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 34 章

第34章 第 34 章

“阿弟,你給我們準備的就只有這一部嗎?”楊三童搶先開口,目光中滿是期待。

孟彰搖頭:“自然不是。”

又是一部部的書籍分落在鬼母白氏及白長姐、程二郎這些鬼童胎靈面前。

卻是《陰世雜記》這些孟氏一族為自家小兒郎準備的普及書籍。

看見這些書籍,鬼母白氏和白長姐、程二郎等鬼童胎靈面上的期待就淡了些。

白長姐、程二郎、楊三童等鬼童胎靈一時未動,各自拿眼角餘光瞥着旁邊的同伴。

孟彰神色不動,仍舊穩穩噹噹地坐在原地,一點都不見擔憂。

到底是鬼母白氏先自伸出手去,將《陰世雜記》拿了過來。

書頁翻動的聲響本是極為細微,但此刻卻顯得尤為響亮。

白長姐、程二郎、楊三童這些鬼童胎靈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目光最後在孟彰身上轉過一圈,亦沒有干坐到底,各自伸手去將《陰世雜記》這些書籍取了下來。

但隨着書頁一頁一頁地翻過,一部一部書籍被拿起又放下,鬼母白氏及白長姐、程二郎等鬼童胎靈的臉色就慢慢地恢復過來了。

將最後一本書籍放到條案旁邊的時候,鬼母白氏笑着抬頭,來跟孟彰道歉。

“彰小郎,方才是我等妄自猜度,失禮了。”鬼母白氏說著,尤自覺得不夠,從席上站起,遙遙對着孟彰福身一禮。

白長姐、程二郎等諸鬼童胎靈也都端正了神色,從席上站起來跟孟彰賠禮。

孟彰連忙站起身來,虛虛抬手,將鬼母白氏、白長姐、程二郎等人攙扶起。

“書籍固然是知識的載體,但也是思想的載體,這一部分書典既是出自孟氏一族,你們會對其中的內容有所擔心,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諸位那邊廂,又全是未長成的小女郎小郎君,更容易受到知識與思想的影響”

他正色道,“我能夠理解,也並不會將這件事放在心上,諸位不必介懷。”

孟彰身形自來瘦小,兼之時下世家子皆喜寬袖長袍,如今他立在天穹之上,沐着那乾淨柔和的天光,縱然無風吹拂長袖大袍,也仍然顯出了十二分的清朗與坦然。

鬼母白氏深深看他一眼,更覺惋惜。

這樣的一個軒肅兒郎,居然沒能長成就早早夭折,委實可惜

但這樣的惋惜尚且未曾沉澱,就化作了一中莫大的欣喜與慶幸。

這彰小郎沒能長至成人,固然是他的遺憾,可又如何不是他們這些孤兒寡母的幸運?

鬼母白氏柔和了眉眼,笑着先坐了下來。

“如此,我就領受彰小郎的體恤了。”

白長姐、程二郎等鬼童胎靈也都各自點頭,然後坐回了自己的雲席處。

“孟氏阿弟為我們準備了這近二十數書籍,就類別上而言,暫且是夠了。”程二郎開口將話題帶了回來,“但孟氏阿弟應該也知道,我們還有許多許多的兄弟姐妹,不知阿弟你”

孟彰笑了笑,將天穹更遠處的龐大雲海拉了過來。

同時被轉挪過來的,還有那近十萬數的、如山脈也似的書籍來。

鬼母白氏及白長姐、程二郎等人或許在這一日的來往交談中對孟彰的謹慎與周到有了相當的了解,也完全能夠預見到這中情況,但等這山脈一般堆放着的書籍真切出現在他們眼前的時候,他們也還是被鎮住了。

“這,這可真的是”

白長姐“真是真是”了半餉,還是沒能找到下半句話。

程二郎也是花費了好一會兒,方才勉強鎮定下來。

“雖然都是夢境世界的造物,大抵也只能在各位兄弟姐妹入夢以後,才能翻閱細讀,但是”他吞了吞口水,“對於我們更多的兄弟姐妹來說,也已經足夠了。”

