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第 85 章

第85章 第 85 章

“阿彰託了你,你就來找我?”孟昭虎着臉看孟顯。

孟顯訕笑:“大兄你本來也在這件事中摻了一腳,現在我和阿彰要跟阿父、阿母說道清楚,總也不能將你撇開了吧?”

“那我和阿彰成什麼了?”孟顯說到這裏,更端正了腰背,大義凜然。

孟昭一時啞口。

“大兄?”

等了等,眼見着時間差不多要到去正院給孟珏、謝娘子晨昏定省的時候了,孟顯便催促地詢問了一聲。

孟昭瞪他一眼,起身率先往外走:“待稍後,你將阿蘊也給帶上。”

孟顯高興應了一聲:“是。”

孟蘊在正院外撞見他們兩人,很有些驚訝。

見得孟蘊,孟昭緩和了一下臉色,對孟蘊點頭:“進去吧。”

孟蘊笑着應了一聲,目光從孟昭面上落到孟顯處。

孟顯沖她一笑,示意她站到他身後。

等她走過去,孟蘊神色不動,卻傳音往孟顯問:“二兄,你怎麼招惹大兄了?”

孟顯給她回了一句:“現下細說已經來不及了,稍後你只聽着就是,莫要說話。阿父、阿母問你,你再看着情況應答。”

孟蘊目光在孟昭、孟顯兩人身上來迴轉過,最後也想到了什麼,她鄭重點頭,給孟顯傳音道:“二兄,你們放心,我曉得的。”

孟顯暗自鬆了一口氣。

前方的孟昭回頭瞪了他們一眼:“還站在那裏幹什麼呢?快進來。”

孟顯和孟蘊連忙跟了上去。

正院正房處,孟珏也正在跟謝娘子說話。

“今年的雨水好像比往年少了。”

“是有這回事今年怕會比較旱,只希望不要太影響田地里的莊稼,不然怕就難了”

“是啊,本來朝廷局勢就隱有暗流,不知什麼時候就會爆發,倘若再有天災,這天下的百姓,也不知道要怎麼活”

“我們莊子裏都已經做好準備了嗎?”

“做好了我想着,如果還有餘力的話,大抵可以幫襯一下那些佃戶們”

“很應該如此這些事情,就煩勞娘子多費心了”

“應當之事,郎主不必”

聽得正房裏的對話,孟昭、孟顯和孟蘊的腳步一時停了。

孟珏、謝娘子聽到動靜,從屋裏透過門帘望了過來。

見得他們三人,孟珏、謝娘子一時盡都笑開。

“都還站在那裏干甚?來了就進來吧。”謝娘子嗔道。

孟昭深吸一口氣,當先邁開步子。

有女婢幫着掀開了門帘,將孟昭、孟顯和孟蘊迎了進去。

孟昭、孟顯、孟蘊齊齊與孟珏和謝娘子作禮。

“阿父、阿母安否?”

“安。”孟珏點頭,“坐吧,莫要站着了。”

孟蘊才剛想要動,就看到了更前方的孟昭、孟顯都只是站直身體,腳步卻是不動的。

她連忙跟着站穩。

孟珏和謝娘子對視一眼,都看出了各自眼底的奇異。

“你們今日是怎麼了?可是有話要跟我們說?”謝娘子含笑問道。

孟昭抬眼看了看孟珏與謝娘子,又看了看屋中站着的一眾婢僕。

那些婢僕察覺到大郎君的目光,俱都不動,只有為首的兩個先看向了孟珏與謝娘子。

孟珏與謝娘子平平看過他們一眼。

一眾婢僕這才福身一禮,無聲退了出去。

“行了,現下這裏已經沒有其他人了。有什麼話,你們便說吧。”孟珏道。

孟昭上前一步,躬身與孟珏、謝娘子深深作禮:“兒等膽大,妄自行事,請阿父阿母責罰。”

孟顯和孟蘊俱都跟上。

孟珏與謝娘子對視一眼,面上都是平靜,未見波瀾。

“哦?”孟珏先開口,“你們都做了些什麼事情?要讓你們什麼都未跟我們說,就先要我們責罰你們?”

