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第十一章這便是人生的滋味
長青憋着話，直到出宮，才開口說：“郎君，這曜變天目碗可是國寶！價值連城！連夫人與老爺都沒有見過，你就把它送給大皇子了……”
林璟不以為意，吩咐車夫：“去官窯。”
長青驚愕，詢問道：“郎君當真要學燒窯？”
林璟頷首：“自然要學。”
長青一邊把車門打開，一邊將無障礙木板放好，出聲勸道：“燒窯辛苦！郎君可要三思！”
以林家的情況，哪怕林璟將來不走仕途，也能一生衣食無憂。何必要受這份苦，去學燒窯呢！
說話間，長青將他推上車。然後跳下去把無障礙木板收好。
“你學，我在一旁看着。”林璟打算寫一本關於燒窯的工具書。若是不能改變這歷史，拯救大周王朝，起碼要讓大周的燒窯技術流傳下去。
長青：……
他真是天真！怎麼會認為林璟會動手幹活呢！
林家的車夫可不知道官窯在哪，多次詢問路人，轉了很久，才找到官窯所在地。
馬車在入口處被人攔下來。
長青從車上下來，把無障礙木板放下，將林璟推下來。
“你們是什麼人？來此做什麼？”
林璟微笑着言道：“我叫林璟，目前是太子伴讀，奉陛下口諭前來學習燒窯。”
門口站崗的小兵：……
兩人互視一眼，其中一人跑進去尋找上司。
官窯監聽說這件事後，覺得奇怪，特地跑出來看看。正好聽到林璟介紹身份。
“家父乃工部的水部郎中。”
這可是從五品官！官窯監立馬揚起笑容，笑呵呵的向林璟打招呼：“原來是水部郎中家的郎君，不知來此有何貴幹？”
“奉陛下口諭前來學習燒窯。”林璟回答。
官窯監面色微頓，心裏覺得怪異。皇帝怎麼會讓一個腿腳不好的孩子來學燒窯呢？
他看着林璟說：“本官並未得到消息……”
林璟回應：“你若是不信，明日入宮，我讓陛下寫幾個字。”
官窯監：！！！
他臉色微變，改口言道：“本官並不是這個意思。只是這燒窯辛苦，怕小郎君受不了……”
“奉旨行事，再苦再累，為了陛下，都是值得的。”林璟回答。
長青的眼角微微抽搐。他覺得若是皇帝在此，聽到這話一定會樂得合不攏嘴。
官窯監：……
這孩子不得了！就這份政治覺悟，比不少官員強！
他不敢小瞧林璟，恭敬的帶他們進入官窯。
得知林璟對曜變天目瓷感興趣，官窯監告訴他：“天目瓷器類里以曜變、兔毫、還有油滴最為名貴，尤其是曜變天目瓷，最難燒製成功！全憑天意！王窯匠燒了二十年，只燒成三隻曜變天目碗。這可學不來！”
林璟環顧四周，緩緩言道：“我聽說是因為爐溫難以控制。”
官窯監驚訝，沒想到林璟竟然懂這方面。他回應道：“正是如此！由於溫度不同，燒出來的瓷器也不一樣，燒製成功的瓷器每一件都是孤品！”
“我有辦法控制溫度。”林璟忽然閉嘴。他聽到了清脆的響聲，如同風鈴般悅耳動聽。
官窯監吃驚：“小郎君有什麼辦法能夠控制爐溫？”
林璟沒理會他，抬起手指向不遠處人群聚集的地方。
長青推着林璟走過去。
官窯監愣了一下，馬上追過去，對他們說道：“這是青釉瓷出窯開片的聲音。是不是很好聽？”
“嗯。”林璟回應了一個鼻音。
官窯監咳了咳，強調自己的存在感。
窯匠跟學徒聽到聲音，發現官窯監來了，馬上讓出位置。
“如何？”官窯監詢問他們。
“這批瓷器應該沒問題！”窯匠回答。
官窯監滿意地點頭，轉頭看向林璟。
