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第1章 第1章

平遠二年的冬天來得尤其早,白雪壓枝,臘梅也顫顫巍巍探出了頭。

定國公府,寒月院。

地龍將主屋內燒得暖融融的,顧霖一身齊胸襦裙,粉腮含面,身形纖細柔弱,正半靠在軟榻上睡着。

她嬌唇紅潤飽滿,柳眉似蹙非蹙,細看之下,那捲翹下垂的長睫微微顫抖着,似在夢中被魘住了。

夢中並非什麼恐怖的場景──

紛繁華麗的屋宇內,通身玄衣的男子坐在紫檀木圓桌前,那人劍眉鋒利、薄唇緊抿,額頭已經微微滲出汗珠,好像勉力在忍耐着什麼。

可饒是如此,男人周身散發出的凌厲矜貴之氣絲毫不減,他抬眸望過去,鳳眸寒潭一般攝人:“出去。”

顧霖本端着醒酒湯,聞言肩膀猛地顫動一下,還是鼓起勇氣,將手中的醒酒湯遞過去:“陸……陸熠,你喝醉了,喝點醒酒湯吧。”

男人非但沒接,反而揚手將她手中的湯碗打翻,黑色的湯汁粘稠,淋淋漓漓灑了一地。

顧霖臉上火、辣辣的,有一瞬間的難堪,剛想張唇解釋幾句,地上的濃黑湯汁倏然變成了鮮紅的血!

瞬間場景突變,她不知為何身處一處陰暗恐怖的牢獄,而身邊的陸熠一臉肅殺,面上皆是嗜血殺伐,他的沉金劍在晦暗燭火下泛着光,正直指不遠處渾身是血的父親。

“爹爹!”顧霖臉色煞白,跌跌撞撞地衝過去想要以身擋開沉金劍,剛行至一半,卻被一股大力拽回。

她驚恐地抬頭,正撞入陸熠深不見底的冰冷眼底,那裏頭翻湧着濃烈的殺意。

……

“啊──”

榻上的姑娘驚懼起身,胸口劇烈起伏不停,含水的杏眸淚光點點,茫然地往四周看着。

入目是海棠花紋的床帳、梨花木圓桌、紫檀木半透倒座屏風……與夢中可怖的場景迥然不同。

這裏是定國公府的寒月院,並不是東林宴上的客卧,也不是那可怖的牢獄……

顧霖用手捂着胸口,努力讓自己鎮定,可夢中的場景實在太恐怖,一遍又一遍地在腦海里迴旋,她秀眉微蹙,將視線落到窗外紛揚的大雪中,愣愣出神。

東林宴上的事已經過去一年多了,最近卻越來越頻繁地入夢。

還有,為何爹爹會在牢獄中渾身帶血,被陸熠一劍直指咽喉?

顧府和定國公府,因着她與陸熠的婚事,不是已經在朝堂聯手了嗎?

顧霖心中隱隱不安。

屋門“吱呀”一聲打開,靈櫻急匆匆進門,湊到顧霖耳邊:“姑娘,奴婢剛才在府門打探了幾番,發現外頭增派了好幾撥隱衛守着,顧夫人那邊也沒有絲毫消息傳回來。”

見主子臉色不大對,她連忙安慰:“許是……許是臨近年關,府里事忙,夫人一時抽不開身。”

顧霖抿抿唇,垂下眼睫。

她是京都宰輔嫡出獨女,是勛貴世族中閃閃發光的明珠,從小受盡寵愛,就算再忙,母親也一定會抽空往定國公府回信的。

可她的消息送出去這麼久了,依舊杳無音信……她想起方才夢中可怖的場景,心中驟然一慌,連忙安慰自己不可多想,只是一場夢而已。

頓了頓,顧霖面上帶上些不自然,問:“世子……今夜在何處?”