孟昭不敢抬頭,目光也只凝望着身前的地面。

“兒等近日”

孟昭、孟顯和孟蘊去正房見孟珏與謝娘子時候,孟彰仍然乘着龍舟,在茫茫夢海中遊盪。

大抵是時辰差不多,許多夢境世界的主人都在醒轉,孟彰乘着龍舟歸去的時候,見到很多夢境世界一陣搖晃后轟然破碎的場景。

不得不說,這是一場甚為壯麗的寂滅。

或大或小、或精緻或粗疏的夢境世界一陣陣搖晃,接着便像是泡沫乘風而起,飄飄蕩蕩往高空而去。

有的飛到了極高處,有的卻只在稍高處,但無一例外,都在某個時刻忽然一陣顫抖,然後便像是煙花一樣炸開。

細碎的夢境源氣像雨水紛紛揚揚,可還不等它們落下,就有一群一群的夢海生靈飛撲上去,將它們銜住,三兩下吞入腹中。

吞食了夢境源氣的夢海生靈還不等露出滿足的笑意,便即轉了目光,尋找更多破碎散開的夢境源氣。

對於它們來說,這本就是一場場盛宴。

它們不必爭搶,就能夠飽食一頓的盛宴。

孟彰盤坐在龍舟中,看着這一場場盛宴的開始,也看着這些盛宴的落幕。

龍舟飄飄蕩蕩,帶着他越過夢境世界的縫隙,一路向著他自己的夢境世界而去。

不過,也不是所有的夢境世界,都會隨着夢境世界主人的醒轉而破碎的。還有一些夢境世界頑強地支撐了下來,只在茫茫夢海中流蕩。

碰上那些存留下來的夢境世界時候,孟彰也曾停下龍舟,仔細研究了一番。

他並沒有進入那些夢境世界,只是遠遠觀望着。

饒是如此,接連看過幾個存留下來的夢境世界以後,孟彰也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這些夢境世界所以能夠留存下來,與它們的主人在夢境世界中留存下來的精氣、魂氣有關。

夢境主人在做夢時候留存在夢境世界裏的精氣、魂氣越多,夢境世界就越是穩固,越是能夠在夢海的風與浪中倖存。

看着這些頑固留存下來的夢境世界,孟彰若有所思。

他想要藉助夢境世界悄無聲息佈局,好在這混沌世道中燃起星火,就不能不多了解夢海,了解這些夢境世界。

倘若他們不過才剛做了些事情就被人循着痕迹找上門來,那場面可就太不好看了

龍舟的速度漸漸慢了下來,並不急着往孟彰自己的夢境世界遁去。

孟彰漸漸沉迷在對夢境世界的觀察之中。

這些扛過了夢海風浪的夢境世界,是能一直存在的,還是只能再留存一段時間?

這些留存下來的夢境世界與夢境主人之間,到底還有沒有關聯?

夢境主人再次入睡時候,倘若生夢,那夢境主人是會再聯繫上已經在夢海中存留的夢境世界,還是再額外催生出一個新的夢境世界?

新生的夢境世界倘若也能夠扛住夢海的風浪,堅持上一段時間,那它跟同屬一個夢境主人的舊有夢境世界,又有沒有什麼聯絡?

這些能夠在夢海中留存下來的夢境世界,能不能影響到現實的陽世天地,或是陰世天地?

破碎去的夢境世界以及仍然留存的夢境世界,又是怎樣,混同演化成夢海的?

