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第3章 第3章

顧霖永遠都忘不了那一日,父親在書房中交給她一瓶葯,讓她趁三日後的東林宴上混入陸熠的酒壺中。到時候生米煮成熟飯,兩府的婚事就能就此定下。

她聞言嚇得花容失色,這種下作的手段,又怎能出自堂堂勛貴嫡女之手?

她雖然愛慕陸熠,可如今已經明白對方心意,也不會再強迫他非要娶自己。

可父親卻嚴厲地斥責她,拿家族大義迫她答應。

父親告訴她,定國公向來不甚過問朝堂,在世族與寒門之爭中一直保持中立。照往日也就罷了,如今定國公府因為陸熠的受封風頭無量,成為朝中一股不容小覷的勢力,如果此次不能用婚事將陸熠與世族綁在一處,後患無窮。

不知是因為父親的態度實在太過強硬,還是自己心底那點未徹底熄滅的情愫作祟,她最終點了頭。

東林宴上,她抖着手將藥粉撒入那個白瓷溫潤的細頸酒壺,看他面色泛上潮紅卻克制着不碰觸自己,顧霖心一橫,主動抱住了陸熠。

之後的事情一切都水到渠成,在父親與姑母的一力撮合下,她如願嫁入了定國公府。

大婚之夜,顧霖緊張得手心微微發汗,對上陸熠寒沁沁的眸子,她違心地哭泣:“陸……陸熠,那天我只是偶然撞入,並未知道你……你在裏頭……”

陸熠同樣一身暗紅婚服,襯得他瘦削的臉多了幾分神仙丰姿,他的目光依舊冰冷,挪到她嬌美無比的臉龐,似乎在探究她話中的真假,顧霖亦強撐鎮定又委屈地回望過去。

良久,男人獨自喝盡了杯中的合巹酒,起身走出了婚房。

離開前,他的聲音柔和了一些,說:“軍務緊急,我先去處理,你先睡。”

外頭的夜色濃得化不開,顧霖輕輕鬆了口氣,望着那個她滿心滿眼的男人漸漸離開,當那抹高大挺拔的紅色背影終於消失在一片漆黑中,她心底的慌亂恐懼最終被喜悅取代。

從今天起,陸熠就是她的夫君了!

她知曉自己使了手段嫁給他做妻子,是自己欺騙了他,對不住他。

他如今不愛她,對自己冷淡,也是理所應當。

她會對他好,對他府上的所有人都好,盡心儘力做一個稱職的世子夫人。

或許時間久了,他總會明白她的好。

也總會……

愛上自己的……

──

顧霖的這一場高熱,燒了足足三日。靈櫻強行闖出寒月院請來了府醫,這才讓昏迷中的她撿回了一條命。

她燒得昏天暗地,夢中也是凌亂不堪,前塵往事匆匆而過,畫面一轉,她發覺自己身處波濤洶湧的浪邊,烏雲黑沉沉地壓着,讓人喘不過氣。身邊的陸熠忽然又變回了如今冷漠疏離的模樣,吐出的每一個字都讓她恐懼──

“顧霖,你不該使手段嫁入國公府,更不配做這世子夫人!”

一紙休書甩到了她的腳下,絕望、崩潰、驚恐自心底蔓延而出,她想哭,可一滴淚都沒有。

四周的巨浪突然都變成了與她相識的人,他們鄙夷的目光刺得人渾身戰慄發抖。

他們叫囂着:“你不配!”

“你不配!”

“你不配!”

“啊──”

顧霖夢中驚恐出聲,一睜眼,入目是寒月院正屋內帳頂的嫣紅海棠,洋洋洒洒開得正艷。

她還未完全從方才的恐懼中脫離出來,心口劇烈地跳動着,腦中混沌沌,痛得她皺緊了眉頭。

靈櫻正守在床榻邊,見到主子驚叫醒來,忙安撫道:“姑娘,姑娘別怕,奴婢在這兒守着您。”

見主子似乎是被夢魘,她又輕哄着將人半扶到靠墊上:“姑娘別怕,嚇人的都是夢,都是假的!”

顧霖楞楞地轉過頭,看到靈櫻擔憂地望着自己,兩隻眼睛紅腫得像桃子,喃喃重複:“只是……夢?”

“是,都是夢,姑娘發了一場高熱昏睡了三天呢,”靈櫻點頭,伸手去觸主子的額頭,見高熱已退,心裏頓時鬆了口氣,“姑娘可算醒了,可感到餓了?奴婢讓靈月端些粥點進來?”

顧霖點頭,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睡了這麼久,又茫然地問:“我為何會發起高熱?”