其他人也注意到了林璟，目光好奇地打量着他。
林璟閉上了眼睛，欣賞瓷器開片的聲音。而大家在欣賞他的容色。一時之間，沒人說話，只有瓷器開片的聲音響個不停。
不知聽了多久，林璟睜開眼，做了個手勢。長青推着他轉身離開人群。
官窯監跟着他們，詢問道：“方才小郎君說有辦法控制爐溫？”
“確實有方法。但我要先了解燒窯步驟。”林璟回應他。
官窯監抱着試一試的心態，選擇相信林璟。於是帶他們主僕參觀了解並向他們介紹燒窯步驟。
林淼準點下班，從宮裏出來的時候，看到停車場裏只有一輛林家的馬車，他詢問僕人：“璟兒回去了？”
車夫回答：“是也！晌午過後，郎君就出宮了。”
“回去吧！”林淼踩着矮凳上車。
然而回到家中卻不見林璟。林淼皺着眉頭問：“璟兒還沒回來？”
林夫人跟吳管事盯着他。
“老爺下值后難道沒有去東宮接郎君？”吳管事覺得林淼這個當爹的真是不靠譜。
林淼：……
“他晌午過後就出宮了！沒有回家能去哪？”林淼有些着急。
林夫人與吳管事面色微變，不等林夫人吩咐，吳管事開口說道：“老奴這就派人出去尋找郎君！”
正說著話，忽然聽到了車輪滾動的聲音。
“是郎君！”吳管事歡喜地小跑出去。
“吳叔，我想沐浴。還想喝你泡的茶水。”林璟的頭髮黏着皮膚，衣領都濕了。
再一看長青，頭髮跟衣服都是濕的，像是剛從水裏撈出來。
“你們這是怎麼了？”吳管事吃驚。
長青無奈地說：“我先推郎君回院子！快備水給我們洗身子！”
吳管事趕緊吩咐僕人做事，跑進屋裏拿泡好的茶水。
林夫人與林淼從屋裏走出來，見到林璟與長青的模樣，夫妻倆一臉震驚。
“你們怎麼搞成這個樣子？”林淼心裏又氣又怕。
林璟身子弱，最怕出汗。以前出汗嚴重的時候，曾一度昏厥。
林夫人一邊跟着他們走，一邊掏出手絹幫林璟擦額頭。
長青告訴他們：“老爺，我們去官窯了。”
林淼無語地瞪着他：“你們去官窯幹什麼？”
“學燒窯。”林璟的聲音很輕，臉色蒼白，看起來虛弱極了。
吳管事小跑着追過來，倒茶遞給林璟。心疼地說：“郎君喲！怎麼搞成這樣子。可把老奴心疼極了！”
林璟一口氣喝完一杯茶水，把茶杯遞給吳管事說：“還要。”
吳管事馬上又給他倒了一杯茶水。
長青咽了咽口水，他也很渴……
“給長青倒杯茶。”林璟喝完第二杯茶水，想起了長青。
吳管事不悅地斜了眼長青，說道：“老奴就拿了一個茶杯。”伺候不好郎君還想喝他親手泡的茶水？
長青：……
行吧！他忍忍，快到小院了！
林淼很生氣，卻拿林璟無奈，板著臉問道：“燒窯辛苦，你學這個幹什麼？看看把身子折騰成什麼樣了！”
喝了兩杯茶水后，林璟覺得精神多了，露出笑容，告訴他們：“燒窯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林淼：……
臉色微沉，他問道：“你不在東宮陪太子，跑去學什麼燒窯！難道今日在宮裏受委屈了？”
林璟說：“陛下支持我學燒窯。”
林淼：……
“兒啊！燒窯辛苦，聽娘的話，放棄好嗎？”林夫人心疼孩子。
“倒也不是很辛苦。我在一旁看着，不必動手。主要是長青在做事。”
“可窯廠的環境並不好。你看你，今日出了這麼多汗。”林夫人還是不放心。
林璟解釋道：“因為近距離觀察剛出窯的瓷器，當時溫度很高，故而出了不少汗抱歉，讓你們擔憂了。日後我定當注意身體。”