算起來,她已經整整三月沒見到陸熠了。

“奴婢聽書房外洒掃的小廝說,這幾日御史台的孫大人時常來尋世子議事,眼下世子正在書房呢。”靈櫻將半褪在主子腰間的絨毯往上蓋了蓋,又將南側的雕花小窗關上,“姑娘,世子在忙,今夜大抵……大抵也不會來,奴婢服侍你歇下吧?”

顧霖沉默,忽然推開了剛才關上的雕花窗,冷風呼呼灌進來,將她一頭烏髮吹得飛揚,心中的煩悶卻絲毫消散不了。

她澄澈的水眸望着外頭紛紛揚揚飄灑而下的雪花,喃喃道:“書房議事怕是借口吧,是夫君不願意來……”

靈櫻心中一酸,低下頭不語。

她家姑娘是當今朝堂顧宰輔之女,身份貴重,貌若天仙,舉手投足皆是矜貴。

一年前如願嫁入定國公府,成了權傾朝野的定國公世子陸熠的夫人,在外人看來,真是風頭無量,貴上加貴。

論門第能力,陸世子的確當得京都男子之最。他定國公府唯一的嫡子,手段雷霆又狠絕,短短兩年就從一個年輕將領,坐上了一品鎮國將軍的位置,如今更是權傾朝野,無人能與之匹敵。

明明是一場令人艷羨的婚事,可誰又知道,成婚一載,那位在外人口中什麼都好的世子,來正院的次數屈指可數,連新婚之夜都沒留宿,姑娘至今還是完璧之身!

靈櫻在心底嘆了口氣,姑娘在閨中時因着身份才貌,受到多少勛貴子弟的追逐,就算是皇子也有暗送情意的,只是姑娘統統沒放在眼裏,一門心思只想着嫁給陸熠,到最後願望成真,竟是如此慘淡的下場。

最近三月那陸世子更加冷淡,一次都沒來寒月院看姑娘,真是太過分了!

靈櫻捏了捏拳頭,到底顧慮着主子的情緒,面上不敢顯露分毫。

靠在軟榻上的顧霖同樣心緒複雜,她眸中的光芒黯淡下去,將身子整個埋進羽絨薄毯中。

一個縈繞了她許久的念頭驀的冒出來,驚出一身冷汗──

當初東林宴上的事,陸熠會不會……知道了?

像他那樣手段高明又洞察一切的人,只要他願意,當年的事根本不難查……

思及此,她緊緊咬住了唇,一時心煩意亂。

外面的風緊了些,喝了口靈櫻遞過來的芙蓉茶,她隨手將茶盞放回小几,只是雙蝶翅衣裙的衣袖過寬,回手時不小心帶住了小几上的物件。

“什麼東西?”顧霖蹙眉,轉眸卻見那物件是個通身雪白的細頸酒壺,在燭火下微微泛着溫潤色澤。

竟與東林宴上那隻一模一樣!

顧霖幾乎是立刻坐起身,一張小臉變得蒼白:“這……這酒壺是誰放的?”

靈櫻也被嚇了一跳,搖頭納悶道:“奴婢從未見過這酒壺,晌午還沒有的呢……”

“快,快拿走!”顧霖又退了幾步,離那酒壺遠遠的,彷彿那是要人命的洪水猛獸。

“是,姑娘。”

靈櫻一頭霧水,不知姑娘為何反應這般大,卻不敢遲疑,上前正要去將酒壺撤下,手還未觸碰到瓶身,紅漆木屋門忽然被打開。

冷風夾雜着碎雪撲門而入,一雙玄黑雲紋的錦靴踏了進來。

男人銀潤的冠上沾上了點白雪,眉峰冷峻,薄唇微抿,通身的玄黑色長袍,在夜色中更顯得威壓甚重。

靈櫻嚇得忙跪下行禮:“奴婢見過世子。”

陸熠的雙眸寒潭一般,濃墨陰沉,他一眼都未看跪在地上的人,吐字淡漠:“出去。”

“是!”

