淺呼了口氣,很快移開視線,垂着頭去拿鑰匙。
“喂。”
這次沒有喊她的名字,但紀煙的手還是控制不住顫了下。
她微微偏頭,看見光斜斜蓋在牆角的灰上。
陳烈掃了眼她懷裏的瓜,“哪買的?”
“……”
他抬了抬下巴:“西瓜。”
紀煙還是沒看他:“……樓下拐彎的地方。”
她聲音很小。
陳烈眯了下眼,冷嘲:“中午沒吃飯?”
“……吃了。”
“吃了也跟沒吃一樣。”
“……”紀煙不想說話。
因為熱,而且只出門一會,紀煙便只穿了一件白色小呆帶,外面披了件寬鬆輕薄的米色亞麻襯衫當防晒,下面是白色短褲,穿着板鞋。
一雙細腿露出來,弱不禁風的。
陳烈看了她一會,臉色沒剛才那麼沉了。
紀煙見他沒說話,便準備開門。
“帶路。”
陳烈忽然出聲,將煙頭摁滅在窗台上。
紀煙終於抬頭,試圖拒絕,“很近的,就……”
陳烈沒給她說完話的機會,黑色鴨舌帽一掩,轉眼間,人就越過她,下了一層台階。
好像也不在意她會不會跟上來。
紀煙抿了抿唇,最終還是邁步。
等到她下了樓,陳烈正倚着一棵巨大的榕樹,偏頭瞧她,光從樹葉縫隙中穿透而過,斑駁地落在他硬朗的眉骨上。
他冷聲說,“你傻的?”
紀煙不明所以。
陳烈沒解釋,走過去從她懷裏拎走西瓜,意外的輕。
他又瞥她一眼,繼續往前走。
一前一後,一路無話。
那個擺攤的女人還在,紀煙正要提醒他,便見陳烈已經蹲在攤前,手裏的瓜被放在地上。
紀煙以為他要買西瓜,走近了卻發現不是那麼回事。
陳烈叼着煙,聲音寡淡:“退錢。”
女人顯然有些怕他,身子后縮:“小夥子,你這是做什麼?”
陳烈懶得同她廢話,敲了敲袋裏的西瓜:“這不是你家的?”
女人心虛,但還是挺直脊背:“是,是啊!那又怎麼了?”
陳烈沉下臉:“這是不是空瓜,要老子砸給你看?”
女人被少年的戾氣震住,半響沒了聲。
陳烈這張臉本就不善,臉沉下來時就更凶了。
紀煙怕他揍人,着急地想開口,但又不知道他名字,只能走近了,用手點點他的肩。
“算了,我們就讓她換一個……好嗎?你別生氣。”
女孩的聲音輕輕柔柔的,像傍晚的風,莫名就撫順了路邊瘋狂生長的野草。
聽見動靜,路上的人逐漸瞥來一些目光。
陳烈不悅地皺起眉,嗓子沉啞:“誰讓你過來的,一邊去!”
紀煙沒辦法,只能站到一旁的花壇邊等他。
幸好沒過多久,陳烈就來了。
他垂眼看她,淡淡道:“手。”
紀煙伸出右手。
陳烈將東西放到她手上,是一張紙幣和兩塊硬幣。
紀煙微愣,抿了下唇,“謝謝。”
陳烈單手插着褲兜,把黑色帽子往下掩點,遮住眉,輕嗤了聲:“蠢。”
“……”
沒理會紀煙的沉默,他轉身就走,“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