吳管事嫌棄的掃了眼長青，問道：“郎君，長青既然要學燒窯，肯定伺候不周。要不老奴多派幾個人來伺候你吧？”
林夫人與林淼點頭，也覺得應該多讓幾個人來照顧林璟。
“不必了。長青可以的。你們要對他有信心。”林璟笑着搖頭。臉色看起來沒有那麼蒼白了。
長青的嘴角動了動：承蒙郎君看得起我！
他不單要練武，還要努力讀書學習，提高文化素養。現在還多了一項任務，學習燒窯！
到了小院，林璟對他們言道：“爹、娘、吳叔，你們忙去吧！不必管我。”
林夫人只好停下腳步。
林淼皺着眉頭，不知道在琢磨什麼。
吳管事出聲說：“要不老奴留下來伺候郎君沐浴吧？”
“不必。我捨不得讓吳叔辛苦。”林璟笑着拒絕。
“伺候郎君，老奴不覺得辛苦！”吳管事心裏熨帖。
林璟對他揮了揮手，被長青推進了澡屋裏。
翌日，二位使者故意晚來。吳管事正準備拿自己泡的茶水招待他們，林璟便出現了。他乾脆把兩壺泡好的茶水交給長青，讓他們帶進宮。
看到林璟出現，跟在一旁的使者手裏各拎着一壺茶。侍衛的眼角微微抽搐。他們心裏頓時緊張起來。
“諸辛苦了，喝杯茶吧？”停下來檢查的時候，林璟笑着跟他們說話。
侍衛們：……
大可不必如此！
有位侍衛立馬找了個借口說：“今日出門前喝了不少茶水，現在我腹中滿是茶水，怕是喝不了林郎君的茶水了。”
林璟一臉遺憾，看向別的侍衛。
其他侍衛趕緊各找借口拒絕林家的茶水。
兩位使者意味深長地看着這些侍衛。長青推着林璟進宮。
林璟對其中一位使者說：“這壺茶水，有勞使者送到御書房交給陛下。”
使者：……
心情複雜的帶着這壺茶水來到御書房，使者將茶水交給殿前都指揮使。
“陛下，林郎君讓人送來了一壺茶水。臣已經驗過。”
皇帝：……
他抬起頭，看了眼近侍。
近侍走過去接過這壺茶，又驗了一遍有沒有毒，這才給皇帝倒茶。
皇帝盯着茶水，神色無奈，拿起茶杯抿了一口。然後緩緩言道：“這便是人生的滋味。”
近侍訕訕一笑。
皇帝慢吞吞地喝完了一杯茶后，準備繼續幹活。
殿前都指揮使又進來了，告訴他：“陛下，韓相來了。”
“請他進來。”皇帝眯着眼睛，露出一抹笑意。
“陛下。”韓宰相向皇帝行禮。
皇帝微笑問韓宰相：“何事？”
“聽聞林郎中找到了那位神醫。”韓宰相告訴他。
皇帝滿意地點了點頭。不等他開口詢問，韓宰相繼續說：“兩日後那位神醫會入宮。”
下次早朝的時候，就可以上演這齣戲了。
“韓相辛苦了。來，喝杯茶吧！”皇帝看了眼近侍。
近侍快速倒了一杯茶水，拿過去遞給韓宰相。
難得皇帝這麼大方，韓宰相沒有懷疑，接過茶杯開始喝茶。
茶水入口，他的面部神經忽然抽搐了一下。
這味道——
咽下茶水，韓宰相面色淡漠地言道：“這是林家的茶水吧？”
皇帝驚訝地看着韓宰相，想起韓宰相去過林家，看來那時候就喝過林家的茶水了。
皇帝淡定地說道：“這茶水味道不錯吧？”
韓宰相：……
你可真好意思問！
明知道這茶苦澀得難以入喉，還特地請他喝！
皇帝認真地言道：“朕覺得這才是好茶！”
韓宰相皮笑肉不笑地回應道：“既然陛下喜歡，可要多喝一些！”
皇帝點頭，告訴韓宰相：“這是當然。畢竟是璟兒特地為朕準備的。這是他最喜歡的茶水，他要日日與朕分享。”
韓宰相：……
提起林璟，他難免想起收徒失敗的事情。
韓宰相突然說道：“聽說林郎君對陛下言聽計從？”
皇帝得意地說：“這孩子親近朕。昨日還說要為了朕去學燒窯，燒制最精美的瓷器送給朕。”