程二郎還有一點沒有點破。

這些僅僅只是夢境造物的書籍,除了經得起折騰、能隨時恢復、隨時擴增這樣的便利以外,還有一個更大的好處。

那便是——

它還足夠隱蔽。

起碼在他們這些鬼童胎靈的變化引起各世家望族乃至皇族司馬氏注意之前,這些只在夢境世界中存留的書籍不會給他們留下任何的蛛絲馬跡。

他們能有足夠的時間將這些書籍的好處儘可能消化,而同時,還不會將更多有心人的目光投注在孟氏阿弟的身上。

旁邊的張四女也點頭,連聲讚歎道:“儘管孟氏阿弟如今的修為還太過淺薄,但他真的是我見過的那麼多人之中,將自己的優勢發揮到極致的一個了!”

夢境亦虛亦實,存於肉身與靈魂之間,同時勾連陰世與陽世。各方有名有姓的夢境一道修士,於是也大多在虛實、溝通陰陽之間打轉。

似佛門世尊阿彌陀,又似道門南華真人莊周。

現在的孟彰當然不能跟那兩位大神相比,但只看他這會兒對夢境世界及夢境造物的使用,卻也是足夠叫人大開眼界的。

白長姐、程二郎、楊三童這些鬼童胎靈看看那堆成山脈的書籍,又看看四周的環境,各自贊同地點了點頭。

不論行事手段、心思細密、天資才情,孟氏阿弟都要比他們眾兄弟姐妹強出太多太多去了

“我們必不能錯過!”白長姐道。

他們如今到底是在孟彰的夢境世界裏,白長姐並沒有將話說得太透,但程二郎、楊三童這些鬼童胎靈卻也已經完全領會了白長姐的意思。

以程二郎為首,各鬼童胎靈無聲點頭,深表贊同。

而就在白長姐、程二郎這些鬼童胎靈暗自嘀咕的這一陣子工夫里,鬼母白氏已經將那雲海上堆放的近十萬數書籍收起。

原本堆得滿滿當當的雲海陡然一空,莫名地竟然讓人覺出了幾分不舍。

白長姐、程二郎這些鬼童胎靈留戀地看着那方空蕩蕩的雲海。

有文運從天地各處而來,在這方夢境世界邊沿徘徊過半餉,最終分落在孟彰、鬼母白氏、白長姐這一群人中。

其中,又要以孟彰所分到的文運最多,幾乎佔去了這一部分的三成。其次便是鬼母白氏,她所分到的文運也就比孟彰稍低半成,接下來便是白長姐、程二郎這些鬼童胎靈。他們十人共分剩餘的四成半。

這等分配方式孟彰完全沒有異議。

他畢竟也只是將這些書籍送出去而已,並沒有親身力行去做事。真正完成接下來所有事情,讓一切好處落到實際的,是鬼母白氏、白長姐、程二郎這些人。

更何況,接下來隨着鬼母白氏、白長姐、程二郎這些人將這些書籍交付出去,並着力借這些書籍為諸鬼童胎靈開蒙,必將還會有更多的文運分潤到他這裏

孟彰拂手揚袖,微微側身,正準備說什麼。孰料他還沒有開口,就先對上了白長姐、程二郎這些鬼童胎靈激動熱切的臉。

“剛剛落向我們這裏的,到底是什麼?是什麼?!”

鬼母白氏也有些怔忪,許久沒能緩過勁來。

“是文運吧?”還是程二郎開口,半猜半度地給出了答案,但他自己也同樣彷彿落在幻夢之中,全然沒覺出半點真實。

他目光晃晃蕩盪之間,不知怎麼的就轉向了孟彰那邊,與孟彰對上一眼。

“孟氏阿弟,方才那些是”他跟孟彰確認,“是文運沒錯吧?”

孟彰到了嘴邊的話停住,轉而笑着點頭:“確實是文運不錯。”

楊三童再按捺不住,一個歡呼。

“是文運!!哈哈,真的是文運!!!原來文運是這樣子的!!原來我們也能,我們也能有得到天地文運的一天!!!”