隨着靈櫻略顯慌亂的腳步聲起,屋門“吱呀”一聲關上,隔絕了外頭的寒風冷雪,只留下屋內融融的暖黃色燭光。

顧霖卻一點都不覺得暖,也許是外頭帶進的風太過寒冷,也許是方才心中心煩意亂的擔憂,又或許是陸熠面上的冷淡實在太過明顯。

她心裏那點子見到心上人的喜悅一點點褪去,遂裹緊身上的衣衫,下意識地往後一退,粉潤的面上閃過幾分無措。

三月未見,陸熠身上權臣的陰戾之氣愈發明顯,彷彿此刻,眼前的人不是與她同榻而眠的夫君,而是來嚴刑審問的判官。

她竟開始有些怕他了。

男人神色未明地望了她一眼,徑直坐在小榻上,寬大的玄黑色雲紋衣袖拂過,他的手臂靠在榻桌上,修指在案上輕敲幾下,嗓音淡淡:“有事尋我?”

“沒……喔,有!”顧霖腦袋有些暈,想起一炷香前曾差人請過他,連忙又改口道,“我……我想回宰輔府探親。”

娘親許久未有迴音,她着實心中不安,的確也應當回宰輔府看看了。

“探親?”男人輕扣几案的手指一停,寒潭般的鳳眸望過去,“為何?”

為,為何?

回娘家看望也需要緣由嗎?

顧霖心中不滿地嘟囔幾句,小心翼翼地瞧他一眼,將目光落到青磚地面:“我想家了。”

哪知男人卻輕嗤一聲,長臂一伸,將人拉到跟前,帶着點探究味道:“就為了這個?”

“嗯。”顧霖點頭,順勢抓住他寬大的玄色衣袖,往前一撲,就撲到了男人懷裏。

他的懷抱很冷,就像是數九寒冬下門口威嚴的石獅子一樣,顧霖知道他從新婚那晚開始便是如此,故而就算自己此刻被凍得渾身一哆嗦,也並不放手。

相反的,整整三個月,她太思念陸熠的懷抱了。

她柔嫩的雙手環住男人的脖子,將下巴輕輕扣在他寬闊的肩膀,撒嬌道:“陸熠,今晚留下來好不好?”

話一出口,顧霖的頰上就有些發燙。寒風雪夜,自己主動邀請夫妻敦倫,實在與她從前十多年來接受的教養廉恥太過背離。

可眼下為了與心上人更進一步,也顧不得許多了。

只是,她等來的卻是一片寂靜,長久的寂靜。

男人並未回應,也不推開她。

懷裏的人腰肢不盈一握,烏髮間的紫玉釵流蘇搖晃,送來姑娘身上的陣陣甜香,陸熠目光落到顧霖白皙幼嫩的天鵝頸上,恍惚間竟有種衝動想要將佳人攬入懷中。

“別鬧。”他閉了閉眸,勉強壓下心頭的異樣,大掌控住那細軟的腰肢就要將人扯開。

可顧霖哪裏肯依,雙手更緊地摟住男人的脖子,簡直就將二人貼得嚴絲合縫。

三月來因他冷淡而積攢的委屈,此刻一擁而上,小姑娘聲音糯中帶上了哭腔:“我沒鬧,是你總是欺負我!”

欺負她心中滿滿的都是他,每時每刻都想要陪伴在他身邊,所以,他才會對她如此不在乎,處處躲着她!

榻几上瓷白的酒壺泛着光,離得這樣近,顧霖甚至都聞到了裏頭醇厚的酒香。

鬼使神差的,她直起身端起了那酒壺,親手斟了一杯,遞到男人唇邊,討好道:“你瞧,我好不容易尋來的美酒,你不喝便可惜了。”

陸熠動作一頓,眼中的嘲諷稍縱即逝,並不去喝那杯酒。

他的目光從那瓷白壺,挪到懷中人美目流轉的臉上,語氣愈發冰冷:“好不容易尋來的?”