一個個的問題在孟彰心頭生滅,有些很快就得到了答案;有些則需要孟彰在夢海中再多觀察上數日;有些則顯見的短時間都不會有能說服孟彰的解釋,需要孟彰在日後繼續觀察、研究。

這些問題和答案,共同構築起孟彰對夢海的認知,也在孟彰的心神間相互串聯編織,混成一絲繁雜、無章的法理。

這是孟彰夢之道則的雛形。

當然,現在說是雛形也仍然還太早了,它僅僅只是孟彰的一些認知與探尋,還遠未到能蛻變成道則法理的程度。

畢竟孟彰現如今也只是個鍊氣入神境界的小道士罷了。

他的道基都還未築造呢。

到孟彰終於從這些問題與答案中掙脫出來的時候,已然過去了足有半個月的時間。

確定這一點的時候,孟彰自己都有些沉默。

他尷尬地清咳一聲:“回去吧。”

再在這裏待下去,也不知道外頭的人會急成怎麼樣。

孟彰話音落下時候,他腳下原本只是循着夢海世界中無形的波流飄蕩的龍舟陡然一停,隨後便化作一道白光,向著某個方向飛速遁去。

坐在龍舟之中,孟彰垂目,觀照己身。

這半月時間的探究夢海及諸多夢境世界,孟彰也不是平白虛度的。

他魂體內中周天循環的精氣,不僅已經有過半以上被煉入了他的神魂力量,還有不少在虛實有無間變幻不定,顯而易見的已經被夢道氣息浸染。

道士階段的鍊氣入神修行,原本就是要將修士的神魂力量浸染過他體內的每一縷精氣,然後用這些被神魂力量鍊度過的精氣築就道基,從中孕生出道氣,然後再牽引道氣入上丹田,打開紫府溫養神魂。

這便是鍊氣入神修行的三個階段。

鍊氣、築基、養神。

也就是說,僅僅只是這半個月的時間,孟彰在這道士階段的鍊氣境界修行,就已經走過了一半。

更甚至,連鍊氣修行下一個階段的築基修行,他也已經在做準備了。

睜開眼睛,孟彰歡喜地笑了笑。但旋即,他就收住了笑容,壓沉眉目。

“太快了。”他喃喃道。

這樣速度的精進,饒是孟彰自己看了都有些心驚,又何況是那些覬覦着孟彰資質、不想要讓孟彰這般快長成的人?

“不能流傳出去。”孟彰拿定了主意,“我得遮掩起來。”

孟彰皺着眉頭,仔細思索起來。

從還在孟彰根本夢境世界裏收着的那本《華夏成語故事》,到陰世天地里安陽孟氏一族當代族長孟椿贈予他的那件有遮掩之妙用的見面禮,再到孟彰這段時日裏特意收集到的那些遮掩法門,最後到他從楊三童那些鬼嬰胎靈手裏得來的那篇百字小章《玄陰靈妙幻光》

“都用上!”孟彰幾乎不必思索,就已經有了主意。

“再有,”孟彰的心念,停在了那篇百字小章上,“《玄陰靈妙幻光》它不簡單,我該多在它上面花費些工夫才對。”

孟彰這樣想着,又抬眼看了看龍舟之外。

龍舟還在夢海中前前後後、左左右右地無規則行進。

“還有些時候。”稍作估量,孟彰便得出了答案,他也不浪費時間,直接就收束心神,靜心參悟這篇百字小章。

“玄陰者,冬季極寒時候,天地所散發之陰氣。玄陰出天地,合冰雪晶山,自有光華璀璨。其光瑰麗,其光彌散,其光異幻。肉眼見之,似近實遠,似是而非,似實卻虛;法眼觀之,似有若無,似成似散。”

孟彰默念着這百字小章,心頭觀想前生於極北之地看見過的極光。

《玄陰靈妙幻光》當然不只是極光那樣簡單,但在某些方面上,這《玄陰靈妙幻光》修出來的神光,卻也跟極光頗有些相似。

隨着孟彰的參悟,他身上漸漸升騰起一蓬薄薄蒙蒙的寒氣。

寒氣簇擁在他魂體身側,將落在孟彰身上的天光扭曲、變幻。但這些天光的扭曲的變化只能延續一陣,並不長久

孟彰眉梢不動,仍自靜心參悟。

漸漸地,彌散的寒氣收攏,凝成一片晶瑩透亮的薄冰。

成形的薄冰似是扭曲的鏡子,將落在孟彰身上的天光散射、折射出去。

孟彰的身影在那偏移的光影中漸漸模糊。

龍舟一頭穿過了夢境世界的壁障,穩穩停在一處平靜廣袤的湖面上。

湖面更中央處,有一座書樓佇立。

正是孟彰自己的根本夢境世界。

孟彰睜開了眼睛。

“回來了。”