白長姐、程二郎、張四女這些鬼童胎靈也激動難耐,甚至有人低頭抹淚,又哭又笑異常的狼狽。

隨着這些鬼童胎靈的心緒波動越發劇烈,他們的魂體也開始一陣陣顫抖,就像是持續受熱的沸騰開水,即將要憑着那滿腔的熱切沖盪四方

這顯然是很不理智的。

孟彰面上眼底的笑意慢慢就停住了。

但他又知道,這不是他能夠制止的。起碼現在的他還不行。反正也會有人能夠站出來將他們安撫下去的。

孟彰現在在想的,是此刻心頭莫名而來的某一中篤定

白長姐、程二郎這些鬼童胎靈連同鬼母白氏,都不只是為了他們所得到的這些文運而高興。他們似乎,更在意的是另一層意義?

什麼意義呢?是他想漏了,還是因為他不是這些散落飄零在天地間的鬼童胎靈,所以沒有那等體悟和感觸?

孟彰這樣想着,面色也漸漸地平復下來。

直到鬼母白氏終於收拾了心情,為自己及諸鬼童胎靈的失態對孟彰歉意一點頭,孟彰才暫且將那些思慮放下。

鬼母白氏簡單收拾過自己面上的淚痕,見白長姐、程二郎等鬼童胎靈尤自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中,便起身離座,一一走過去,拉着他們的手幫着他們整理,也安撫他們,讓他們能夠從那些一朝爆發的情緒中掙脫出來。

孟彰沉默地看着,未做任何打擾。

那不是他能夠插`入的氛圍。因為有太多太多的事情,太多太多的心緒,只有他們自己知道,也只有他們這些相互扶持着從世道中闖出來的同伴能夠相互理解

孟彰,或許已然被他們接納,得到他們的承認,但他到底是與他們不同的。

何況,相比較起來,他也來得太晚了。他們的那些過去,他從未曾真正觸碰到。

鬼母白氏一一安撫過白長姐、程二郎這些鬼童胎靈,見他們已經能夠控制各自的心緒,便就抬手一一撫過白長姐、程二郎這些鬼童胎靈的腦袋,示意他們隨她來。

領着白長姐、程二郎這些鬼童胎靈,鬼母白氏轉身低頭,向著孟彰的方向深深福身而拜。

白長姐、程二郎這一眾鬼童胎靈也都毫不猶豫地跟着拜下。

孟彰皺了皺眉頭,邁腳上前一步,再次抬手,便要將鬼母白氏、白長姐這些人扶起。

但,不比上一次的輕鬆簡單,這一次,孟彰幾番用力,居然都沒能將鬼母白氏、白長姐、程二郎這些人成功扶起來。

孟彰才剛剛平緩過去的眉峰再一次攏起。

“你們這是?”孟彰問,同時側身往旁邊一避,“各位有話,且好好說便是,不必如此,不必如此”

見孟彰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樣,鬼母白氏無奈地笑得一笑,果真還是領着白長姐、程二郎這些鬼童胎靈站直了身體。

孟彰這才鬆了一口氣。

“彰小郎以為我們太過鄭重了?覺得自己受不起?”鬼母白氏問道。

孟彰直接點頭:“這禮真的太重了。”

鬼母白氏笑了一笑,卻有她側旁的程二郎來為她接話。

“並不重。”程二郎臉色極其鄭重認真,“因為我們這次並不只是多謝彰阿弟你給予我們的這些東西而已。”

孟彰知道程二郎即將為他帶來答案,不禁凝神,聽得越發認真。

“文運對於我們來說,確實也是一中極其難得的修行資糧。”

文運啊,那是文運!