雖是問話,卻帶着濃濃的戲謔,帶着篤定她說了謊一般。

“自然。這酒珍貴得很,你不喝,那我喝!”顧霖本就有些心虛,見他遲遲不接那酒盞,好似被他看穿了謊言,臉上就有些掛不住,賭氣一揚手就飲盡了杯中的酒液。

一陣辛辣入喉,她忍不住輕咳嗽一聲。

她酒量差,下一刻花似的面頰上染上了暈紅,燭光下姿容愈加明艷嬌憨。

陸熠沉默地看着她,冰涼陰沉的眸底墨色翻湧,良久,他忽然大力推開人起身,徑直就往門外走。

“陸熠,你不許走!”顧霖已然有些醉了,見人要走,連忙跌跌撞撞地追上去,她隱隱覺得,今夜若留不住人,日後就會有無數個冷淡的三月。

不知是哪裏來的勇氣,她伸手一拽,幾乎是跌扑着從身後抱住了男人,口中喃喃:“反正就是不許走,你都多久沒來看我了。”

這話說的傷心,藉著酒意,她吸了吸鼻子,一顆淚珠就滾了下來,沁入男人玄黑色的衣袍紋路里。

陸熠停下腳步,低頭看了眼腰間憑空多出的白皙柔荑,語露不耐:“顧霖,這就是你宰輔千金的教養?”

“我不管,你是我夫君,今夜就要陪我!”顧霖再也顧不得許多,索性往前小跑幾步,用身子抵住了紅漆木門。

“今夜,你就是不許走,”她微仰着下巴,眼眶紅紅的,露出了未出閣時在宰輔府時的嬌蠻任性,“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你就要陪我!”

陸熠已徹底沉下臉,冷眸看着抵着門扉、已露醉態的女子。

二人一時無言,只有目光交匯中的鋒芒──

一個不管不顧,豁出一切的任性;

一個陰沉冷郁,強壓怒氣的不悅。

許久,陸熠上前一步,輕而易舉地抱起門口的人,回身往屋內走。

他的懷抱又寬又冷,可顧霖卻心中一喜,她早已被那杯酒醉軟了身子,方才不過是勉力支撐,此刻迷迷糊糊間只覺得這酒異乎尋常地烈,醉得她渾身都湧上了難言的熱流。

夫君願意抱她,說明心裏還是有她的啊……

顧霖更加依賴地靠在男人懷裏,去汲取對方懷裏的冷意,只覺得無比地舒服,咕噥着:“夫君……”

男人恍若未聞,始終神情淡漠。他步子大,幾步又回到了方才的小榻,雙手一拋,就將懷裏的人拋到了榻上,毫無憐香惜玉可言。

緊接着,他雙臂撐在顧霖上方,看小姑娘吃痛地皺眉,又難耐地扯開紗衣喊熱,露出裏頭藕色的綉線肚兜。

陸熠單手斟滿了一杯酒,放在手中把玩,眸子裏如濃墨化不開,嘲弄道:“顧霖,你特意尋來的美酒,又豈能只喝一杯呢?”

實則,今夜這酒是他故意尋來放在她房中,顧霖果然本性不改,依舊是一年前不知廉恥的模樣,只想着用酒惑人。

他眸中閃過不屑,冷硬地將斟滿酒的酒杯湊到顧霖唇邊,引着她全部喝下,抬手又去倒。

小姑娘被酒液嗆得滿臉通紅,一雙桃瓣似的水眸泛着朦朧迷離,微翹的唇角圓潤飽滿,小聲嚶嚀着喊他的名字。

“陸熠……陸熠哥哥……”

陸熠平素最煩她如此撒嬌拿喬,成婚前小姑娘牛皮糖一般粘着他不肯離去的場景再次重現,他煩躁地捏住她的下巴,抬手又灌她喝下一杯。

清亮的酒液順着姑娘紅潤的唇角蜿蜒流下,她醉得更加厲害了,腦袋一偏,口中只剩幾聲含糊不清的嘟囔。

男人稍稍站直身子,眼裏有墨色冷厲緩緩化開,又突然消失不見。鬼使神差的,他棄了酒杯,俯下身子,用修長的指去拭她瑩潤的唇角。

“顧霖,”他碰到了小姑娘滾燙的臉頰,觸手滑膩,嬌嫩無比,“當初執意嫁我,如今後悔嗎?”