她只記得那晚陸熠突然來了自己房中,兩人爭執下,陸熠俯身抱着自己回了小榻,再後來的事卻一點都記不清了。

她努力回想,除了陸熠涼如寒潭的目光,腦海里空空蕩蕩,什麼都沒有。

靈櫻見主子蒼白憔悴的面容,又想起三日來她強闖出院請來府醫,世子淡漠涼薄的態度,心裏就酸澀地難受。

她摁下心中的不甘,強笑着安慰道:“是奴婢不好,天氣驟冷卻沒及時替姑娘加被褥,這才害得姑娘受寒生病,請姑娘責罰!”

說著,她起身跪在了榻腳。

顧霖忙拉起她,心中的疑慮也隨着靈櫻的說辭散了:“快起來,動不動就要跪,我何時說要怪你了。”

頓了頓,帶着點小心翼翼的期盼,她又問:“我昏迷三日,夫君有沒有……有沒有來看過我?”

見到靈櫻欲言又止的為難表情,顧霖瞬間明白了何意,一陣難過在心底緩緩流淌,她眨眨眼,努力不去感受其心酸滋味。

沒關係,她習慣了。

她安慰自己,一如一年多來安慰自己那般。

夫君只是還未喜歡上自己罷了。他們是夫妻,以後還有好多好多年要一起攜手走過,她可以等的。

等到終究會有一天,夫君會喜歡上自己,甚至愛上自己。

這時,珠簾叮叮噹噹聲起,靈月端着一大盤清粥小菜進屋,見到主子轉醒,她臉上也有了笑影,只是掩不住眼底的青色。

她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卻見到一旁的靈櫻不停地朝她打眼色,遂咽下嘴邊的不忿上前伺候。

顧霖喝了幾口粥,雖恢復了些精神,但還是體弱,又躺下睡了一下午,直至傍晚才起身沐浴。

她吃過湯藥發了汗,整個人都有了力氣,見外頭天色未暗,便道:“靈櫻,我躺了三日身上難受得很,你陪我出去散散心吧!”

靈櫻整理被褥的動作一頓,有些猶豫:“姑娘,你身子還未好全……”

更何況,外頭那些洒掃下人不知道從哪裏聽來的風言風語,萬一被姑娘聽到……

顧霖對這一切毫無察覺,堅定道:“無妨,今日並不算冷,我把三月前母親親自送來的狐毛大氅披着,一定不會再挨凍。整日悶在這屋子裏,沒病也要被悶出病來。”

她是個說做就做的性子,話剛說完,就上前幾步從壁櫥里拿出大氅披上,腳下一轉就出了屋門。

靈櫻暗覺不妙,想要阻攔時已經來不及,她着急地跟出去,擔憂地去追:“姑娘您慢些,奴婢陪着您一起。”

──

大雪過後,天空放晴,小徑兩側都是未完全化開的積雪,白茫茫的煞是好看。

顧霖駐足看了一會兒,忽然想起未出閣時在顧府的歲月:“靈櫻,我記得一年前京都也下了好大的雪,我在院子裏堆了個很大的雪娃娃,還拿了自己最喜歡的錦華鍛冬襖給它做衣裳。那時母親見到,還笑話我是個幼稚的小丫頭。”

回憶起從前美好快樂的時光,顧霖唇角微勾,蒼白荏弱的臉上有了一絲笑影。

那時的她正痴迷陸熠,篤定只有自己才能與凱旋而歸的大黎戰神相配,時常苦苦糾纏不說,還在院子裏給陸熠也堆了一個雪娃娃,比她的更大也更威武,就立在錦華鍛冬襖的雪娃娃身側,作出保護的模樣。

她甚至命人尋來一套全新的將軍鎧甲,給雪娃娃穿上,也就是從那一天開始,父親會在無意間透露陸熠的行蹤,讓她更能時常與他相見。

不過是過去了一年,竟然讓她有種恍如隔世的錯覺。

想到這裏,顧霖微微嘆了口氣,心中複雜難言。

她還是很虛弱,迎面一陣涼風吹來,她捂着胸口輕輕咳嗽幾聲,隨着動作,如墨烏髮自肩側傾斜而下,鴉羽般的睫毛撲閃如蝶,在她雪一樣白的肌膚上透出淺淺的團影。

“是啊,姑娘當時還和奴婢在小院子裏打雪仗呢!”

靈櫻應着話頭,卻有些心不在焉。她心思全在注意四周動靜,唯恐有哪個不懂事的丫頭小廝說漏了嘴,將摘星閣裏頭住着的那位鬧到姑娘耳里。

平日裏也就罷了,眼下姑娘昏迷剛醒,是萬萬不能再受刺、激了!

