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9章】 拉鉤

太陽已經下山，秋季特有的蒼涼開始蔓延，寒風肆無忌憚吹着，催促着樹葉準備迎接冬天的到來。

依舊貧困雜亂的街道，依舊單薄簡陋的薄板房。

乳白的白熾燈光充盈，浴室里傳來陣陣水花四濺的聲音。

“我看你往哪兒跑！”林浩手裏舉着蓮蓬頭，正瞄準藏在牆角的一隻‘落湯狐狸’，悍然發動水流攻擊。

小狐狸喪氣的趴在牆角的臉盆里，任由水流在身上肆虐。

“咦？投降了吧？”林浩關住開關，手裏舉着洗頭膏蹲下身子，小狐狸慢慢的轉過滑稽可愛的‘老鼠頭’，眼睛顯得異常的大，狠狠的盯了他一眼，大尾巴猛地甩起，將盆中的水掃向林浩。

嘩啦一聲，林浩滿頭滿臉的水花，呆若木雞。

“小樣兒，長能耐了是吧？”林浩抹了把臉上的水，丟下洗頭膏，拽着它的腦袋，伸出拳頭，像電鑽一樣鑽着它的腦袋。

小狐狸也不甘示弱，奮起尾巴，不停的將盆中的水掃起，一時間整個浴室里都水花四濺。

洗完一個歡快的熱水澡，小狐狸很自覺地把吹風機推到林浩面前。

林浩一手吹風機，一手梳子，仔細的幫它梳籠着皮毛，而小狐狸則四腳朝天，躺在桌上，時不時的伸伸懶腰，舔了舔自己的爪子。

終於吹的它心滿意足的睡去，林浩打了個哈欠，使勁兒的揉了揉泛酸的雙眼，然後小心翼翼的把它放到床上，動作輕柔的像是對待一個嬰兒。

躺在床上，望着像人一樣躺着睡覺的小狐狸，林浩輕輕的摸了摸它的耳朵，又輕輕的撫了撫它的鬍鬚，心中突然劃過一個荒誕的念頭。

它聰明的有些不像是狐狸，擁有人的思想，披着狐狸的外殼，彷彿在它小小的腦袋裏，封印着一個人的靈魂。

“小狐狸，你要能說話該多好呀！”林浩幽幽的嘆了口氣，繁華閱盡，有什麼能比擁有一個可以交流的知己更加珍貴？

喃喃自語的沉沉睡去，夢中，小狐狸化成一個美貌的女子，正和自己歡樂的嬉戲在……浴池裏……

隱隱約約的聽見那美貌女子一聲呢喃：“奴家很開心！真的很開心！”聲音綿綿柔柔，像摻了棉花糖一樣，好吧，‘春天’來了，春夢還會遠么？

翌日中午。

林浩在車棚里把電動車挺好，從車筐里把小狐狸抱出來，向著不遠處的一棟樓走去。

這裏是燕京郊區眾多平凡小區之一，粗壯的大樹，枯黃的草坪，龜裂的地磚，陳舊的樓梯，久經風霜的蒼老，歷史刻下的痕迹。

今天是柳心依二十一歲生日，柳處謙的家就在這裏。

遠處一個白衣少女，頭頂一棵泛黃的歪脖樹，身下是銹跡斑斑的長椅，靜靜的坐着，孤零零的像朵隨風搖曳的百合花。

“大哥哥！你終於來啦！”柳心依看見林浩，臉上依舊掛着甜甜的微笑，一手向他打着招呼，一手拿着個洋娃娃。

林浩的眼睛一滯，隱隱有些泛酸。

“大哥哥，今天是我的生日哦！我長大啦！”柳心依蹦跳着跑過來，眼睛落在林浩懷中的小狐狸身上，頓時眼睛一亮，伸出手想去摸它的頭。

小狐狸頭往後一縮，抬起頭望望林浩。

林浩點頭之後，它才露出溫馴的樣子，乖乖的低下頭。

柳心依捏了捏它的耳朵，拍手笑道：“好可愛的小狗呀！”

林浩笑着搖頭，輕聲道：“它不是狗，它是狐狸！”

“狐狸？”柳心依皺了皺眉頭，撓撓頭思索一下，忽然像明白了什麼一樣，乍起兩手，衝著小狐狸‘哈’了口寒氣，‘惡狠狠’道：“我是火龍，我會噴火！”

林浩心中一嘆，她終歸是個孩子呀！不由得伸出手刮刮他的鼻頭，寵溺道：“你呀，真是個小可憐！”

柳心依羨慕的望着小狐狸，滿臉期待的道：“大哥哥，我可以抱抱它嗎？”

“小狐狸，讓這位姐姐抱抱好不好？”

小狐狸猶豫了一下，點點頭。

柳心依歡快的跳起來，接過小狐狸，小心翼翼的抱着，手裏拿着洋娃娃逗弄着它。

三樓的窗戶里，隱隱的站着一個人影，正注視着眼前一幕。

張涵端着湯從廚房裏出來，擦了擦手，來到柳處謙的身邊，看着樓下滿臉微笑的林浩和快樂的像個小鳥一般的柳心依，拍拍柳處謙的肩膀道：“老公，他們倆看起來還挺般配的么，像一對情侶！”

“唉”柳處謙嘆了口氣道：“小依沒這福氣！”

張涵的神色一黯，柳心依要不是有些弱智，恐怕現在追她的男孩子都能排成隊了。可是現在，就算林浩無錢無勢的，可是人品相貌都不錯，也不會願意娶一個弱智。

“老公，你覺得林浩喜歡小依嗎？”張涵問道。

“喜歡又怎樣？”柳處謙無奈道：“耗子心眼兒很好，人也很實在。我不能害他，小依對於他來說只是個沉重的負擔！”