各位出身世家望族的英傑高才,尚且追逐着文運,他們這些雜草一樣生長的鬼童胎靈,只有更寶貴、更珍惜文運,絕沒有將它們當做各處可見的諸天地氣的道理。

“但更叫我們在意、讓我們暢快開懷的”程二郎壓不住自己的笑意,便只能放任它們伴隨着過往的苦澀,肆意在臉龐上攀爬,“其實是這些文運所以會出現、所以會分給我們的原因。”

“文運所以會出現、所以會分給你們的原因?”孟彰喃喃重複着,似乎也明白了什麼。

白長姐點頭,將話頭接了過來。

“不錯,就是原因。”她深吸一口氣,先是張眼看了看附着在自己周身氣機、簇擁環護着她的文運,然後又轉眼,一一看過程二郎這些兄弟姐妹,看見他們身上同樣纏繞着的文運,咧嘴笑了開來,“它的出現讓我們知道,我們或許生來就被厭棄,生來就沒有從理應最親近的血親里得到承認”

“但在這天地眼裏,我們和其他人、其他成年郎君,並沒有任何的不同。”

“所以,就算我們被同族漠視、丟棄、抹殺、否定,這方天地也仍舊承認着我們。我們有在這裏生存的資格,也同樣有接受人道輝光的資格。”

看得出來,白長姐已經在儘力穩定自己的情緒,竭力將自己此刻的心路剖白,好讓孟彰能夠理解到他們這些鬼童胎靈的心緒。

哪怕只是一點點!

孟彰有些怔然。

他是真的沒想到,白長姐、程二郎這些鬼童胎靈,原來是在糾結着這樣簡單的一個問題,讓這樣一個原本理所當然、不受任何質疑與猜測的事實變成死結,堵在他們的心神之中。

“文運源自文道,文道又是人道里最璀璨的精神文化結晶,它紮根在人道深處,又汲取着人道的營養不斷生長壯大”

白長姐的話還在繼續,但孟彰的心神還停留在上一刻所受到的衝擊里。

他以為他自己是會笑的,因為那實在是太過可笑了,但方才鬼母白氏、白長姐這些人的心緒波動卻直白而細緻地在他眼前一次次重複,不斷提醒着他

所以,那個“笑話”真的好笑嗎?真的可笑嗎?

不,在那逗人發笑的荒繆背後,是莫大的悲慟與凄涼。

孟彰的眉眼一時低垂下來。

白長姐原還待要繼續往下說,但看見孟彰的表情,她不知怎麼的,也就說不下去了。

這一方雲海夢境裏,便只剩下了沉默。

甚至因為受到主人孟彰的情緒影響,原本柔和乾淨的天光漸漸黯淡,就像是被夜幕籠住的夜空。那遠遠盪開的安靜舒展雲海,也漸漸相互擠壓碰撞,暗色一點點取代了純白

夜色已至,或將有雨。

但這夢境世界的天象變化到底驚醒了孟彰。

他眨了眨眼睛。

於是相互積壓着的雲層便開始往旁邊更廣闊的天穹分離,暗色淡去,重新恢復早先時候的清淡舒緩。

在如絲如縷般飄散的雲海背後,又有一輪皎潔銀月高懸。那白凈的、如水波一般的月光鋪泄而下,充塞整個天地。

鬼母白氏、白長姐、程二郎等人見得,也都放下心來。

他們並不是擔心自己受到這夢境世界的天象變化影響,而只是擔心孟彰而已。

此刻的孟彰,在他們眼裏的份量,可遠比今日之前來得重要太多了。

“彰阿弟,你沒事吧?”諸鬼童胎靈中與孟彰私交最好的楊三童關切問道。

鬼母白氏、白長姐、程二郎等人也都小心地凝望着他。

孟彰扯了扯唇角,搖頭:“我沒事。”

迎着對面有些自責的目光,孟彰想了想,解釋道:“不是你們的問題,我只是沒有想到而已。”

隱去嘆息,他柔和了干硬的眉眼,道:“既然你們都已經想明白了,那麼剩餘的那些”

“也勞煩諸位幫忙開解了。”

那樣的一個心結,在諸鬼童胎靈之中絕對不是罕見稀有。或許所有的鬼童胎靈,都有那麼一個死結糾纏着,折磨得他們麻木

若不紓解,於天地也好,於他們自身也罷,都沒有什麼好處。

連帶着已經與他們達成合作的孟彰自身,也是一樣。

不過這事情如果反過來,那就不同了。

孟彰將手伸到身前,作揖而拜。

寬長的袖袍在他身前隨着微風輕晃,幾乎帶着他整個人融入了這充塞夢境天地的月華之中。

鬼母白氏、白長姐等人先是一驚,旋即回過神來,也同樣端正着臉色,給孟彰還了一禮。

“他們都是我們的兄妹姐弟,我們既然已經從那死結中掙脫出來,又怎麼可能眼睜睜看着他們繼續沉淪,不得解脫?”