索性傍晚時分眾人都在屋內忙碌,並無閑雜人等在院子裏閑聊偷懶,靈櫻稍稍放心。

顧霖又站了會兒,院子裏光線更暗,她覺得有些冷,就想轉身原路返回。哪知道站得太久,腳已有些麻了,她轉得太快,身子一下子失去平衡,就往一旁的雪堆上倒去。

“姑娘,小心!”

靈櫻見狀慌忙去扶,還好一旁有座一人高的假山,顧霖手忙腳亂下,兩隻手牢牢抓住了假山的縫隙才勉強穩住身形。

“叮”的一聲極輕微的響聲自手腕處傳來,顧霖臉色一白,慌忙撩開衣袖去瞧。

她左手腕子上戴着只通體溫潤的紫色玉鐲,與她白皙的皮膚相襯,更顯得膚白柔嫩。

只是因為剛才隔着衣料與假山石相撞,紫色鐲體上此刻出現了一條細細的裂紋,雖不至於讓玉鐲斷裂,可終究是有了缺憾。

顧霖鼻子一酸,心裏更是澀痛得難受。

這隻紫色玉鐲名喚紫潤靈鐲,天下僅有這一隻,是陸熠來顧府下定那日專程帶來的聘禮。

顧霖記得自己尚沒有被陸熠當場拒絕時,她任性得像個嬌蠻的小丫頭,聽說西域有唯一的一隻紫潤靈鐲,稀有無比。如果男子能尋來鐲子贈與心上人,就能與之長長久久、恩愛白頭。

所以,她曾趁着陸熠下朝,將人攔在路上,天真地對他說:“陸熠,你若有一日來我家提親,一定要拿西域的紫潤靈鐲當聘禮,否則,我是不嫁的!”

當時的陸熠只是神色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就擇了另一路離開。

直到後來東林宴“醉酒”,兩家匆匆定下了親事,顧霖本以為這場婚事籌備得應當匆忙又潦草,陸熠也是心不甘情不願,萬萬沒想到他卻在下聘那日帶來了她曾開口討要的紫潤靈鐲。

她見到他一身暗紅色的雲紋錦衣,清冷出塵又堅毅沉默的模樣,將靈鐲親自套在了她的手腕。

那一刻,她欣喜得快要落淚。

也是從那一刻起,這隻紫潤靈鐲就再也沒有離開她的手腕。

可是如今不過一年,鐲子卻因為她的不小心裂了一條紋路。

顧霖怔怔地望着那條醜陋的裂紋,站在原地沒動。

靈櫻是知道這鐲子對於主子的重要,見狀連忙安慰道:“這紫潤靈鐲真當神奇,有了這條紋,奴婢倒覺得更加好看了呢!”

站在雪地里的女子並不回應,她心裏酸酸地不安,將鐲子依舊隴進衣袖中,她調轉了個方向,徑直往院外走去:“靈櫻,我已好幾日沒見夫君了,這會兒快要晚膳,我去瞧瞧他是否又因為軍務潦草應付幾口。”

“姑娘,咱們還是……”

靈櫻一句話沒說完,就被顧霖打斷:“你今日怎麼回事,說話支支吾吾的。”

“奴婢失言。”靈櫻神色一凜,當下不敢再出聲,只是心裏祈禱着千萬別撞到傳言中那名姓孫的姑娘才好。

寒月院外頭的守衛不知道何時已經撤下,顧霖一路從穿過石林路並未受到分毫阻礙。

陸熠的書房在正東,而寒月院在正南,中間需要通過一座空置的摘星閣,平日裏顧霖自然不會多去留心,可她如今傷寒未愈、身子虛弱,走得也要比平時慢,忽然就聽到了摘星閣中傳來的嬌柔聲音。

那是屬於年輕女子的嗓音。

顧霖驀的停下腳步,看向靈櫻:“我昏迷的三日裏,府里有了客人?”

──

摘星閣

孫洛住在定國公府已經三日,這三日簡直讓她大開眼界,不管是吃穿用度,還是下人規矩,府中都堪稱一個“最”字,相比較之下,她從前在莫城的日子真當是過得寒酸不已。

如今她渾身上下煥然一新,心中艷羨、享受這種尊如貴賓的同時,不免又開始患得患失,總覺得第二日自己就要搬離定國公府,又要回莫城過那種苦日子。

索性……兄長還沒回來接她……

孫洛亂七八糟地想了一堆,揪緊手中的帕子,抬頭看向來人:“陸世子,兄長最近可安好?”