榻上的人雙頰暈紅,已不勝酒力漸漸睡去,並不能回應半個字。

倒真像是毫不知情的模樣。

男人冷淡一笑,手下力氣漸重,捏得小姑娘蹙緊秀眉,伸手在空中亂揮。

陸熠大掌控住那兩隻亂動反抗的手,摁在了她腰肢兩側,只叫人動彈不得,心中思忖着顧宰輔這個老狐狸,為何會將女兒教得如此天真蠢笨。

而後修指緩緩地順着小姑娘裊娜的曲線往上,捏住那輕盈的蝶翅紗衣往外一扯,她白皙微粉的肌膚露了出來。

他沉默地看了會兒那張足夠艷麗惑人的臉,起身整理好衣袍,眉眼間又恢復往日的淡漠疏離:“你不該嫁到這兒來。”

更不該妄用如此卑劣的手段。

話畢,他不再停留,轉身離開了寒月院。

──

出了屋門,一陣寒風迎面撲來,陸熠只覺得周身的躁動和沉鬱被吹散了不少。

他站在檐下望漆黑夜色里紛紛揚揚的白雪,若有所思。

近衛徐答從拐角的暗影里匆忙趕到,利落地撐開油紙傘,悄悄看了眼主子沉鬱的神色,垂頭不敢吱聲。

陸熠回身望一眼未關上的屋門,徑直踏雪走了出去。

直到走出寒月院,他才開口:“近幾日徘徊在府外的人查清楚了嗎?”

徐答趕緊開口:“世子爺英明,府外喬裝打探的果然都是顧宰輔府上的細作,幾日聯繫不上夫人,他們顯然急了,方才竟有人冒險翻牆而入,皆已被屬下捉拿。”

陸熠冷笑一聲,眉宇間有濃烈的厲色:“本已經是強弩之末,還妄想從女兒身上找生機,不自量力。”

夜裏的雪大了些,吹在人臉上便是一陣徹骨的涼。

徐答凍得一哆嗦,縮了縮脖子沒應聲。也不知是被這寒夜凍的,還是被主子寒滲的語氣嚇的。

世子爺和顧宰輔千金成婚已經一年,別說新婚燕爾了,夫人就連主子一個笑臉都沒得過。

更別提如今主子正暗中做的事,若成了,那整個宰輔府就……

想到這裏,徐答忍不住在心裏替顧霖惋惜,好好一個名動京都的世家貴女,怎麼就看上了他這位冷清無心的世子爺。

正當徐答在心中不斷嘆息時,冷不丁腳下一拌,他趕緊運功側身,險而又險地避開了差點害他摔倒的石頭,才發現陸熠已經走得很遠了。

他趕緊小跑幾步跟上,又見前頭的男人突然停下了步子,轉過身來。

慘淡的月光映在陸熠的銀色發冠上,在玄黑色雲紋錦衣上落下陰影。紛飛大雪中,男人吐字也冰涼:“派一隊隱衛守着寒月院,今夜不得將任何人放入,包括她的貼身侍婢。”

這個她是誰,不言而喻。

徐答快速應聲答“是”,下一刻就消失在漆黑夜色中。

陸熠站在雪中未動,肩側亦積攢了幾分白色,他驀的轉身看向寒月院的方向,腦海中浮現出她方才醉意朦朧時的些許嬌憨。

他今日故意將下了葯的酒送到她房中,故意引她喝醉,也是故意褪了她的衣衫沒關屋門。

若是因此生一場風寒纏綿病榻,倒也省得顧霖又哭又鬧地趕着回宰輔府壞了他的籌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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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夫人帶球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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