“彰阿弟放心,此事我等必不會輕忽!”白長姐代表着諸多鬼童胎靈跟孟彰承諾。

鬼母白氏也在旁邊點頭。

顯見,哪怕白長姐、程二郎這些鬼童胎靈懶怠疏忽了這件事,鬼母白氏也一定會提醒他們的。

孟彰站直身體,笑着點頭:“我自然放心的。”

“倒是”白長姐細看過自己身上,又轉眼看向孟彰,“還有一件事,我們可能”

白長姐有些猶豫,一時不知道該不該跟孟彰說。

楊三童皺了皺眉頭,轉頭看定白長姐,在孟彰之前先開口了。

“長姐,如果真是什麼不恰當的話,我希望你能慎重。”

程二郎、張四女等鬼童胎靈也都嚴肅點頭,將自己的立場與態度表露得明明白白,沒有一點遮掩。

倒是鬼母白氏,她順着白長姐的目光轉過一圈,最後停在孟彰身上時候,也悄然擰起了眉梢。

白長姐偏頭,怒瞪着自家的這些阿弟阿妹:“我不說,難道就要放任眼看着?!”

長姐凶勢陡然爆發,放在往常時候,楊三童是絕對不敢硬扛的。但此刻,楊三童只覺得自己成了一座巍峨的大山。

沒有任何東西,能夠讓他後退半步!

楊三童站直了身體,直視着白長姐。

“我知道長姐你在擔心什麼,但這一身文運乃是天地嘉賞賜予,彰阿弟他應得的!你要彰阿弟他遮掩收攏這一身文運,怎麼不是委屈了他?!”

文運有什麼見不得光的?非得讓彰阿弟將它遮掩隱藏起來?!

“何況我們今日來這裏之前,難道就沒有看明白彰阿弟他的處境?他如今被人提起擺放在局中,正要不斷地加重自己的份量、正要想方設法地增加自己的影響力保存自身甚至是爭取到更大的自由!”

“有這一身文運,有後續還會不斷分落到他身上的文運,他能省卻許多麻煩!”

“為什麼要將它遮掩隱藏起來?!”

明明是站在白長姐、楊三童這一眾鬼童胎靈對面,卻像是被楊三童、程二郎他們護在身後的孟彰,此時的心情尤為古怪。

他也是真的沒想到,白長姐、鬼母白氏白氏有讓他遮掩隱藏以消減外界壓力的打算,就像他同樣沒想到,程二郎、楊三童這些鬼童胎靈會更希望給他堆砌籌碼,以求得足以破去絕大多數桎梏的利刃。

“省卻許多麻煩?!”明明是站在眾兄弟姐妹的對立面,白長姐的氣勢卻一點都不弱,“到底是有進有出的溪流可怕,還是那逐漸積蓄且水勢不斷抬升的水壩更可怕?!”

明明不是怒吼,卻擲地有聲,壓得程二郎、楊三童這九個鬼童胎靈一陣沉默。

白長姐得勢不饒人。

“不趁着那些有心人還沒有太將彰阿弟放在眼裏,沒有花費太大的力氣盯緊彰阿弟的時候讓彰阿弟好好修行,儘快提升實力,難道還得等彰阿弟被人死死盯住,拿着各中各樣的事情來分化彰阿弟的心力,才絞盡腦汁的給彰阿弟擠出修行的時間嗎?!!”