他遙遙往湖面上那座書樓張望一眼,便自收回目光,細細打量他身上那一圈成形的薄冰。

搖搖頭,孟彰自己就道:“不對,《玄陰靈妙幻光》不該是這樣的,我參悟的方向錯了。”

雖然這薄冰應該也能扭曲他人對孟彰的窺探,但是

“太明顯了。”

這薄冰的存在太明顯了,明眼人一眼就能發現端倪。

到時候,孟彰這一層遮掩非但不會建功,反而還會惹得其他人疑心,更着意、更用心去探查。

正一個弄巧成拙。

孟彰微嘆一聲,圍繞着他身上的那圈薄冰陡然破碎,復又散作一蓬單薄卻凍絕的寒氣。

孟彰盯緊了身上的那蓬寒氣,漸漸出神。

“冰層不成,水氣成不成呢?”

“水氣不成,借水氣牽引幻道法意,不知成不成?”

一個個心念在孟彰心頭萌發流轉,孟彰投入心神去認真琢磨、推演,但總是無功而返。

即便是孟彰,在這樣一次次的失敗以後,都有些想要倦乏了。

在又一次失敗以後,孟彰丟下心頭煩雜躁亂的心念,雙手交疊在腦後,整個人倒在龍舟里。

龍舟無風自動,在湖泊上周遊流轉。

孟彰則看着夢湖上方白茫茫的虛空出神。

此刻的孟彰其實什麼都沒有想,他就是在偷懶。

雖然

對於他來說,這樣的偷懶,在前生更多,在今世卻是頭一次。

偷懶雖然可恥,但舒服啊。

不知躺了多久,孟彰喟嘆一聲,重又坐了起來。

龍舟停住了。

孟彰一條腿平伸,一條腿支起,大半個身體則靠在龍舟的舟木上。

“極光不成,水汽不成,牽引幻道法理失敗,那便只從玄陰入手。”

“《玄陰靈妙幻光》,《玄陰靈妙幻光》根本在玄陰上。”

“或許,我不必多想其它,只一意體悟玄陰便可。”

孟彰全然放鬆的心念間,有一種靈光自然而然浮起。

“我不入玄陰,我不見玄陰,如何參悟玄陰靈妙?如何顯化幻光?”

明悟的那一瞬,孟彰自己也是失笑搖頭。

笑過一陣,孟彰索性就靠着龍舟的舟木,垂上眼瞼默念百字小章的《玄陰靈妙幻光》。

這一次,孟彰沒有去琢磨那靈妙,也沒有去思量着構築幻光,他只體悟玄陰。

誦着玄陰的名,思量着玄陰的本質,孟彰讓自己藉助這百字小章,一點點去靠近玄陰,聯絡玄陰。

夢中這湖,又一次平靜了下來。

但,就似孟彰早先所料想的那樣,他長時間的不露面,讓各處盯着他的目光越發的陰沉起來。

“那孟彰小兒,還是沒有出關?”

陰寒、森冷的某處山脈里,有人幽幽問。

“還沒有。”

過了好一陣,才有人回答道。

“你們說”又一道聲音問道,“那孟彰小兒,有沒有可能突破失敗,還在養傷?”

這個問題飄落在山脈中,合入寒風裏,卻只給他引來了更為凍寒的目光。

“你覺得可能嗎?”一個聲音嗤笑道。

那個提出這種可能的聲音一時遲疑,然後才為自己辯解道:“我也就提出這樣一種可能而已。”

山脈各處傳來幾聲冷寒的低哼。

化氣境界不過是煉精化氣階段的一個修行而已,又不是煉神返虛又或者煉虛合道那等境界的關竅,能攔得下孟彰那等資質的修士嗎?

“可是,如果那孟彰小兒不是突破失敗在養傷,而是在繼續潛修精進,那以他的資質,還有多少時間,是能留給我們的?”