“算了，不說這些了！今天是小依生日！”張涵理解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衝著樓下的林浩招手道：“耗子，快上來吃飯了！菜都涼了！”

三人圍坐餐桌，就連小狐狸都都分到一個座位，張涵從廚房裏取出蛋糕，插上二十一隻蠟燭，然後一起拍手合唱生日快樂歌。

‘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

在一片歡笑聲中，帶着花環的柳心依滿臉幸福的嘟着嘴吹熄蠟燭，然後煞有介事的兩手合十，開始許願。

菜很簡單，都是些家常菜，不過有柳心依這個不知煩惱的小孩子，和乖巧討喜的小狐狸，這頓飯倒也吃得其樂融融。

飯畢，張涵忙着收拾碗筷，柳處謙和林浩在客廳聊天，柳心依則抱着小狐狸躲在房間裏，不時傳來陣陣笑聲。

林浩和柳處謙聊起找到工作事，柳處謙也幫着他分析了一下，也覺得容易的有些誇張，可是兩人探討半天，也都想不清楚到底怎麼回事。

閑聊半天，林浩也覺得時間差不多了，柳處謙下午還要見客戶，張涵也要去幼兒園上班，便起身告辭。

張涵敲了敲柳心依的門，喊道：“小依，你浩哥哥要走了，還不出來送送！”

柳心依頭上頂着老虎面具，打開門，懷裏抱着裹着紅圍巾的小狐狸走出來，撒嬌道：“大哥哥，再玩兒會好么？”

“小依！你浩哥哥還有事要忙，快，把狐狸還給人家！”張涵勸道。

“可是，人家還沒玩夠么！”柳心依委屈的抽了下鼻子。

“小依，改天我還來找你玩！”林浩笑着安慰她。

柳處謙也走過去，摸了摸她的額頭，道：“小依乖，改天還讓你浩哥哥陪你玩！”說著，便要從她懷裏接過小狐狸。

柳心依卻緊緊的抱着小狐狸不肯撒手，臉上眼淚流下來，哭着道：“求你了，都沒人陪我玩，我一個人好悶呀！”

“聽話，小依，改天哥帶你去遊樂場！”柳處謙掏出手絹，溫柔的給她擦着眼淚。

柳心依一把推開，靠在門上哀哀的哭着，眼淚‘啪啦’‘啪啦’像斷了線的珍珠一般，抽噎着道：“你們都是大壞蛋！大壞蛋！你們都不願意帶我玩！嗚嗚我已經好幾個月沒去遊樂場了，嗚嗚我不要一個人在家，我好想……好想出去玩兒啊！”

柳處謙沉默着，眼睛泛酸，他工作太忙，好幾次答應帶柳心依出去，卻都抽不出時間。張涵所在的幼兒園雖然工作不緊張，但是是全日制的學校，照顧小孩子又勞心費神，休息的時間太短暫，回家還要做飯洗衣收拾房間，每天晚上都腰疼的睡不好。

柳心依的智力低下，為了防止她出意外，所以他們只好狠心每天把它關在家裏，她心理上只是個小孩子，如何能承受的住長時間的枯燥生活。可是自己又能怎樣，辭了工作？那吃什麼穿什麼？

想起這些心酸事，偌大的漢子也怔怔的流下淚來。

“好了，小依！乖，明天姐姐就請假帶你去遊樂場好不好？”張涵擦了把眼角。

小狐狸靜靜的伏在柔弱無助的柳心依懷裏，眼睛裏亮晶晶的，望着站在門前同樣安靜沉默的林浩，心有靈犀一般，同時點了點頭。

林浩深吸了口氣，走到柳心依面前，有些心疼的望着她，說道：“小可憐，大哥哥帶你去遊樂場好不好？”

“耗子，你……”

林浩揚起手阻止柳處謙，笑道：“老柳，反正我也沒事，就讓我帶她去吧！”

“真的么？”柳心依揚起梨花帶雨的小臉，眼含期待。

“嗯！”林浩點點頭，從口袋裏掏出紙巾，嚴肅道：“不過，我可不想帶着小花貓去遊樂場，來先把臉擦乾淨！”然後溫柔的伸出去，像對待小孩子一般細心的替她把淚擦乾。

柳心依乖乖的站好，眼睛痴痴的望着他，喃喃道：“大哥哥，你真好！”

林浩輕聲的哄着她：“小依，以後不哭鼻子了好不好？你現在是大人了，大人都不會哭的！”

“嗯！”柳心依點了點頭，又有些啜囁道：“可是……可是，他們都不陪我玩！”

“因為你哥哥嫂子要出去賺錢給你買好吃的買洋娃娃呀！”林浩颳了刮她的鼻頭，柔聲道：“這樣吧，你叫我一聲浩哥哥，以後呢，就由我帶你出去玩！”

“嗯，浩哥哥！”柳心依乖巧的點點頭。

“不過，你得答應我一個條件，就是以後都得乖乖的聽話好不好？要是你哥哥打電話告訴我你不乖的話，我可就不帶你吃去玩了！”

柳心依猶豫了一下，終於點點頭道：“浩哥哥，你不許騙人！”

“浩哥哥不喜歡騙人！”林浩伸出小手指道：“不信咱們拉鉤！”

“好啊！”劉心依伸出蔥白的手指，勾上林浩的，晃了幾下，笑道：“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嗯，一百年不許變！”林浩笑着，心裏卻莫名的顫動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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