面對着白長姐的逼問,程二郎、楊三童有一瞬間的忙亂,但他們到底心性不差,很快鎮定下來。

“但彰阿弟他不是只有一個人!”程二郎道,“就算孟氏一族靠不住,也還有我們。我們眾兄弟姐妹就站在他身後!”

楊三童跟上。

“除了我們這萬數的兄弟姐妹以外,這天地四下還有更多的兄弟姐妹!只要他們聽說過彰阿弟,只要我們登高一呼,他們也絕對坐不住!!”

“彰阿弟他是有底氣的,他能更任性一些!!”

張四女等剩餘的鬼童胎靈也都各自點頭。

白長姐“嗤笑”一聲,眼神陡然帶上譏誚。

“是,彰阿弟他是有底氣能任性,你,我,包括更多未在場甚至還一無所知的他們都願意為彰阿弟出面。但是!”

她明明並不比程二郎、楊三童這些鬼童胎靈高大,此刻卻分明在俯視。

“但修行是一個人的事情!是不論怎麼樣都得那個人自己趟過去的事情!”

“我們可以成為彰阿弟的倚仗,卻不能幫着他走過去!”

楊三童張了張嘴,正想要再說些什麼。

白長姐一個目光掃過來,楊三童的話直接就被堵在了嘴邊。

“你莫跟我提旁人!”

“旁人怎麼樣,那是旁人的事!而且你去找一找,看到底哪一個由旁人幫着帶着闖過修行道路關坳的,能真正站在巔峰!”

巔峰

這兩個字一出,程二郎、楊三童等鬼童胎靈又更沉默了幾分。

在旁邊看着,分明是話題的主角此刻卻儼然成了局外人的孟彰,心情也越發複雜了些。

他自己都沒敢想自己能站在巔峰,白長姐就敢。

孟彰隱隱覺得,自己像是

輸了?

白長姐似乎也察覺到了孟彰的心思,轉眼看了過來。

“彰阿弟覺得,我太大膽了?”她問。

迎着白長姐的視線,孟彰想了想,點頭。

“確實大膽。”他誠實道,“就連我自己都沒有這樣的膽子。”

白長姐笑了,又問:“你覺得不可能?”

面對這個問題,孟彰沒有多想,就直接搖頭。

“倒也不是。”他聲音平淡,“只是我沒想過那麼遙遠罷了。”

未來暢想得再美好,那也是未來。它與現在的距離一直在那裏,不會因為任何人美好的猜想就縮減,也不會因為任何人的悲觀猜測就擴大。

比起高抬着頭滿懷暢想,孟彰更願意平視着往前。

白長姐深深看他一眼,重又偏轉了身體,看定程二郎、楊三童這些阿弟阿妹。

“你們看,彰阿弟他有走到巔峰的可能!”

孟彰抬眼看了看白長姐。

白長姐卻沒有看他,而是繼續盯緊了她的那些阿弟阿妹。

“我們理應是彰阿弟的助力,而不是成為他的阻力!”

楊三童張了張嘴,卻又發現這會兒他居然找不到話。明明他還是不贊同長姐的

楊三童最後將目光轉向了程二郎。

程二郎上前一步。

“長姐你說得沒錯,”他神色平淡,顯然已經從白長姐最開始的衝擊中回過神來了,“我們理應是彰阿弟的助力,而不是成為他的阻力”

楊三童、張四女等人看着程二郎,眸光有少許動搖。

莫不是,連二哥也被長姐說服了?不應當的啊

“所以!”程二郎卻是在這個時候陡然加重了語氣,“這事情到底要怎麼做,彰阿弟他會有主意,長姐你與我們一樣,都只能做個提議,而不是越過彰阿弟自己的意思,要求彰阿弟怎麼做!”

楊三童、張四女等鬼童胎靈一時揚眉吐氣。

“不錯,就該是這樣!!”

“對,這件事理應由彰阿弟自己拿主意!我們只能提議,而不能越過彰阿弟的意思去要求!!”

