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聞歸離開聞鄉家之後並沒有立刻回到家裏,而是把車停在離家不遠的人工湖邊,自己下了車,站在越發細密的雨里,默不作聲地盯着湖面。
儘管在聞鄉的面前儘力壓制着沒有表現出來,但是聞歸自己知道,他在聽到裴知故提出離婚的時候,心裏濃烈的不安感驟然而起,裹挾着憤怒、不甘、痛苦和本能里的佔有欲鋪天蓋地地向他湧來。
他就像是被困在茫茫海面上的一艘小船,被風暴掀上浪頭,又被狠狠地拍進了令人窒息的深海,四分五裂,成了一塊塊漂浮在海面上無處可去的破碎的木板。
甚至在短短的幾秒鐘的時間裏,他感覺自己的身體和大腦好像斷了聯繫,耳朵里聽到的話傳進腦子裏時就變成了毫無意義的嗡鳴。
所以他不能回去,至少在他還沒有控制好自己的情緒之前,他不能回去。他害怕自己在失控的狀態下會傷害到裴知故,儘管那不是他的本意。
中海市的雨總是忽大忽小的,還沒等聞歸理清自己的思緒,就被猝不及防加大的雨勢淋了個透。
聞歸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濕漉漉的衣服和褲子,一時無語凝噎地抬頭看了看烏雲密佈的天,說不清楚這場雨到底是在幫他還是在故意看他笑話。
雖說他是說過要是能淋到發燒就好了,但是倒也不必這麼快就來實現他的願望吧。
聞歸把頭髮從額前往後捋了一把,露出了光潔的額頭。這場雨把他心裏那麼點亂七八糟的心思全都給澆了個精光,連一點傷春悲秋的時間都不給他留。尤其是剛剛旁邊打着傘出來遛狗的大爺還表情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好像他有那個什麼大病一樣……
聞歸忍不住嘖了一聲,搞不明白趁着大雨天跑出來遛狗的人有什麼資格說他?
聞歸甩了甩頭髮上的水,坐回了車裏,也不再耽誤時間,徑直就開回了家裏。
當他打開大門的時候,客廳里空無一人,整個房間裏都顯得格外地安靜,不禁讓他心裏咯噔了一下。直到他看見鞋櫃裏裴知故的鞋子還放在原處時,心裏的石頭才稍稍放下了一點。
也是,五年時間都忍過來了,不至於最後幾天忍不下去。
聞歸輕手輕腳地換好了鞋子,沒有叫裴知故的名字,而是直接打開了卧室的房門,打算先把身上這套濕了的衣服給換下來。
只是沒成想,他剛一打開房門,就和被他聲音吵醒了的裴知故對上了視線。
裴知故白天時候的睡眠向來很淺,一丁點聲音就能把他從睡夢裏喚醒,所以當聞歸開門的時候,他就已經醒了。只不過腦袋還是有些不清楚,就這樣眼神略帶茫然地和聞歸對視了一眼。
直到聞歸叫了聲他的名字,他才徹底醒了過來。
“吵醒你了嗎?抱歉,我換身衣服就好。”聞歸說。
裴知故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感覺自己也不會再繼續睡下去了,於是乾脆坐起身子來說道:“沒事,我已經睡醒了。”
裴知故看着聞歸濕透了的衣服,又接着開口說道:“你身上都濕透了,還是去洗個熱水澡比較好。”
聞歸背對着他,轉了一下頭,手臂上搭着幾件乾淨的衣服,神情冷淡地應了句:“嗯。”
說完,就自顧自地推開了淋浴間的門,不一會兒房間裏就響起了嘩嘩的水聲。
裴知故的視線落在浴室的磨砂玻璃上,腦子裏卻忽然閃過了聞歸剛剛渾身濕透的樣子。白色襯衣緊緊地貼在聞歸的身上,有一片沒一片地露出了肌膚的顏色,被雨水打濕的布料則隱隱約約地勾勒出了他身上漂亮的肌肉,然後被皮帶束出了瘦而有力的腰身……