這樣一個問題飄在寒風中,卻是久久沒有人出聲回答。

問話的修士沉沉掃視過周遭。

這一片山脈里,到底來了多少人,他不知道。畢竟來的人,都有格外小心遮掩自己的行蹤,生怕暴露了自己的身份與痕迹,落到旁人眼裏,反成了旁人挾持他們自己的把柄。

但他知道,這一片山脈藏着的人,絕對不少。

可是即便如此,面對這樣的一個問題,卻還是沒有誰應聲。

不是他們拒絕交流,而是

連他們自己,都沒有答案。

哪怕他們有一些人,在生前也是資質卓絕之輩,修行精進速度遠超同輩,但他們也無從判斷孟彰的情況。

誰知道那小郎君到底跟這方陰世天地,到底契合到了什麼程度?誰知道那小郎君身上的陰世天地氣數,到底又能給予他何等的加持?

他們唯一能夠確定的是

“不多了。”一個聲音道。

“我們必須得儘快出手。”另一個聲音也道,“否則,我們就再沒有出手的機會了。”

山脈中又是一陣沉默,直到不知過了多久以後,才又有一個聲音響起。

“道理大家都懂,但具體怎麼做,具體的過程又怎麼分配,以及到最後的收穫又怎樣劃分不得先商量個結果?”

“呵。”不知山脈的哪處角落,有一個聲音冷笑,“又是這句話。商量商量,總是在商量,卻總是沒有個結果你們到底是來商量的,還是來做事的?”

沒有人應聲。

不是沒有氣,實在是他們這幾日的情況,果真就像他剛才說的那樣。

一直來來回回地商量拉扯,偏就總沒有個結果。時間盡都耗在這番拉扯上了

“大家都別太計較了,還是利索一點,拿出個框架來,不然,等那些陰神出面接觸那孟彰小兒,只怕我們更不會有機會。”

陰神這兩個字一出,整個山脈又都安靜了下來。

山脈中的每一處隱蔽角落裏,都有人不斷變幻位置,接連地打出法印,檢查周遭的情況,生怕從那個犄角旮瘩里就冒出一道黑漆神光來。

大半日時間過去,那些終於又安靜下來的角落裏才有人忿忿出聲。

“你作死,別拉扯上我們!”

那人說話時候,一道遮天大手直接循着鎖定的方向拍了出去。

轟隆一陣巨響,山石崩碎濺開,裂出一個深深的大峽谷。

煙塵久久彌散。

好容易才躲閃過的那個修士狠狠瞪了一眼四周。

是的,是四周。

方才對他出手的,並不只是那個人,還有旁邊更多的修士。

幾乎每一處隱蔽角落,都有人出手了。

若不是他機警,只怕他現下就已經脫去一層皮了。

那修士急喘着氣平復呼吸,也平復心情。

他也只能將滿腔的激憤鎖住,不讓它宣洩出來。

“算你聰明。”

山脈的某一處角落,一個幽幽的聲音傳了出來。

在這一道聲音之後,又有幾聲嗤笑聲低低響起。

那修士敢怒不敢言,只道:“我既然膽敢提起祂們,自然也是做好了準備的,你們”

“誰知道你所做出的準備,是不是真的能遮瞞過祂們?”一個聲音道。

在這個聲音之後,又有一個聲音響起:“誰知道你所做出的準備,是不是要以我們為代價,轉移祂們落在你身上的目光?”

更有一個聲音道:“誰知道你是不是想要將祂們的目光引來,好將我們賣了,用我們來討好祂們?”

那修士磨着牙,卻是什麼話都不說。

待這三個聲音將他們的話都說完了后,才有一個聲音慢悠悠響起:“好了,別再岔開話題了,還是來說正事吧。”

“畢竟,我們雖然清閑,可留給我們的時間,卻着實不多了。”

聽得那個聲音的話,整個山脈各處才又平靜下來。

“祂們現下只看着那孟彰小兒,但真要說接納他,卻也未必”

“我們還有時間。不過,也得儘快。”

雖然沒有人應聲,但隱在山脈各處的修士們,卻都暗自點頭。

“來說一說吧,我們都能做些什麼。”那個聲音又道,“只有大家合力,才能從洛陽里得到我們想要的。”

“這,不才是諸位所以願意來到此處山脈的原因么?”