她話音剛落,飛快地看一眼眼前的男人,又快速地垂下頭去。

這是她第二次見到陸世子,他還是如那晚那般俊毅從容,即使不發一言,那種周身散發出的沉冷氣質讓她無比痴迷。

這樣長相俊郎,身份又尊貴的男人,又有哪個女子不思慕呢……可惜聽兄長說,他一年前已經娶妻,也不知是哪家的勛貴女子,竟有這樣的好福氣。

陸熠並未看她,只是稍一點頭,想起孫瑞在大理寺牢獄中的託付,道:“瑞兄正忙於為聖上辦事,等事情了結就會回來與你團聚,他怕你擔心,囑託我帶個平安給你。”

孫洛疑惑地問:“兄長這麼忙碌嗎,竟連看望我的時間都沒有……”

她自幼父母雙亡,都是兄長辛苦照顧她長大,這會兒終究是有點擔憂,都說伴君如伴虎,兄長毫無身份背景,萬一惹聖上不快,後果不堪設想。

察覺到孫洛言語中的不安,陸熠的語氣明顯柔和下來:“不用擔心,你兄長一切都好,若是真有不順利之處,定國公府也定會護他周全。”

這話無異於保證,孫洛頓時鬆了口氣,心裏的擔憂也隨着男人沉磁的嗓音消散,再去看陸熠時,眼中嬌怯的傾慕更甚,甚至生出更多的崇拜。

這樣強大的男人,要是她的該多好啊,如果真能如此,自己一生富貴安逸不說,兄長的仕途也會順風順水,他們寒門的不堪出身也可以徹底隱去,再也不用被那些勢力的人瞧不起了!

沈洛胡思亂想着,余光中就見到陸熠已經起身,她連忙也起身小跑幾步走到他身側,掐柔了嗓音道:“陸世……陸哥哥這就要走了嗎?”

陸熠動作一頓,回眸去看身側的女子,那聲“陸哥哥”讓他皺起了眉,腦中一閃,浮現的卻是另一個人。

顧霖還在閨閣時,也常常跟在他後頭這麼喊他,哥哥長,哥哥短,就是個粘人的小丫頭。

且顧霖的聲音清脆又透着靈動,比較之下,聽着比孫洛口中的悅耳動聽得多。今日聽孫洛這麼喊,他突然察覺,顧霖已經很久沒有叫他“陸哥哥”了。

沈洛見他皺眉似乎不悅,忙上前小心翼翼地解釋:“洛兒可以喚你哥哥嗎?洛兒突然被阿兄接到京都,又孤身一人寄住在定國公府,心中……心中着實害怕。只有喚一聲陸哥哥,才覺得洛兒在這裏並不是孤苦伶仃,還有世子這個哥哥關心我……”

陸熠抿了唇,本想拒絕,忽然又想起孫瑞此刻為了太子與自己的籌謀,正深陷大理寺牢獄,再看身側膽怯柔弱的女子時,就有了一絲惻隱之心。

終究是因為他們“破世族立寒門”的謀划,孫洛才孤身在此。

那日朝上寒門在孫瑞的帶領下紛紛上奏彈劾顧宰輔,聖上假意震怒,為了做個樣子,將顧宰輔與孫瑞一干挑頭的寒門大臣都押入大理寺牢獄,以待候審。

只是第二日聖上重疾卧床,將大部分的政務都交給東宮打理,太子臨危受命忙着對付二皇子一黨,便一時沒有騰出工夫來處理這事。

索性沒了顧宰輔這個領頭羊,其餘世族都識相地選擇自保,二皇子勢單力薄,已經沒有餘力可以折騰了。只要太子順利登基后,處理乾淨顧宰輔一黨,沈瑞就可離開大理寺牢獄,到時沈洛離開京都回莫城的日子也不遠了,眼下讓她叫幾聲哥哥倒也無妨。

孫洛見到陸熠並不反駁阻止,就當他是默認,連忙欣喜道:“多謝陸哥哥憐惜洛兒,時辰不早不敢耽誤哥哥正事,洛兒送送你。”

“不必,你好生歇息。”陸熠客套了句,當即轉身往外走。

只是孫洛恍若未聞,還是小跑着跟在陸熠後頭,撿着這幾日的趣事邊走邊聊,那嗓音被刻意壓揉,透着無比的魅惑與嬌羞。

兩人還未走到正門,摘星閣院外忽然有了動靜,夾雜着小廝驚慌的聲音──

“夫人,世子吩咐任何人不得進入摘星閣的。”

“夫人,夫人,您這門不能進去……”

“夫人,世子他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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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夫人帶球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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