裴知故閉上了眼,仰起了頭,忍不住深深嘆了一口氣。
好悶。
而此時站在淋浴間裏的聞歸,猶豫了片刻后,還是把熱水又重新調回了冷水的一邊,小心地控制着自己張牙舞爪的信息素讓它不要四處亂竄。
剛剛他一進門就撞上了裴知故毫無防備的視線,差點把聞歸建設了許久的心理建設一舉掀翻。他簡直用上了畢生的演技,才在裴知故的注視下毫無波瀾地走進浴室。
聞歸仰着頭看着浴室里的頂燈,下意識地舔了一下自己的犬牙,心裏有無數個聲音在他耳邊叫囂着——
啊……怎麼辦,好想標記他。
等聞歸處理好自己,換好衣服從浴室里出來的時候,裴知故已經不在卧室里了。沒來由地,聞歸竟然感覺自己鬆了一口氣。
他走到自己的床頭櫃前,以防萬一地從裏面拿出了一針抑製劑給自己注射了一劑。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今天情緒起伏太大,再加上太長時間沒有得到裴知故信息素的安撫,他總覺得自己的信息素有些躁動。
注射完成後,聞歸把一次性針管和被掰斷口的安瓿瓶一起扔進了垃圾箱裏。想了想后,他又欲蓋彌彰地往上面扔了些廢紙。
做完這些,聞歸這才離開了房間,剛走到客廳,就看見了裴知故坐在陽台旁的藤椅里,正在低頭看書。
窗外的雨已經停了,乾淨的陽光照在了裴知故的身上,讓他看起來更像是一尊過於完美的瓷器人像,太安靜了,安靜得彷彿沒有一絲人氣。
聞歸走到了他的身旁,低頭看了一眼書里的內容,過多的專業術語讓他根本看不懂書里在講什麼,於是順口問了句:“在看什麼?”
“沒什麼。”裴知故把手裏的書一合,放到了一旁的小木桌上,“講信息素基因提取重組的內容。”
聞歸眉頭一挑:“聽不懂。”
裴知故抬頭瞥了他一眼,接了句:“我知道。”
頓時讓聞歸從沒什麼情緒傳達的視線里讀出了些無知的可憐。
聞歸一時語塞。
不過好在他今天要和裴知故談的也不是什麼高深的學術知識,他回頭就坐到一旁的沙發上,給自己倒了一杯涼水,開口說道:“離婚協議,我會簽的。”
裴知故聽見他說的話,心裏一笑,想着,果然如此。但面上卻沒有什麼表現。
而一直仔細觀察着他的聞歸見他這麼個反應,心裏也是微微一墜。他又補充道:“不過不是現在。”
他說:“聞鄉幫我接了一個伴侶綜藝,真人騷,三個月的時間。陪我演完最後三個月,你要走的話,我不會攔你。”
裴知故沒想到聞歸會提出這樣的一個要求。
三個月的時間嗎?或許這是最後一次能給他們之間這五年的關係留下點痕迹的機會了吧。裴知故暗自想道。
他和聞歸結婚五年,除了對外的一張結婚證明之外,沒有人知道他是誰,聞歸把他的信息保護的很好,在外也從來不會提起他的任何事情,或許是不想多惹麻煩,又或許只是,不重要罷了。
如果說,這三個月裏,能和聞歸演一次真心相愛,好像也不算太虧。
裴知故遲疑了一瞬,沒有應聲。
聞歸倒也不急,就那麼安靜地坐在那裏等着裴知故的回答。同意,或是拒絕,他都尊重裴知故的意願。
過了許久,裴知故才出聲問了句:“就三個月的時間?”
聞歸點頭:“就三個月的時間。”
裴知故緩緩地松下了肩膀,抬頭看向了聞歸,驀然笑了一下,說道:“好,我答應你。”
直到聽到了這句話,聞歸的心才徹底地落回了原處。
然後他彎了彎嘴角,意味深長地說道:“那麼……裴教授,接下來的三個月,請多指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