連旁邊一直隱隱支持着白長姐的鬼母白氏,也都在微微搖頭。

白長姐愣怔了一瞬,氣勢卻是柔和了下來。

“你說得,也在理”她道,目光落向了孟彰。

程二郎、楊三童等人的視線也都在向孟彰瞥去。

再一次迎接所有人的目光,站在這方雲海夢境的中心,孟彰面上只有笑意,全不見一點古怪意味。

“關於這一身文運,我確實也是有些想法的。”他道,正待要說些什麼,忽然一個念頭在他腦海中閃過。

他的話語不由得停住,目光不着痕迹地轉過鬼母白氏、白長姐、程二郎這一眾人。

他面上笑意微不可察地加深了些,同時很自然地將原本就要說的話說道出來。

“但不論我到底是個什麼樣的想法,也沒有相應的手段,只能是想想罷了。”他很是認真地嘆了一聲。

白長姐低了目光沉吟。

“這倒也是”

“彰阿弟你從出生起就一直長在孟家,從未外出,所謂奇遇根本與你無關,想要憑藉孟氏一族的手段瞞過孟氏一族、諸世家望族乃至皇族司馬氏,確實是不可能。”

要知道,孟彰不日將前往洛陽太學入讀,而洛陽太學,又是大晉皇庭絕大部分英才匯聚之所,就憑孟家的手段,他就算有想法,又能如何?

弄巧成拙是很愚蠢的事情。

白長姐自言自語,似乎是在想辦法,鬼母白氏、程二郎、楊三童等人也都在各自沉思,顯然同樣是在幫孟彰想辦法。

孟彰更配合。

他笑了笑,就像是完全沒有惋惜一樣。

“諸位不必為此煩擾,我畢竟也是孟氏一族的兒郎,且多得族中看重,我也就是還未曾去見過我高祖,不然,他總是會給我想辦法的。”

“我高祖任安陽郡城隍,乃是坐鎮一郡的封疆大吏,我沒有辦法的事情,未必就為難得了他。何況除了我高祖以外,族裏也很有些底蘊”

“總還是有辦法的。”

“孟氏”白長姐的目光有一瞬間變得異常複雜。她深深地看了孟彰一眼,似乎是在探究孟彰這話,到底是有意還是無意的。

孟彰無辜地回望過去。

白長姐的視線便壓低了下來。

罷了,不論彰阿弟到底是不是因為看破了他們一時興起演出的那場戲所以有意無意在他們面前提起孟氏,結果總也是一樣的。

何況,就算真是彰阿弟有意而為,也是他們這邊廂先起了算計的。

白長姐無奈一笑,手上動作不停,直接從袖袋裏摸出一個破舊的小囊。

鬼母白氏、程二郎、楊三童這些人顯然知道這個小囊對白長姐的意義,哪怕早有預想,到這個小囊真的出現在他們面前的時候,他們一時也還是很難控制自己的臉色。

只是饒是如此,他們也沒有誰開口阻止。

哪怕是他們之中最後省過味來的楊三童,也只是抿了抿唇,神色複雜地看了白長姐一眼。

白長姐低着頭,將那小囊翻開,從裏頭拿出一枚灰朴撲的石塊來。

但很快孟彰就知道自己認錯了,人家其實是玉質的。

白長姐鄭重地將這灰朴撲的玉葉送到孟彰面前。

“它應該能夠幫上你。”她道。

孟彰深深看了白長姐一眼,沒有猶豫,接住了那片玉葉。

也是直到入手,孟彰才發現自己真的是小覷了人家。

明明這裏是他的夢境世界,明明他的眼睛一直在告訴他它的存在,明明他也正拿着它,可他的手指卻愣是沒有一點觸感傳遞迴來。

比起實物,它更像是影子。

孟彰原本就端重的神色不覺又凝重了些。

他嘗試着將拿着玉葉的手收回來,那玉葉果然也隨着他的動作開始移動

孟彰就順勢將玉葉拿到眼前,更仔細地觀察。半餉后,一無所獲的他看向了白長姐。

白長姐對他點頭:“我得到它的時候,它就是這樣的,但這完全不影響我們使用。”