韓宰相：……
這時候，殿前都指揮使走進御書房。
“陛下，工部的水部郎中來了。”
皇帝高興地說：“快請！”
“陛下。”林淼進來后，恭敬的向皇帝行禮。
“林卿家不必多禮。快喝茶！”皇帝看向近侍。
韓宰相的眼角微微抽搐，無語地看着皇帝。
林淼愣了一下，接過茶水，出聲道謝：“多謝陛下！”
他沒有急着喝茶，而是先把來意告訴皇帝。
“陛下，犬子身子孱弱，不適合學燒窯。”
韓宰相：？？？
林璟真的去學燒窯了！
放着他這個鴻儒老師不要，跑去學燒窯！這叫什麼事！
皇帝驚訝：“他真的去學燒窯了？”
他還以為林璟只是說說而已！
林淼面無表情地回應道：“昨日晌午過後，犬子離開皇宮，便去官窯學習燒窯技巧。臣懇請陛下，勸犬子放棄！燒窯辛苦，並不適合犬子！”
皇帝心裏感動，林璟這孩子是真的把他放在了心上啊！
韓宰相一臉冷漠地盯着皇帝。沉聲言道：“林郎君天資聰穎，應當將心思放在讀書學習上。陛下豈能引誘他入歧途！”
皇帝：……
韓相，這事好像跟你沒關係吧？
咳了咳，皇帝對林淼說：“林卿家，朕會勸他放棄的。”
林淼滿意了。舉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
這熟悉的味道讓林淼險些嗆着噴出來。
艱難地把口中的茶水咽下去，林淼僵着臉問：“陛下，犬子今日來過了？”
皇帝搖頭：“璟兒還沒過來，不過他入宮后讓人送來了一壺茶水給朕。林卿家必定喜歡，一定要多喝幾杯！”
林淼：……
不！他不喜歡！
韓宰相開口言道：“陛下，臣有意收林郎君為學生。”
林淼：……
皇帝驚訝地看着韓宰相。
林淼出聲告訴皇帝：“陛下，犬子性子頑劣，又懶惰不知上進，不配得到韓相的教導。此事，臣已經與韓相談過了。”
韓宰相從容地說：“本相不嫌棄。”
林淼再次拒絕：“承蒙韓相不嫌棄，奈何讓韓相失望了。下官捨不得讓犬子吃苦受累！”
皇帝心裏美啊，現在這麼多人想收林璟為徒，而林璟偏偏聽他的話！
見這兩人要爭起來，皇帝擺手言道：“璟兒現在是太子伴讀，在東宮學習。就不有勞韓相費神了。韓相還是多多操心國家大事吧！”
韓宰相心裏微惱。多少學子想入他門下都沒機會，難得看上林璟這個學生，卻遭到如此拒絕！真是太沒面子了！
林淼也不想得罪韓宰相，歉意地解釋道：“韓相，實不相瞞。這幾年一直有人想收犬子為徒。下官都拒絕了！實在是不忍讓犬子吃苦受累。”
韓宰相覺得林淼這個溺愛孩子的態度不對，一臉正色地言道：“林郎中這是在害孩子！若是真的疼愛孩子，應該讓他讀書學習！這才是為他好！”
林淼不高興，反駁道：“韓相未免管太多了吧？”他自己的兒子，想怎麼寵就怎麼寵！
韓宰相一噎，瞪着林淼。這人怎麼這樣！
見韓宰相受挫，皇帝心裏暗樂。面上卻一派和事佬的模樣，對他們說道：“二位卿家所言都有道理，先喝茶吧！”
韓宰相：……
林淼：……
“臣告退！”
韓宰相與林淼同時把茶杯放下，離開了御書房。
皇帝無奈地搖頭，繼續工作。
今日但凡來御書房找皇帝的官員，都有幸品嘗到了吳管事泡的茶水。
這些官員被茶水的滋味嚇到了，突然明白了，以往皇帝不給他們茶水喝！其實都是為了他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