“既然如此,也不必再藏着掖着了,都坦誠些吧。”

“坦誠些,我們還有達成合作的希望,還有收穫的希望;再拖延、再遮掩下去,我們就只能眼睜睜看着那小兒長成了。”

“諸位不會願意眼睜睜看着這個難得的機會逝去,自己繼續困守原地吧?”

深寂的山脈各處,久久沉默。

那個聲音也再沒有出聲,只是耐心等待着。

天光亮了又暗下,暗下又亮起,但這一片山脈仍然死寂。

“我可以阻斷洛陽帝都的陣禁,讓我們能有出手的機會”一個聲音終於開口道。

聽得這句話,有人冷哼一聲:“不可能。”

阻斷洛陽帝都的陣禁,讓他們能有對孟彰那小兒出手的機會

這話說得輕巧,但其中的難度與份量,誰都清楚。

洛陽是帝都,是皇族司馬氏與諸世家望族的地盤。那洛陽帝都的陣禁,自司馬氏一族上位,不,是自曹魏上位以來,就不是握在一家一姓手裏,而是由各家共掌。

想要阻斷洛陽帝都的陣禁,給他們騰出對那孟彰小兒出手的時間和空間,就得同時遮擋住掌握洛陽帝都陣禁的那些家族真人的耳目和力量。

雖然那些世族望族的真人各有立場,但他們的力量是絕對的,他們的智慧和謀略也同樣不容人小覷。想要達成目的,阻斷洛陽帝都的陣禁,豈是那麼容易?

就是司馬氏一族的人

不對。

想到了什麼,山脈中的許多人齊齊抬起目光,循着早先那道聲音看過去。

然而,那個方向只有沉沉凝凝、散不去的黑暗。

他們什麼都沒有看見。

“好大的手筆。”一個聲音嘆道。

又一個聲音哼了一聲:“我們怎麼知道你是不是藉著我們的計劃,另有所圖?”

“你的目的,”另一個聲音也嘆道,“怕不是那個孟彰小兒,而是別的吧?”

那個誇口說自己可以阻隔洛陽帝都的陣禁的聲音再開口時候,幾乎完全聽不出情緒。

“諸位自也可以另行猜度,但若是諸位錯過了這個機會,到時候什麼都撈不到,只能眼睜睜看着別人享用”他道,“那就都是諸位自己的事,只希望諸位到時候不要後悔才好。”

山脈里又是一陣靜默,直到好一會兒后,才有人開口問:“你能給我們多少時間?”

那個言說可以阻隔陣禁的聲音頓了一頓,應道:“三息。”

山脈里,沒有笑聲傳出。

三息時間,聽上去很短,但若是跟那難度對照起來,就一點都不少了。

“三息”有人低低沉吟着,在快速思量着什麼。

“只有三息的時間,不夠。”有人終於開口道。

“確實,”又有人出聲附和,“那孟彰小兒平常少有外出,每日裏出行時候,都是在來往太學。”

“他的府邸與太學位置不遠,只有兩三條街道的距離。”

“再有,那孟彰小兒來往太學時候,也是其他太學生員來往自家府邸與太學學府的時候。那些太學生員的身份都很是不俗,來往俱都有人護持看顧,而孟彰那小兒這些時日在帝都洛陽里又是炙手可熱的狀態”

“我等對他出手,他若是求助,那些世族子、望族子必不會錯過雪中送炭的機會。”

“這又是需要考慮的一點。”

“另外,孟彰那小兒是太學生員,更是童子學的生員,太學的那些博士、學監也罷,帝城裏那司馬慎也罷,都很看重他。我們也需得考慮到他們”