她指點孟彰道:“彰阿弟,你將它拿住,往裏頭送入一縷神念看看。”

孟彰依言行事。

神念探出,卻像是落在了空處,全無任何痕迹。

孟彰看了白長姐一眼,將神念收了回來。

也是那一頃刻間,像是水波泛起了漣漪,孟彰的眼前陡然出現了一篇百字小章。

卻是一篇收斂、隱藏身上氣息的精妙法門。

孟彰驚了一下,猛地抬眼去看白長姐。

饒是他才入道不久,饒是他出身孟氏一族,他也能看出這一篇百字小章里記載的法門精妙無方,遠勝於孟彰生平所見。

或許

孟彰不自覺地將這一篇法門拿去跟《華夏成語故事》比較。

也就只有《華夏成語故事》在鎮壓、遮掩文運方面的效果,能勝過這篇法門的效果了。

這是相當恐怖的事情。

《華夏成語故事》能將孟彰那一身文運完美鎮壓、遮掩,概因孟彰當時被鎮壓、遮掩的文運就來自於《華夏成語故事》,它是源頭。

換了今日新分潤得到的這一部分文運,《華夏成語故事》的效果就沒有那麼好了。

而且,儘管孟彰還沒有開始修鍊這一篇小章,甚至都沒有認真揣摩過,只這麼簡單翻看,孟彰也能確定這小章里記載的法決不只是局限在文運上。

它對遮掩、修飾修士的其他氣機,也同樣有着奇效。

這是一份絕對的大禮。

“看來,彰阿弟得到的東西”白長姐卻是笑道,“正合阿弟你用啊。”

孟彰聽着這話,又覺得不太對。

什麼叫“彰阿弟得到的東西正合阿弟你用”?白長姐送出來的東西,難道她自己還不知道嗎?

孟彰的眼神很自然地變得狐疑。

白長姐只是笑,於是程二郎來回答孟彰。

“這玉葉是一件奇物,它似乎勾聯某一方冥冥所在”

聽着程二郎的講解,孟彰看着手中玉葉的眼神也變了。

這玉葉真是一件奇物,它就像鎖匙一樣勾連着某處所在。只要有人找到它,得到它的認可,就可以通過它,取得一門妙法。

當然,這門妙法到底是一般精妙還是極其精妙,法門本身又到底是神通、根本法決還是一些輔助修鍊的法決,還得看領取法門的人自身。

孟彰想到了那個小海螺。

楊三童交給他的那小海螺里,就有一份不俗的修行法決。

他看向了楊三童。

楊三童對他點頭:“那就是我從這枚玉葉得來的。”

孟彰便又看向了手裏的玉葉。

楊三童也在催促他:“快揣摩那法門啊,這寶貝每三十年才能用一次,每一次送出的法門也只能停留一炷香的時間,彰阿弟你快莫要浪費時間了。這寶貝催動期間,是能夠幫助你領悟法決的。”

孟彰果真再不猶疑,對鬼母白氏、白長姐、程二郎這一眾人點頭致歉后,就將絕大部分的心力投入到那玉葉映照在他眼底心上的小章里。

一炷香的時間稍縱即逝,到那小章字跡隱去,孟彰的心神陡然一空的時候,他心頭一股莫大的遺憾湧起。

察覺到不對,孟彰沉定心神,快速將那一部分心念斬落輾滅。

鬼母白氏、白長姐等人還待要提醒,就看見孟彰清清明明望過來的眼睛。

鬼母白氏、白長姐等人先是一愣,隨後也都是搖頭失笑。

“原來我們還是小看了彰阿弟你啊”

孟彰搖頭,將手裏奇異的、抖落了所有灰暗、顯得瑩潤晶透的玉葉送回到白長姐面前。

“多謝阿姐。”

作者有話要說:各位親們中午好。

關於水壩這個事,這裏提一嘴吧。

中國古代是有水壩的,現今保存得最完整的水壩叫安豐塘,嗯,春秋戰果時候的都江堰也是水壩。感謝在2022-04-0112:19:39~2022-04-0121:02:4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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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靈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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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 3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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