越是琢磨,隱在山脈各處的修士們就越是頭皮發麻。

這也是他們早先時候總是在商量、在扯皮的原因之一。

在那些人都願意出手賣孟彰小兒一個救命恩情的情況下,他們需要有人去扛住那些人。

而很顯然,這就是一個吃力不討好,甚至連根毛都撈不着最後給別人送機緣的苦力活。

一時間,這片山脈又平靜了下來。

分散在山脈各處的幾個位置中,有幾人暗下交換了目光。

“我可以讓那些世家子、望族子無法出手。”有人開口道。

那嘶啞的聲音聽着甚為可怖,不過在這一刻,卻沒有人想到這一點,更多的人既是驚喜又是懷疑。

“讓那些世家子、望族子無法出手?”有人重複了一遍,然後看定了那個嘶啞聲音傳出的方向,“你打算怎麼做?”

“很簡單,”那嘶啞的聲音繼續說道,“只要讓他們只能自保,自然就可以了。”

山脈的各處,不少修士都皺緊了眉頭。

他們在黑暗中尋找着那個嘶啞聲音傳來的方向,目光冷寒,只聲音里一點不顯。

“你不怕那些世家子、望族子聯合起來,圍剿我等?”一個人問道。

那嘶啞的聲音嗤笑了一聲:“他們會嗎?”

又一個聲音問道:“為什麼不會?我們這般挑釁那些世家望族,你真當那些世家望族是吃素的?”

那嘶啞聲音的主人似是搖了搖頭,不甚贊同。

“那些世家望族自然不是吃素的,但”他道,“他們貪心。”

“只要我們給出足夠豐厚的利益,那些世家望族,自然就會收手。何況”

“你們是不是想錯了一點?”那個嘶啞的聲音很有些不解地問。

隱在山脈各處的修士盡都沉默,少頃以後,才有人問道:“什麼?”

那個嘶啞聲音的主人輕笑,道:“你們真的覺得那些世家望族,是樂見孟彰小兒成長起來的?”

沒有人應聲。

整個山脈里,只有陡然凜冽的寒風呼嘯作響。

“未來九卿安陽孟彰,未來頂尖世族安陽孟氏”

那個嘶啞聲音大聲笑了起來:“呵呵呵。”

“好生響亮的名頭,好生光明的未來,但是”

“那小郎君,那安陽孟氏,又是踩着誰家的郎君,哪個家族走上去的呢?”

“這天地縱然廣袤,可也是有邊界的。”

有邊界的天地,能夠供養出來的大修、頂尖的世家,自然也就有數。

亦即是說,當他們站起來,走到高處的時候,也會有人、有家族,被踩下去。

山脈各處,有許多人的目光閃爍。

那個嘶啞聲音的主人並不在意自己到底砸下了什麼,又將會掀起怎麼樣的風浪。

“來吧。”他只道,“我們都來吧,來分食”

“這一場盛大的機緣。”

“那一個真正頂尖的天驕。”

他說這話的時候,隱在茫茫黑霧中的臉也詭異地扯出一個笑弧。

“至於在這場分食盛宴中付出的代價”

“我們自家的性命也好,隱在背後的力量和家族也好”

“不都是理所應當的么?”

那個嘶啞聲音的主人漫不經心道:“那孟彰畢竟”

“是得到了這方天地氣數的驕子呢。”

想要分食那個驕子,想要搶奪他身上的氣數,不付出代價,有可能么?

白日陰月輪轉過一圈,這片山脈才終於有人出聲。

“我可以攔下太學的那些博士、學監,但”

“我也需要幫手。”

山脈里靜默了一瞬,也有人應聲:“幫手?多少?”

“五個真人。”

沉吟得一陣,有人也出聲道:“可以。”

“道門的幾家法脈也同樣需要注意,你們誰來負責攔下他們?”一個聲音問道。

“我可以攔下瑤池派的人,但我也需要幫手”

從那一刻開始,這個山脈里的各處,陸陸續續都有人開口。

他們的計劃,也終於漸漸有了框架,有了步驟,有了真切的安排。

到得一個完整又周密的計劃落下時候,已經是一旬的工夫過去了。

“那就先這樣。”那嘶啞的聲音有些倦怠,那是最洶湧的情緒爆發過一回后的倦乏慵懶,“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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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靈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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